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不到你的信息素》零玖一零

3、第 3 章

　　太空防护服和机甲接入器都在进议事厅前被卸在莱德宫殿门口，以至于蒙望此刻无法单独脱离飞船进入太空，如果找不到地方落地，就只能漂在这儿等人救。
　　飞船储存的饮用水和应急营养剂够他活三个月，但估计不需要三个月，蒙望消失三天就该有人琢磨他去哪儿了，消失三个星期足够引起军部大乱——实际都没用三秒钟，蒙望才飞上天，王森马上启动紧急预案。

　　只是堂堂总指挥因为飞船能量不足被迫漂在太空等人捞传出去未免太丢脸，蒙望选择采取传统方式，手动降落。
　　显示屏里有几座被大气层包裹的星球，蒙望回忆巨鲸星座第三恒星系中适合人型生物生存的行星的外表特征。

　　奈何蒙望完全不记得巨鲸星座第三恒行星系存在哪些行星。
　　这不是他负责的战区，或者说三大星系谁都不在这儿打仗，上次看到巨鲸星座四个字大概得追溯到军校时期。

　　巨鲸星座太空路权行政权均归属于洛斯星系，但由于其位于莱德、洛斯、克普三大星系交界处，星座内恒星皆处于衰退期，外太空环境复杂，内部行星气候恶劣；同时出于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巨鲸星座内部资源被过度开采，几乎什么都不剩，就是一个荒废的状态，洛斯根本不管。

　　蒙望选了座大气层外有人工卫星环绕的淡蓝色星球，飞船伴随着“轰隆”巨响降落海面。
　　巨大的冲击力使驾驶舱内的蒙望足足静了三秒钟，他龇牙咧嘴地活动身体，放出雷达信号打开舱门观察这个陌生的星球。

　　脚下冰川连绵不断、看不见边缘，天边太阳摇摇欲坠，散发着黯淡的光芒。带着冰晶的冷风呼啸着划过耳畔，仿佛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声音。
　　“难怪冲击力那么大。”蒙望含糊地嘟囔一句，从飞船底仓拖出一辆小型地面飞行器，等了大约半分钟，飞行器雷达导航系统生成可行驶路线，蒙望驶向大陆。

　　三个小时后蒙望踏上陆地，拿到当地通讯器，蒙望终于得知自己身处何方。
　　洛斯星系巨鲸星座第三恒星系，B-003号行星，俗称B3。

　　蒙望颇感兴趣地环视周围，说巨鲸星座他想不起来什么，B3倒是有点儿耳闻——宇宙臭名昭著的黑市中转仓销赃点、雇佣兵聚集地、通缉犯天堂。
　　B3是巨鲸星座中为数不多有活人往来的星球，却不是因为B3自然条件好，而是因为B3生存环境过于恶劣，被洛斯当局放弃，从而成为了黑市商人和犯罪分子的首选。

　　常年战争使三大星系之间交通处于封锁状态，贸易往来稀少；加上各星系限制辖区内产品物资出口，使得许多商品只有通过非常规途径获得。
　　B3就是这些非常规途径的中转站之一，只要你有钱、肯花钱，B3能满足你的一切需求，无论是商品还是服务。

　　街道两侧建筑破败失修，少有高楼大厦，橱窗零星亮着光，无处不透着古旧凄凉。
　　但偶尔又能看见些高科技产品，比方说最新款的通讯器、星际游戏宣传广告，豪华飞行器、高科技全息投影……古老与发达微妙地结合在了一起。

　　蒙望眉骨忽然一凉，他抬头望向天边，刚刚还要落不落的太阳只剩点点余晖，路灯伴随着“滋”的一声同时亮起，萧瑟寒风中不知何时混进了雨水，打在身上冷意越发浓厚。
　　失修的惨白色路灯没有规律地闪烁，细而疏的小雨划出道道白线，和路旁寥寥无几的霓虹灯牌晃出了堪比鬼片的阴森氛围。

　　-

　　同一时间，首星议事厅和前线指挥部都因为蒙望突然失踪而吵得不可开交。

　　所有人都知道蒙望态度鲜明地拒绝签署停战协议，他这一消失，议事厅没人不害怕。王森平均一小时联系秦显三次，同时派人监视应竹，就为从他俩身上找到蒙望线索。
　　然而蒙望早跑了，面对王森诘问，应竹只能抱歉地笑笑，然后礼貌地说指挥官没联系他，他也不知道指挥官下落，如果王将军有蒙指挥官消息，烦请通知他。

　　被留在前线的嫡系亲兵也想知道蒙望下落，说好的去去就回，怎么一去不回了？常北一天四五次地启用军用通讯频道联系首星指挥中心，问蒙望哪去了。
　　但常北只问蒙望下落，对下一步部署漠不关心。如果王森提到前线兵力调度，他无脑答应然后再把话题扯回蒙望去哪儿了。

　　当事人正在B3逛大街。
　　蒙望觉得这里挺有意思的，很多早都进首星博物馆的东西在这儿还正常使用。

　　“欢迎光临。”
　　蒙望走进一家花店，下雨了，他想买一束白菊。花店从外面看平平无奇，进门却耳目一新，仿佛踏入另一座他从未涉足过的星球。

　　空气中泛着清新好闻的草木香，细闻还有一股不易察觉的薄荷香，柜台上方挂着干花串成的风铃，壁炉里烧着木头，不时发出微弱的爆裂声。
　　从门口橱窗到木质楼梯下的玻璃柜都被各色花束填满，有真花也有假花，郁郁葱葱地填满了这家藏在巷子里不起眼的花店。

