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愿师》季晏之

86、第八十六章

　　林晏兮刚刚喝了水，这会儿又突然口干舌燥起来，陆闻目光灼灼，灼得她浑身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如同涓涓细流，慢慢积聚，渐渐汇成一汪波动的清泉，她脑子不甚清醒，胡乱说了一句什么：“陆大人，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希望你别跟在我身边，你能做到吗？”

　　话音刚落，林晏兮就看到陆闻愣了一瞬，而后苦笑着低头，脸上的失望一闪即逝。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后悔，甚至有点怨怪自己说了那样的话。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想问问...”

　　林晏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索性便梗着脖子也不开口了。

　　陆闻起身去桌上舀了一碗粥，粥是御膳房专门用了小米熬制，加了清火的莲子，百合，闻着甚是清香。

　　陆闻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起，等到约莫能入口了，才递到林晏兮嘴边，挑眉示意她张口。

　　要陆闻没说那句话，林晏兮可能就吃了，但是他说了那句话，惹得她浑身不自在后，她倒是没有那么理所当然了。

　　她伸出双手：“要不我自己来吧？”

　　陆闻看了眼她的手，没再坚持。

　　这一顿饭吃的林晏兮甚是煎熬，她埋着头，只一个劲儿地干饭。

　　一碗饭刚吃完，她正要想着如何开口又不至于让两人有点尴尬的时候，门被叩响了。

　　“进。”

　　沐英和尤岭一前一后进了偏殿，尤岭一张娃娃脸，向陆闻拱手：“大人，您昨日吩咐属下去查的，已有了结果。”

　　“嗯。”陆闻点头：“说来听听。”

　　昨日面具人消失后，踪迹遍寻不得，陆闻便让人给尤岭带了信，让他去查查近来京中是否有相关人物的出现。

　　尤岭得了信带着人查了一夜，有了结果就直接进了宫。

　　尤岭摇了摇头：“属下派人将这上京城查了个遍，没有任何人见过戴着面具的人，就连皇宫之中接触到面具人的也只有皇帝一人而已，而自昨日消失之后，守卫宫门的侍卫也未曾见到有人出宫。”

　　换句话说，这个面具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毫无踪迹可言。

　　尤岭突然想起了什么：“大人，今天一早，属下在御花园见到顾云顾公子了，他似乎是有梦游之症，在御花园躺了一夜，直到今晨被宫女发现。”

　　“你是说，顾云在御花园躺了一夜？”

　　尤岭拧眉：“属下也只是猜测，看顾公子的模样，对自己躺在御花园一事也一概不知，但属下觉得奇怪，据那位宫女说，昨晚她离去之时，还特意查看了一番，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宫里巡夜的人也并没有发现有人夜里在宫内走动，不知为何顾公子会无故出现在御花园？”

　　怎么这么巧？血玉是昨晚出现的，顾云也是昨晚不知怎么就到了御花园中？这一切都太巧了，陆闻心里隐隐有个猜想。

　　那个面具人说他能救林晏兮的话，或许不是假的，而是他确有本事能做到。顾云和血玉的事或许都是他干的。

　　但现在人没了，再多的想法也只能停留在猜想的阶段。

　　那个人的目的为何，他尚且不知，但是目前他所做的事，看样子都是没有伤害到林晏兮的，甚至对她都有帮助。

　　陆闻思忖，指着角落里的一个包袱吩咐道：“这是那个人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你们慢慢查着，有什么消息立刻回话。”

　　包袱里装着昨晚留下的一堆衣物和一摊假人皮，陆闻早就查看过，那些衣物都是最为普通的样式，大街上任何一个成衣铺子都能买到的东西，每日来来往往如此多的人，就算找到了店主，他也不一定能记得清。

　　何况，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些衣物是何日所买，沿着这条线索查案，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那个面具人为何要帮林晏兮？他跟林晏兮又有什么关系？

　　同林晏兮相关的只能是离山，但离山的人已经死绝了。这个人帮助林晏兮又是为了什么目的？难道同皇上一样么？

　　这一切未明，陆闻始终放不下心，派人继续追查，既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皇上的命令，这人在皇上面前突然消失，用皇上的话来说就是。

　　皇宫守卫对他来说，视若无物，若真的有朝一日，是不是也能悄无声息地拿着一把剑站在床头，抵着朕的脖子？

　　“是。”尤岭抱着包袱问道：“大人多日在外，接下来是否要在上京待一段日子，是否需要...”

