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点爱人》应醒

16、淋雨

　　伊然出门之后，施灵无聊地在客厅沙发上窝了好大一会儿，拿出手机刷了半天，又站起身在空空荡荡的家里走来走去，然后觉得非常没有意思。

　　她往落地窗外看了一眼，今天没出太阳，天气也不是那么的好。

　　但施灵换上新衣服——伊然之前放到她屋子里面的，扣上卫衣的帽子，把手机以及门禁卡踹进外套兜里，准备下楼去呼吸一下不那么新鲜的空气。

　　这个小区的绿化高覆盖，施灵穿梭在一些秋末还未凋零的绿植中，低着头沿地面石砖的缝隙往前走，期间走穿过一个造型别致的人工桥，大概十分钟就出了小区的门。

　　小区周围是一些商业街什么的，还算挺繁华的，此时人来人往却不拥挤，附近还有一所小学，这个时间，学生们都在教室上课，一整栋教学楼都是开着灯管的明亮教室，施灵路过小学围栏，往里面的塑胶跑道上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有一些金黄的落叶，和红色跑道以及绿色草坪交织在一起，煞是好看。

　　操场上还有一些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正在上体育课。

　　施灵停在校园外原地站了一会儿，耳边是体育课上的欢声笑语和教室里读书背诵的朗朗之声，她弯腰从校园围栏边上捡起一片落叶，拿在手中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纹路脉络。

　　纵横相连，交错纠缠。

　　有一阵冷风吹过，施灵的手松松垮垮垂下，叶子轻盈飘落在她脚边，施灵把有点冰凉的手揣进口袋，踩着满地的黄叶离开小学。

　　她来到大马路边上，宽阔的道路上一辆辆汽车呼啸而过，匆匆忙忙，施灵则慢慢悠悠走在人行道上，偶尔绕过一两辆乱停乱放的共享单车，轻松且惬意。

　　她身边走过脚步急促的年轻人，步履蹒跚的老年人，人们大都不会特别注意到她，但有时也会有一些人看到她那张出挑的脸，以及脸上可怖的伤痕。

　　这时大多数人的反应就是赶紧移开目光，非礼勿视，但也有一些人更好奇了，肆无忌惮地盯着施灵的脸看。

　　不过施灵不在乎这些，她低着头边走边观察地砖的形状和排布，时不时抬头看一看灰蒙蒙的天空。

　　直到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施灵的鼻尖。

　　施灵再次抬头望天的时候，正巧有一滴雨砸进她的眼睛。

　　她条件反射地闭紧双眼，从口袋中抽出手揉眼睛，之后小跑了几步，来到距离最近的一个公交站牌下躲雨。

　　这雨来势不小，施灵本来准备等雨停了或者小一点再跑回家，但谁知雨越下越大，且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施灵被困在公交站牌寸步难行，她拿出手机，轻叹一声。

　　怎么出门前就不知道看一眼天气呢？

　　-

　　春和景明。

　　伊然郑重地宣告完之后，会客厅里半天也没人开口。

　　气氛完全僵住了，尤其是纪玄玉和他的父母，被伊然驳斥之后，三人的脸色青红交错，尴尬之中透着极度的难堪。

　　最后还是舒华说话了，是对着纪玄玉的父母说的：“……抱歉，然然既然已经谈恋爱了，那这件事就算了吧……”

　　舒华的内心其实一直很愧疚，她明知道伊然喜欢女人，明知道伊然在等一个人，但是面对纪家两次三番地上门说亲事，她还是不免动摇了，于是刚才就贸然地给伊然打了电话。

　　可怜天下父母心，舒华不是非要伊然和纪玄玉在一起，她只是实在不想眼睁睁看着伊然困在原地，像是在机场等一艘船一样，等着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的女人。

　　可是刚才伊然却说，她回来了。

　　舒华心里的天平一下子就倾斜了，她知道伊然有多喜欢那个人，作为母亲，她肯定是想女儿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度过漫长人生。

　　伊淮刚才一直不语，现在也开始帮着自己女儿说话：“纪总啊，实在是对不起，害得你白跑一趟，小辈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们长辈就别跟着操心了……”

　　伊淮和舒华一致对外，纪玄玉他爸妈也没办法，总不能绑着伊然让她去和纪玄玉结婚吧？

　　纪家三人今天和以往一样踌躇满志地跑过来，也和往常一样败兴而归。

　　他们走了以后，伊然也拿起车钥匙要走。

　　舒华拦住了她，伊然转过身，黑黝黝的眼眸如同水晶，反射出点点晶莹的光，她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舒华，眼神一瞬间像是在看陌生人。

　　舒华心口一紧，脸上露出愧疚和自责，她低了低头：“对不起……”

　　面对母亲的道歉，伊然的面容松动许多，终于不再冰冷冷的，她长长叹出一口气：“我早就说了，我和纪玄玉没有任何可能……”

