《山河令之遇仙》星星摘月亮

2、第 2 章

　　“你有没有想过温客行其实并没有死！”

　　喊完这句话，林方不管不顾手脚并用地从坑里艰难又迅速地爬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被一股大力拉了起来，抬手正对上那闪着泪光的眸子。
　　原本已然枯寂的眸子中似乎隐藏着一簇微光，怪好看的。
　　林方看得不由有些出神，直到腕上被捏地愈发疼痛，方下意识挣脱，但显然是徒劳无功。

　　认命地看向抓着自己的男人，苍白又有些消瘦的脸颊，嘴唇薄如一线，并没有血色，好似大病了一场。
　　眉眼的轮廓很深，睫毛浓密，半遮住他那双浓墨重彩的眼睛。只是那双本该不自觉流过内敛光华的眸子此时就像被沉淀了一层化不开的黑雾，惟剩点点星芒，也很快将将熄弱。【1】
　　莫名地怪让人怜惜。

　　周子舒紧紧握着这来历不明的姑娘的腕子，他心中迫切地想要开口，问她方才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可就像是近乡情怯，话就像含在嘴中，不敢说，也害怕说。
　　若，真的只是一场孤梦，又或者只是他的妄想，那又该如何。

　　就像已然绝望至斯的人，突然给予他黑暗中的一点光亮，又须臾将光熄灭，那带来将会是铺天盖地难以磨灭的悲廖。
　　于是，一向洒脱的他竟又退缩了。

　　林方当然不会知道周子舒心中的愁节，但从腕间的力度和这人的反应，也大致明白了现如今的处境。

　　抬眼看了眼那耸入云端的山崖，自嘲地笑了笑。
　　从那般高的地方落下，自己怎会还生，看来也许是意外触到了什么空间，从时空缝隙中坠落至此。
　　虽说现世了无牵挂，但终究还是有些怅然。

　　林方叹了口气，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周子舒握着自己的胳膊，然后又用手抹了把脸，决定既来之则安之。
　　毕竟这个世界也用阴间鬼差，说不定自己还能回去呢。

　　在周子舒松开手后，林方也不再纠结，继续抓紧当下最重要的事。
　　看向那周身似乎笼罩着寂寥的男人，林方同情地耸了耸肩。

　　果真是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此时正是周子舒欲逼出七窍三秋钉的时刻，若她来得再晚一分，怕就真得迟了。
　　想于此，林方再次开口：
　　“周兄心思玲珑，只不过是关心则乱。那日，你见艳鬼柳千巧祭拜温兄，就没有什么怀疑。毕竟，柳千巧可是擅长……”

　　心不自觉地跳快，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脑中，心潮澎湃，又是几声轻咳，周子舒定定地看向林方。
　　若，这一切都是老温的计谋，那这姑娘又怎会知道，她是谁的人，会不会坏老温的事！

　　林方莫名觉得脊背有些发凉，瞥了眼气质略显冷凝的周子舒，退休的天窗头子岂是好糊弄轻信的人，于是急忙表忠心：
　　“周兄许是对我的来历存疑，实在是汗颜的紧，我本是上界一仙人，只不过历劫时出了岔子，不小心跌落此间，遇到周兄也算是缘分一场。”

　　“仙人？”
　　周子舒反问，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无语，他定定地看向林方，一副你莫不是将周某当傻子糊弄的嘲讽模样。

　　林方忙不吝点头，然后举起右手微微打了个响指，只见一簇微弱的火光出现在林方拇指的上方，火光颤颤巍巍，似是轻轻一吹就会熄灭。随着崖底风过，那火苗被吹得东倒西歪，但就是□□着不肯下课。
　　这是方才林方爬坑时意外发现的，自己如今的身体竟然不会受伤，还能打出打火机般微弱的火光，没有什么比用此更适合装神弄鬼的了！

　　微微挑眉，得意地看向周子舒。

　　江湖技法层出不穷、千奇百样，这般也不知是哪个杂技班子的野路子。
　　周子舒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既然老温有还活着的可能，这姑娘又像是知之甚多的样子，不如先静观其变看她到底有何谋划。

　　“哦？”
　　似是被林方的神通折服，周子舒微微施礼：
　　“那，不知上仙来此？”

　　林方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耳朵下意识发热，一向厚脸皮的她难得有些羞耻，努力镇定下来，一副镇定沉着的模样：
　　“都说了是历劫出了岔子，不慎跌于此间，周兄叫我林方便好。”
　　顿了顿，又说到：
　　“周兄是天顾之人，我只不过是想跟着，看看有何天泽遗漏好得以回去罢了。”

　　“天顾之人？”
　　似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周子舒的神色变得极为复杂，似笑非笑。
　　林方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想抽出他的白衣剑，一剑将自己捅个透心凉。

　　微微思忖，他的前半生委实不算是顺遂，甚至就像是天和他开玩笑。意识到方才话的不妥当，林方郑重向他鞠躬道歉：
　　“是我失言了，周兄莫怪。”
　　看他神色略微好着，嘴碎的毛病依旧未改：
　　“人生不过一场修行，周兄的兄弟也只不过是早入轮回再次开展新的一场修行罢了，周兄又何故执迷于此？”
　　“这是他们的修行，亦是周兄的修行。”

　　顿了顿，又继续：
　　“周兄又何必自伤，当初一力揪出连串朝廷蛀虫的是你，死守关门护佑河山的是你，如今晋州百姓能安居乐业也有你的功劳。就算天窗中你手段狠毒，杀过人也害过人，但若没此如何换得繁华世道？当日晋州吏治腐败，民不聊生，谗邪害公正，周兄既只愿为乱世中开一扇天窗，引一缕天光，只求问心不愧罢了。”【2】

　　“晋王固然狼子野心，但这世道古往今来都是能者居之。江山破碎、风雨飘摇、千疮百孔，既然晋州已然崛起，而京城的统治者却依旧那般昏聩，那晋王必然会起逐鹿中原的心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自古有之。”
　　“只不过可惜，晋王无容人之量，当不得天下！”

　　“当不得天下？”
　　周子舒垂眸看着自己那双早已沾满鲜血的手，午夜梦回，晋王的野心令当初的问心无愧变成万般有悔：
　　“那谁当得？”

　　“自会有人能挑起这万里河山，就像始皇统一六国。”
　　林方不在意地摊了摊手：
　　“无论晋王野心如何，如今他身中周兄的凌寒暗香劲，野心无望。中原可保数十年平静，如今世道昌荣，百姓安居乐业，之后的事谁又能说的清呢？”

　　说不清的。
　　周子舒苦笑。
　　当年的豪情壮志，少年意气，能做的自己都做了，问心无愧。有愧的来日到地底再偿还罢！
　　自怨自艾顾影自怜从来都是懦夫，此时老温生死不明，要紧地还是当下。

　　可，若老温真是诈死，可为何要瞒着自己？
　　周子舒想不明白，惯性摸到腰间，想痛饮一口，然摸了个空，只得长叹一声。
　　罢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老温他？”

　　林方笑了笑，见他似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到：
　　“周兄那日醒来后，身上可有发现什么不妥？”
　　顿了顿，又加了句：
　　“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