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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褚玉被叫走不久后,便有人从我哥那边过来传口信。
      来人说我哥近日身子骨不舒坦,挂念我这妹子挂念得紧,生怕哪日他被灏景害了,我变成了失怙的孤女任人宰割。是以我的婚期被重新提上了我哥的议程,时间便定在下月初三,黄道吉日。
      我听了一口茶差点又喷出来,那来使还立等着我的回话,我想了一想,还是噙着笑应了。
      不答应怎么着?我还能那根白绫往屋檐上一挂哭喊我不嫁不嫁就不嫁?只怕我哥倒被我提醒了,干脆一根白绫真成全了我守节的决心。

      那人得了我的准信,想是也松了口气道了声恭喜,当真的喜气洋洋的回去了,留下我一人站在那里失魂落魄。
      ……灏景啊灏景,你干嘛偏偏踢走我哥不踢走我?你要是当年把我哥和我一锅端了,说不定现下我就是个四处逍遥的散仙,鬼影都见不到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何必这样来来回回折腾!
      不过灏景这厮向来有个毛病,往好里说吧,你可以说他心软恋旧,或是对事不对人;凡是跟他不对的,他决计不轻饶;但凡是无关之人,他决计不牵扯。
      但其实我觉着吧,这厮有些些恶趣味,我总觉着他之所以不彻底端掉我哥,再彻底端掉我,目的就是为了留着几个不安定分子供他无聊之时凑趣。

      想至此,我不由得想起我下凡历劫的前一日,久不见踪影的灏景竟破天荒跑来找我。那时我正在房里凄凄凉凉的收拾东西,灏景跑了来,劈头便唤:“姑姑!”
      我那时正是如花似玉的三千岁,明明是大好的年纪,偏偏总是伤春悲秋,蹉跎度日;那日我正想着光阴荏苒,岁月无情,惆怅得很,乍听这一声姑姑,浑身的毛都抖了三抖。一股莫名的寒凉之感瞬间撅住我的小心肝便是一阵猛晃。
      姑姑,多有深意,多么厚重,多么……催人老的一声呼唤!
      我一边打包裹,一边顾影自怜,闻言遂抬头问他:“何事?”
      灏景支着下巴笑嘻嘻问道:“姑姑明日可是要下凡?”
      明知故问!哪壶不开提哪壶!

      “咳!”灏景在我愤恨的目光下依然自在,脸色如常笑嘻嘻继续道:“人界好玩,姑姑此番下去,可别贪恋着了不上来!”
      ……要不是我年纪比他小,身手比他弱,而且他有储君的身份罩着,我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孽侄。
      “明日我还要去仙塾,恐怕不得闲,是以今夜来跟姑姑打个招呼,提前送送姑姑。”
      “那还真是……”我抽搐着脸颊,尽力寻找文雅一些的词汇:“劳您费心!”
      他笑笑,没再说话;却也不走,倒似认真的看我打包裹。
      看了半日,我先忍不住没话找话,开口问他:“怎的你还用上仙塾?前段时日我还听哥哥说你同华清上仙论道,说得很好;干嘛还要往仙塾里跑?”
      灏景双手拢在袖子里,闻言露齿一笑,意味深长:“元始天尊道行高,见解妙。听他一席话,胜读万年书!”

      我信你……才怪。我朝他翻翻白眼,继续打我的包裹。灏景在我身边转了两转,转了两转,又转了两转,忽然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个软软的物事,塞进我的手里。我摊开手,那东西四四方方,上头有两根丝线结着;却是个小布袋子。
      “姑姑这次下凡,倘或遇见什么好玩的物事,好歹也别忘了侄儿!”灏景指着布袋子笑眯眯的解释。
      “乾坤袋?”我顿觉手中那小口袋有千钧重,抖抖索索的不觉脱口而出:“这可是宝物,你放心给我?”
      灏景两手拢在袖子里,仍旧笑眯眯道:“做侄儿的,哪有不放心姑姑的理儿?”

