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终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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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堂外面世界兽鬼们大量涌入小镇，挨家挨户捕杀人类，惨叫和惊叫声不绝时，诺雅脱下身上的外衣铺在长凳上，舒服地躺在里面补觉。
连续数日对小镇谜团的探索，加上昨天的激战，让她的身心的精力都达到了极限。
用她的话说，等天一亮，一剑捅下去就能解决所有麻烦，他们刚好还能赶上返回圣都的列车。
“完全不存在术后问题，”诺雅用懒洋洋的语气说着让老神父哭笑不得的话，“以我精准的拔剑术，一剑就能毫无痛苦地划破你的喉管。”
穆西坐在离她旁边静静守护着同伴。注意到有人在他右边轻轻坐下，他抬起头。
老神父坐在那里，看着他，忽然笑了：“不用那么警戒，少年，我的心愿已经了了。作为一个将死之人，只是想在最后的时间，和人说说话。”
“穆西。”丁香发的少年看着他的眼睛说。
安德烈神父知道那是少年的本名，这也意味着他愿意交谈。
“这孩子身上有着很大的问题。”他对穆西轻声道。
穆西没有说话，却也知道，他和诺雅相处了几个月，虽然还没有熟到可以互相介入对方的生活，但还是能隐隐感觉到少女眼中那种深埋在平静湖底的暗潮汹涌。
“从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守护在她的身边了。像这样锋芒毕露却又全身伪装的孩子，一般人若是贸然接近的话，一定会被她的剑刺伤吧。”
穆西垂了垂眸，没有接话。
他向来话就不多，除了和诺雅搭档时，被委托人下令必须给这位有着魔女血统的女剑士补充咒术和其他历史知识，更多的时候是习惯了倾听他人意见。
“诺雅特蕾西亚。”穆西望着女孩的睡脸，开口说出她的名字。
“这个名字，”老神父恍然大悟道，“我记得是……一年前……”
他注视着少女的眼睛里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同情与怜悯。
“魔女是人与魔混血的后裔，拥有着非人的力量而被恐惧着。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已经抛弃了人类的那部分。但是这个孩子的心里，只要始终存在悲鸣的回声，就无法放弃自己的人性。”
“那种眼神我是没有看错的，那是拼命追寻着某物，却始终求之不得的疯狂样子，”老神父转过视线正对着穆西那比发色要深的多紫眸，“但是你也有着与她相似的眼神。”
穆西垂下头，少年俊秀的脸庞沉静如水。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寻找的是什么，但是在前进的旅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机与挑战，‘心’也会被接踵而来的冲击和损坏变得千疮百孔，最后在徒留一片无尽的伤痛与疲倦。但是两人一起前行的话，哪怕现在还是看不清未来的模样，但在暴风骤雨中还会有坚实的后背可以相互依靠。”
这一定是能让人发笑的事吧。第二日清晨就要被处以死刑的犯人与处刑人的同伙相谈甚欢，而刽子手则躺在在他们的身旁睡的正香。
诺雅揉揉被阳光刺的有些不舒服的眼睛，坐起身来。
即使身在教堂里也能闻见那浓重的血腥味，不仅仅是因为小镇昨夜一晚血流成河的恐怖屠杀。
她目光扫过窗口，门口。也许甚至教堂的庭院里和屋顶上，都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朝里面虎视眈眈，面貌狰狞的灰色兽鬼。
杀人凶手们在吃饱喝足后也闻风跟到了这里。
“吾改变主意了。”女性的声音传进了教堂，巨蛇身躯的影子在教堂的窗口一闪而过，三层楼高的老教堂开始墙壁晃动，粉末从拱顶的天花板时不时地掉落。
如果从外面看的话，一定会发现缠绕着教堂的，竟然是条长达数米的巨型蟒蛇。
“神父，从里面出来，”恶魔低沉阴暗的声道，“只要你出来，即使那两个咒术士也不能伤到你分毫。”
“看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啊。”
做完晨间祷告的神父从跪着的讲台前支起身子，对诺雅微笑道。
恶魔临时的毁约他们见怪不怪，想要继续在这个世界停留，想要掠夺更多灵魂，肉眼可见的那贪婪的欲望膨胀。
——和魔鬼做约定是愚蠢的。
为此布提斯在得到全小镇的人的灵魂后想要带走神父是自然而然的。