　　伊淮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手拂上额头，这个在叱咤生意场的男人此时就像天底下无数为儿女操心的老人一样，他说：“你说她现在在你家？”

　　舒华也抬头看着伊然。

　　提到施灵，伊然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是的，在我家里，现在和我住在一起，我没有骗你们。”

　　伊淮不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舒华的目光则移向右边墙上，这面墙的那边，就是施灵以前的家，舒华回忆着小时候可爱活泼的施灵，喃喃自语道：“这孩子，这么多年该是受了多少苦啊！”

　　她话音刚落，伊然的眼睛眨了一下，一滴眼泪就划过脸颊，砸在手背上。

　　伊然不想表现得如此脆弱，但她控制不了自己，和施灵在一起的时候，她只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她，所以她尽量让自己笑着和施灵说任何话。

　　可是在父母面前，在最亲的亲人面前，伊然这些天来佯装的坚强溃不成军，她很想痛哭一场，以此来倾诉自己多年的思念，以及看到施灵受苦之后的悲怆之情。

　　伊淮和舒华眼看女儿的眼泪越流越多，像窗外的大雨一样似乎永远也不愿停歇，不免得也红了眼眶。

　　伊然抱着舒华哭得撕心裂肺，完全不顾及形象，她攥着手机，指尖用力到发白，整个身体发抖得如同这个季节枝头颤颤巍巍的黄叶，被冷风一吹就飘落。

　　等她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了，伊淮说：“施灵的妈妈……”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伊然只记得施灵的父亲施端犯了法被抓了起来，但因为不是在海城审判的，所以具体情况小时候的伊然也不太清楚，这几年她回国之后才听伊淮说起，施端很多年以前就已经被执行了死刑。

　　至于施灵的妈妈江弦，自从丈夫出事之后一直住在精神病院里，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伊然曾经拜托过父亲，让他去打听一下施灵的母亲在哪里。

　　当然她也求过父亲母亲想让他们帮忙找施灵的下落，只不过这么多年未曾如愿。

　　伊淮也是不久之前才在一个故人那里知道江弦的情况：“听说她妈妈前些年也已经去世了……就在精神病院里……”

　　舒华心里无比难受：“可怜的孩子啊！”

　　伊然屏住了呼吸，她感觉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针，只要一吸气就会疼痛不已。

　　伊然待不下去了，她擦干眼泪：“我先走了，我要回家了……”

　　她现在特别想看到施灵，一刻也不想耽误。

　　舒华看着女儿魂不守舍的样子，埋怨地看了丈夫一眼，责怪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些事情，她心疼极了，又担心伊然这种状态去开车会出事故：“要不让家里的司机送你回家？”

　　伊然深深吸气使自己镇定下来：“我没事，放心吧。”

　　伊然走到车库去启动汽车，她的精神太过集中，以至于都没有发现，当她把车开出小区的时候，有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悄悄跟在了她车后面。

　　大雨倾盆，一场秋雨一场寒，伊然刚才出门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所以她打开了车里的暖气，车速也放缓了一点，因为地面打滑。

　　快要接近自己家的时候，伊然路过一个公交站牌，余光中隐约看见一个灰色的身影冲进雨中。

　　因为雨实在是太大了，伊然就扭头看了那人一眼。

　　然后猛地踩了刹车。

　　施灵在公交站牌底下站了半天也不见雨停，反而是气温越来越低，冷风一阵接着一阵，冻得施灵手脚发寒，施灵觉得再待下去她真的要冷死了，没办法，她只能裹紧外套，冲进雨中想要跑回家。

　　结果跑出去几十米，一个人突然拽住她的胳膊。

　　施灵扭头，透过雨幕看见浑身湿透的伊然。

　　车后备箱里有伞，但是伊然忘了拿。

　　滂沱大雨之下，施灵忍不住笑了，这场景真像她小时候看的偶像剧，女主淋雨落难时，男主总能及时赶来。

　　可惜施灵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男主，但是她现在真心觉得，没有男主，那多一个女主也不错。

　　伊然不知道施灵在傻笑什么，她都快担心了死，这人发烧刚好没多久，现在又淋了雨，怎么就不知道操心自己的身体呢？

　　雨“哗哗哗”得下，砸在地上噼里啪啦作响，四周噪音极大，伊然大声说：“快去车上吧——”

　　施灵主动拉着伊然的手跑到停靠在路边的车旁，两人哆哆嗦嗦地钻进温暖的车厢，施灵解释道：“我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谁知道没一会儿就下这么大，海城的秋雨也太多了！”

　　伊然发动车辆往家的方向开去。

　　她们谁也没注意到，尾随伊然到这里的那辆迈巴赫就停在不远处，没有继续跟着伊然的车。

　　跟踪者纪玄玉刚才就坐在宽敞的车座上，看着挡风玻璃之外雨中发生的这一幕，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怪异，而后又了然地笑了笑，驱车掉头，消失在茫茫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