      我缩缩肩膀,一口一个姑姑,这厮叫着不难受,我听着还难受呢!于是我也毫不客气的将那袋子往袖口里一掖,点点头意思意思,也便算了。
      到半夜那紫衣人来吓我,其实我是随手将那袋子塞到包裹里去了的;可是后来下得凡去,那袋子不知怎的又回到我手上。
      后来我被我哥急招回来时,想起我在凡间锦衣玉食过了二十年,竟将灏景初时嘱托的话抛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不免有些愧疚;偏我哥招我招得慌,一时又找不着甚稀奇有趣的物事,只好跑去厨房里拿了一套土陶器皿往那兜里一装,一齐带回了天界。随后连袋子一把都塞给灏景,算是完成任务。

      那时我哥与灏景不和已是公开的事实,我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很是尴尬。
      褚玉既是我的未婚夫婿,便常来我这里走动。他是个机灵人,除了会念风花雪月,也很懂得女子的心思,每次都能在我酸得浑身都起疹子的时候,转而寻些女子都感兴趣的事说与洗耳朵。
      听褚玉说,先那灏景千万年未娶,原是为了等一个叫紫苏的女子;这小娘子不知何解折腾来折腾去就是没能与他成亲;中间好像又夹了些什么事儿,总之灏景将她藏在钟山藏了几千年;后来我哥倒他愈烈,烈火燎原之势,还成功的把朱雀君给踢掉了,伤了灏景一名悍将;灏景怕那女子独自呆在钟山遭到不测,便将她接上天宫,放在自己那里供着。
      后来我哥事发,我才知道那紫苏不是寻常小娘子,竟是我那天君哥哥亲口封的青夜夫人,真身更是同远古时消亡的大神应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后来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了,我哥被灏景贬到瀛洲岛,我是个闲散女仙,本未参与进去,且又是灏景的姑姑,便得了他的人情,依旧住在我娘住过的离宫沭斛。

      灏景称帝那日我见了紫苏,受了朝拜以后吱溜便嗦到帐子后头端了把椅子,同白虎君喝茶嗑瓜子去了。
      当时我在我爹留下来的一堆公主里头站了半日,正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眼见她和白素两人坐着小椅子,嗑着小瓜子,喝着小茶,我那眼睛便也有些抽筋。一看她俩围坐的那小圆桌却摆了三张椅子,再看看灏景正被一群人围着,一时半刻大约偷不了闲,我便生出了一个不甚厚道的念头,一蹭两蹭的慢慢蹭到她身边;恰逢她俩瓜子吃得腻了回头唤人上花生,我俩四目相对,紫苏愣了一愣,我也愣了一愣。
      当时我还想,这帝后长得挺亲民的,还有点像我哈!
      她看了看我,脸上有些尴尬,犹犹豫豫的指着椅子:“要坐么?”
      容不得她后悔,我立马脸大的一屁股坐下去。坐好以后方扫了一眼桌面,脱口而出:“都是干果吃多了燥,来人,给我上水果!”
      帝后和白虎君马上便和颜悦色了。

      紫苏身为帝后,眉宇间却是一派恬淡,没有上任帝后那般母仪天下的威严,乍看气势似乎不怎么骇人,看久了方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不怒自威。
      不过她与我想象中有些许不同,很久以前我便听闻青夜夫人美貌是天界有名的,可是却没人同我说过她是金眼尖耳;这样的长相在神族里头不常见,直接让我想到了上古时期的龙王红莲。
      不过,凭她真身是龙还是蛇,现在,紫苏是我的亲亲侄媳儿。并且她的性子可比灏景可爱得多。每次我从她那里卯些什么东西,她都会心疼得跳脚,可是一旦我被她跳得心软了,不拿了,她又会跳着脚说她没有欺负我的意思,让我拿去拿去,凭他什么稀罕物事,都是如此。
      只有一个土陶锅除外。
      听闻她以前很爱吃紫苏煮鱼,然而后来我碰到她时,她却并不爱吃了,每次我去她那里小坐,她面前都放一盘蜜糖莲子。

      每次我问起她时,她便淡淡一笑,说一句吃腻了便带过。然而对那个煮鱼的锅,她却宝贝的紧,碰也不许我碰。
      大概这锅里头,除了鱼汤,也有什么故事罢。
      正这么想着,我的亲亲侄媳妇儿便来了。我远远的便能看见她那一身青白的衣服,挺着个大肚子,远远看上去,便像还没长成的冬瓜。
      这冬瓜里结的是下任天君,堪称此时最金贵的冬瓜。我诚惶诚恐的迎上去扶住她,便有她的宫娥璇若伶俐的跑上来,在椅子上铺上金丝软垫,又摆了两个美人靠,方同我一道扶着她缓缓坐下。