诺雅皱眉不语。尽管恶魔和兽鬼无法进入这座教堂，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把这座教堂的外部毁掉再乘机带走神父就行了。
墙壁和地板摇晃的越加厉害，甚至有些角落还出现了蛛网样的裂痕。
神父对黑骑士微微颔首，黑骑士身影一动，刹那间如影般出现在门前，全然不顾诺雅的冷视和穆西静静的目光走了出去。
他出去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教堂恢复了平静。利刃刺入肉中再霍然拔出来的嚣声，重物滚过屋顶再掉下的，兽鬼的惨叫声不断。
“无论多少次，”老神父眼神温和地看着坐在那里的银发少女，感叹道，“我都会觉得，像你这样的，还有未来的蒂娜，都会是像花一样应该被精心呵护的孩子，不应该承担成人世界的残酷。”
“若是蒂娜还活着的话，我还打算送她去圣都的修道院学校，”他叹息道，“或者，我会和约瑟协议，取得收养她的监护权。”
“以一人的牺牲换得绝大多数人的存活，”诺雅说这话的时候，从穆西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的嘴角微微向上翘着，这大概是她这么多天第一次露出如此真实，而没有嘲讽的笑容，红色的眼睛亮的惊人，“这在取得生存机会大多数人眼中，是只属于他们的正义。”
“但是，”她停顿了一下，像是斩钉截铁一般，“我并不认可，也绝不会承认这样的‘正义’。”
“既然被他们选为了祭品，那么祭品本身也有着反抗的权力，”她认真地盯着神父的眼睛，“你只不过是代替被他们无辜杀死的蒂娜行使了这份权力。”
“原来是这样啊……”神父怔了怔，闭上双眼，像是得到解了期待已久的解惑与救赎，整个人的沉重气息变得有了些许的轻松，“但是，杀人的罪恶是无法被饶恕的，无论是怎样正当理由的杀戮。”
“你也会因此背负上杀人的罪孽。”那是宛如叹息，又如同预言般的言语。
“话虽说如此，罪孽什么的，我早就有背负的准备了。”诺雅自嘲道。
是啊，在一年前她做出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觉悟了。
无论在这条前进的道路上会流多少血，脚下会踩着多少妖魔的，咒术士的，还是一般人的尸骨，她都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
“还真是了不得的决心啊，”神父听完后露出了一丝苦笑，但旋即他便释然了，张开一片清明的眼睛，“既然这样的话，我更没有让小姑娘替我来背负的理由了。”
诺雅听完立刻张大了双眼，站起来道：“你要做什么？”
“让我来稍微减轻点你肩上不必要的负担重量吧。”
他轻轻踩下了一脚地面的某块砖石，一阵雷鸣般的巨大爆破声音骤然从地下响起。
轰！
诺雅条件反射般紧急一脚蹬地，一把拉过旁边的穆西向教堂外三步跳动着撤后，只见不断从头顶不断有落石砸下，石柱折断，尘沙飞扬。
房顶倾斜崩裂的一瞬间，抽刀交战的黑骑士与恶魔分别跳开。恶魔看了一眼逐渐变得有些透明的手掌，明白契约即将被断开，咬牙切齿地咒骂着老神父，化为巨蛇强行进入渐渐坍塌的教堂里。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快到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座老教堂就随着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整栋倒塌成了一片废墟。
诺雅按了按剑柄，最终还是放开手，和穆西对着眼前的景象无言以对。
“结果……最后的最后，我们又被耍了一道啊。”她喃喃道。
待会儿要不要把废墟挖一挖呢？那个神父直到最后也没有把圣遗物藏的地方交代出来。她慢悠悠想着的时候，黑骑士不知何时从何处来到了二人的身旁。
“死了么？”他轻声说。
“啊。”诺雅轻哼一声道。
“那么我也该收取我的报酬了。”
“诶？你说什么？话说你和安德烈神父做了什么交易，让他竟然能驱使你这种怪人？”
黑骑士没有理她的语出不善，偏头转过过身子。
那是一个满身土灰与血污，系着围裙的中年男子提着一只箱子。眼里有血丝，脸上的疲惫挥之不去，沉重蹒跚的脚步却不停止朝他们缓步前进。
他是躲在小店的地下室里，侥幸逃过一劫的约瑟大叔。
同时也是神父策划复仇的同伙。
约瑟把箱子放到地上，他们三人的面前，哀伤的声音道：“这里面就是你们要的东西。神父说这是他在几年前在荒原里偶然发现的。”
黑骑士盯着箱子，没有人注意到，他那热切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期许，一丝焦急，也有一丝紧张。