　　“有白菊花吗？”蒙望观察着墙上富有B3地方特色的装饰画，问道。
　　等半天没有答复，蒙望转过身，扬声又问道：“有白菊——”

　　蒙望声音戛然而止。
　　他瞳孔紧缩，喉咙失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一声又一声，震得耳膜发胀的同时，又在提醒他还活着，眼前是现实世界。

　　蒙望掐了下手心，刺痛感将大脑喊回花店。
　　三秒后，蒙望低声吐出剩下两个字：“……花吗？”

　　蒙望无法描述他此刻心情，蓦然有种跃迁途中不小心坠入时空乱流，穿进另一个平行时空；又仿佛他其实还被困在太空中，正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还怀疑是不是自己无意间踏入了某个错乱磁场，街道上滋啦作响的路灯和灯牌其实是在为他开启一扇前往异世界的通道。
　　千头万绪在他脑海中乱成一锅杂粮粥，蒙望很不符合身份地向前踉跄半步，声音带着一点点难以察觉的抖：“请问……有白菊花吗？”

　　玻璃柜台后的人窝在椅子里无声无息，如果不是目光扫到柜台，很难发现这还有个人。
　　小人儿好像才听到声音，微微仰起头，闭着眼睛，安静地“看”着蒙望。

　　时间仿佛就此凝固——

　　-

　　半梦半醒地，厉行也不知道他在壁炉边呆了多长时间。
　　直到外面一道惊雷。
　　他困顿地睁开眼，对空无一人的花店怔了许久，才想起莫尹出去取药了，留他在楼下看店。

　　既是看店，多少要有点儿看店的样子，厉行慢吞吞地移动轮椅到玻璃柜台后面。
　　不过才到柜台后面坐了不到十分钟，他就后悔了。

　　壁炉的火烤不到这儿，外面又下起了雨，潮气一缕缕地穿过木地板返上来，轮椅散发的热量不足以驱散厉行身上寒意，他不由得裹紧身上的毯子。
　　厉行把手腕通讯器递到耳畔根据震感听时间，下午四点半，莫尹应该快回来了，厉行想。

　　正在犹豫是留在柜台前等莫尹回来，让莫尹把他搬回壁炉旁边，还是自己慢吞吞挪回去的时候，晴天都不见得有顾客的花店赶在雨天要打样的时候来了客人。

　　厉行的视力很差，左眼失明，右眼只能看到模糊色块；听力也很差，响彻天空的惊雷在他听来就像是礼貌的敲门声。只不过是他的世界太安静，宛若敲门的惊雷才显得那么突兀；而他的睡眠质量又太差，所以一点点敲门声就能叫醒他。

　　门铃检测到有人进来，自动发出的“欢迎光临”厉行也没听见，还是手腕通讯器传来明显震感，厉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人进来了。
　　他动了动指尖，想摸出助听器戴上。指尖落在熟悉的位置，却没有碰到他想要的东西。

　　大概是从壁炉挪到玻璃柜中间什么时候掉了，厉行闭着眼睛把脑袋转向门口。
　　B3这儿买花的人不多，只几位常来的熟客他都知道。
　　这个人……
　　厉行看不见，也听不见，但嗅觉还算灵敏，厉行认为这人是第一次来花店。

　　新顾客还是要招待一下的，他摆烂不能连累莫尹生意……厉行敲敲轮椅扶手，脊椎向后靠。
　　一道细微的电流声过后，厉行通过脊椎接口连接人工智能。

　　“好久不见，厉行。”
　　厉行“听”见欧文说。

　　“好久不见。”
　　厉行在大脑里“说”。

　　厉行的视力和听力仍旧差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接入人工智脑后，他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看”这个世界。
　　欧文用他的机械声替厉行招待顾客：“下午好，先生，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下午好，有白菊花吗？”
　　厉行听见一道彬彬有礼的声音。

　　蒙望对外形象是个残暴冷酷不近人情的煞神，外星系人看蒙望如看恶魔，莱德人自己也常用蒙望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儿“再不听话就让蒙指挥官把你抓进部队关禁闭”……
　　但不管怎么说，蒙望是埃克斯带在身边教了三年的关门学生，接受了莱德军校正统精英式教育、并以优异成绩提前毕业的优秀毕业生。如果他想，他随时可以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和气模样。

　　现在，他就摆出了这个架势，并骗到了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厉行。
　　厉行仰着脸，无害地笑了下，刚要回答有，脑海中忽然响起急促的一声“滴”——

　　神经元接入人工智脑，外界讯息转换成数字信号流入厉行大脑。
　　因为数字信号没有声音，而厉行需要判断是谁在跟他讲话，所以欧文会自动将听到的声音与数据库中的声纹一一比对。

　　欧文在浩如烟海的声纹数据库中找到了匹配对象。

　　“滴——”
　　“经核验，该声纹与莱德星系，蒙望，高度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