      我那侄媳妇,一边坐一边还兀自叹气:“早知道生孩子如此麻烦,说什么我也不干!”
      我和璇若扑哧笑漏了气,我问她:“你不生,灏景怎么办?”
      紫苏气都不喘,张口便道:“那他自己去生好了!”说着,认真的想了一想,忽然蹙眉道:“要我说,总是女子生娃,忒不公平,伏羲果然就是个糊涂鬼!”
      我捧着杯子看紫苏幽怨的脸,不由的辩解:“其实灏景很辛苦的。”
      紫苏捧着肚子无精打采:“他有我辛苦?”
      我想了一想,干咳一声提醒她:“……正因如此,灏景才想这个孩子想得快要疯了呗!”
      紫苏看着我,模样甚是迷惑不解;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说下去就有失公主身份了;是以我只好把目光转向璇若,指望她能更聪明些听懂我的弦外之音。
      璇若也正眨巴眨巴的看着我,表情非常天真。

      天真得我五内俱灰,只好拿扇子捂着嘴:“咳,你想啊,眼下灏景只有你一个帝后;咳,若你不愿生这个孩子,咳咳……天界便没有储君,啊咳,那啥,要解决这个问题,咳咳……咳咳……”
      我的脸白了一白,光是想到灏景那小身板在各个宫床努力操劳,我都觉着他可怜。
      初时紫苏仍然迷惑不解的瞅着我,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脸才红了,又过了好一会儿脸黑了,最后脸才白了,捏紧拳头果决咬牙切齿:“我生!”
      我和璇若都松了一口气。

      璇若不愧是天宫里最机灵的宫娥,并未因为我不受欢迎便怠慢,也给我安了个美人靠殷勤的招呼:“久站劳累,公主也请坐着叙话!”
      其实我坐了一下午,但侄媳妇坐着,姑姑倒站着,看起来总有那么些奇怪。是以我便也坐下,紫苏喘了口气,便携了我的手道:“听说你要出阁了?”
      “这么快?”我瞅着紫苏,问她:“这消息是从我哥那得来的,还是从灏景那得来的?”
      “都不是!”紫苏轻巧的回答:“我跟白素侃八卦时她告诉我的,怎么你还不知道么?”
      原来老早就定下了?我心里有些拧巴拧巴的,咋我自个儿的终身大事,自己反倒是最后知道的那个?

      我撇着嘴,半晌忽然笑了出来:“我当然知道了,这可是我的大事……”
      是啊,大事,弄不好,我这个闲散公主,真要“闲散”到家呢!
      紫苏似乎有些不明就里,听我一笑,也便跟着一笑,拍着我的肩说:“灏景小气巴拉的,这么大的事儿,都没怎么打算。不过你放心好了,别的不敢保证,你的婚事,我可是要过问的!”
      她原就长我几千岁,性子又不同天界一般的女子,说起话来自然不似一般的侄媳妇儿那般扭捏。我看了看她,笑着摇摇头:“这个我倒要反过去替灏景说说话。他倒不是小气,只是……”我叹了口气,决心还是说出来:“他初登帝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还有很多人盯着他的位子,比如我哥。灏景人鬼灵精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他不愿过问我的婚事,实际上便是对我哥的警告。

      我拉着紫苏的手,慢慢扯出一个笑靥:“以后,我俩见着的机会恐怕不多,你自己要多保重。灏景这厮虽然混了些,对你还是没说的!”我站起身,拍拍她的手:“婚期定得仓促,准备得又多,恐怕我哥要等得急了,我先回去;这套茶具本是朱雀族的东西,现下送了你,也算半个物归原主;另外……”我止住紫苏想要起身的动作,凑到她耳边同她咬耳朵:“方才我哥派人来找褚玉说话,你回去,提醒灏景着些。”
      紫苏看看我,摇了摇头:“落裳,女孩子家的,太淡泊了,不好。”
      这回我也忍不住漏风了:“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有些……怪异……”
      岂止有些……当年灏景追着紫苏满天界到处跑的事情人尽皆知,那些破碎的心可以堆成一座有一座的锁妖塔,座座都能把她压得扁扁的不能翻身。

      可是我这侄媳,她听闻此事时竟扇着团扇摆出无限感慨状:“其实吧,我真——”
      “啥——?”我瞅着她,赌她接下来的话不敢说出来。
      果然她把头摇成拨浪鼓:“没啥没啥没啥……”
      “嘿!”我干笑一声,紫苏又摇头,叹了口气,终究没有站起来,只是拉着我的手,慢慢却坚定的说了一句:“那末,等忙完了这一阵,我再去看你。”
      我笑了,有时候,人真的不能强求太多。
      若这世上所有的约定都能生效,我现在,应该是另外一个人的妻。
      说来真是惆怅,我不过刚满四千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人家家的姑娘现在正是求亲的人踏破门槛当红得不得了,怎的到了我,就变得包袱一样深怕塞不出去呢?
      作为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我为自己不开花的青春狠狠的郁闷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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