诺雅伸手要去打开箱子时，却被一只戴着黑皮手套的手制止了。
她疑惑地回看沉默安静的黑骑士。
随着黑骑士抬起另一只手摸下那顶宽沿帽子，坐在地上恢复体力和精神的约瑟大叔像是看到了什么古怪的东西，瞠目张口，瞳孔不断颤抖着，手指着他颤抖个不停，差一点就要惊叫出声。
诺雅更是一脸不可思议的震惊，她以前从黑骑士那里领取任务信封时不是没有想过黑骑士那被帽子的阴影遮挡的严严实实之下，会是张什么样的脸。只不过她也只是想想，也许是布满了各种惨不忍睹的伤疤，也许是张貌若天神的俊美容颜，更离奇的想法是那是张与他低沉的男性嗓音迥然不同的女性面孔……
黑骑士不明所以地环视了一圈用不同程度的表情来反映内心翻江倒海般震惊的众人，完全不能理解他们在惊恐什么，见他们没人接着开箱子，便主动解开了箱子的扣锁。
装在里面的东西不多，只有几块按人体结构排列好的骨骸。
黑骑士视线略过腿骨和肋骨，径直拿起那颗雪白的骷髅头，往自己那摘下帽子后光秃秃的脖颈上试着安了安。尽管没有眼睛，他却还能察觉到正反错了调了个方向又试着安在自己只剩下骨头的脖颈上。
直到他觉得不合适，找错了放回去时，他们还是保持着石化了一般的惊悚沉默。
许久过后，诺雅干巴巴地指着头骨问道：“你说，神父许给你的东西，就是这个？”
“没有头，是一个骷髅怪物……”约瑟大叔双眼失神念叨着。
“圣人的骨骸吗？这确实可以列为圣遗物的东西。”穆西艰难地加入他们的发言。
“是啊，”黑骑士惋惜地看了一眼那具保存的七零八落的骨骸，“我是在某一天途径这里时遇到他的。他跟我说，我丢失的头的那部分，很有可能是他收藏的圣人遗骨的一部分。只要我在暗中保护他一个月，他就会把这样东西交给我看看。”
所以你连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头也没有弄清楚，就呆呆地给人家当了一个月的免费保镖？还因为这个和我们打了一架？
“真是遗憾，接下来又要到处寻找了。”黑骑士淡淡道，接着吹了个口哨后，黑色的骏马从他的影子里钻出来。
他身手敏捷地轻松跨上马匹，向前驱马行了两步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甩给诺雅。
“教廷给你的急件。”
诺雅伸手接住，拆开信封的封口，倒出一纸盖着好几个章的特令。
“在你完成这次任务后，就可以正式回到圣都了。”
银发的女剑士表情复杂地将特令对折塞进衣服里。
她抬起头想要追问些什么，却再也无法捕捉黑骑士那飘忽不定的身影。
另一旁边的穆西在和回过神的约瑟说话。
“是神父托付给你的吧，”穆西说，“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啊。”
故意透露给教廷圣遗物的线索，先后与无头的黑骑士，来自地狱的魔神级别的恶魔签订不同的契约。却只告诉了前两者圣遗物的存在，就是为了防止他们与代表地狱势力的恶魔发生冲突，致使圣遗物落入邪祟的手中。
不必说本职工作是收集圣遗物，同属教廷的蔷薇骑士团；就算交给四处找头的黑骑士，也是较好的选择。
最后那突如其来的爆炸，自己的死亡也是谋划好的事情。
唯独没有算到的，就是诺雅竟然因为一时兴起，假扮成修女进教堂搜集情报。
“是啊，”约瑟大叔叹息道，“一开始他坚持不让我跟着去教堂，只是看着这个箱子躲在店里，我都没搞懂这是为什么。”
他突然双手抱着脸蹲下去，泪水从指缝里就出来，声音痛苦哽咽道：“为什么，不让我一起死？妹妹，蒂娜，妻子，我所爱的，恨的，都已经没了，没了……”
穆西不知如何去劝慰眼前深陷悲伤回忆，失去了一切的男人。少年沉默着，直到——“你的时间也不多了吧。”
魔女转过去。眼神锐利地说着刻薄的话：“和恶魔做过交易的家伙，大多逃不过灵魂陷入地狱的结局。”
“但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好好再享受最后一段属于人间的平静生活吧。”
穆西微微怔神。
等他追上去时，银发的魔女已经提着箱子，腰间挂着剑走出去一段距离了。
她孤独的背影，此刻在诡谲的白雾消散后的树林里清晰可见。
在少年的脑海里，有一个专门摆放诺雅特蕾西亚，他的重点关注对象的资料的房间。
最早的时候，房间墙上挂着的白色画纸只有空空的一片。
两个月里的相互接触、了解，使画纸上渐渐多了些许粗糙的勾勒痕迹。但那还只是平板而浅薄的印象。
但是现在，也许只有一点点，那一点点也让画纸上的人像变得愈发鲜活生动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终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