　　说完朝林晏兮的方向看去。

　　尤岭话没有说开，按理说，陆闻回京，如果只是独身一人，也无甚好问，皇上赏赐大人的宅子在上京论地段都是数一数二的，虽处闹市，却并不吵嚷。府中人口单一，所以也没有购置什么丫鬟仆役，加上六扇门办案，毫无规律，陆闻最经常待的地方反而不是府宅，而是六扇门。

　　陆闻回京，如果需要住在府上，自然会交代，没有交代，他们也会默认不需要安排。

　　但是如今情况不同了。

　　大人带姑娘回来了。

　　而且这个姑娘好像还受伤了。

　　六扇门是公门办事的地方，虽然也有给查案的兄弟们休息的地方，可到底是比不上正经休息的府宅。

　　大人出宫是肯定会把这位姑娘带上的，但是将人安置到何处呢？总不能真去六扇门吧？

　　陆闻明白尤岭的意思，他‘咳’了一声：“近来我会休息一段时间，门中事务不需要我批的，都一应交给副指挥使，需要我审的，每日派人送到我府上就行。其他的，你看着安排就行。”

　　尤岭明白了，大人的意思就是这姑娘也要跟着一起。

　　“属下明白，如果没什么事，属下就下去吩咐人准备，车马会在宫门口等着大人。”

　　“下去吧。”陆闻说。

　　尤岭年纪虽小，安排事情却极为细致，又用的一手好针，针起针落之间让人生，也能让人死，得了一个阴阳针的称号。但因为年纪的关系，六扇门中的人都不怎么让他做事，能顺手做的就顺手做了，也就只有陆闻平日待他同其他人一样，该用就用，绝不手软，就连平日里被尤岭折磨的最惨的沐英有时候也感慨一句没人性。

　　过了一会儿，小太监安排沐浴的人也来了，陆闻只能出去在外面等着。

　　大约等了有一个时辰，才有宫女陆陆续续从里出来，而跟在最后的正是林晏兮。

　　林晏兮还是一身红衣，但这衣裳比之前的又有些不同，质地明显轻盈不少，红色的腰带是用锦缎织成，上面还坠着一个铜色的铃铛。

　　也不知是林晏兮的皮肤底子太好，还是宫里的衣裳真的太衬人，林晏兮一出现的时候，陆闻的眼睛就转不动了。

　　林晏兮重新梳了头发，她的头发长而细，宫女只在脑后用了一根红丝带打了个蝴蝶结，如墨的发丝如瀑布披散于肩。

　　柳叶眉，小翘鼻，唇上抹了鲜红的口脂，眼尾勾起，一双眼幽深得摄人心魄。

　　林晏兮似乎很不习惯打扮后的自己，蹙眉东扯扯西扯扯。

　　宫女上前福身：“陆大人，这位姑娘已经梳洗完毕，奴婢们就先告退了。”

　　陆闻回过神，偏过头冷静了一下，才快速说道：“好。”

　　他不敢说的太多，生怕言语间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肩上被人一拍，后面有声音响起：“陆大人，我们不是要出宫吗？”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林晏兮的不自在已经所剩无几。

　　陆闻被这背后的动静吓了一跳，又不敢转身，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对啊，我们现在就出宫，你跟着我，别乱走。”

　　说完，先一步就走了。

　　等到上了马车，林晏兮气喘吁吁，刚才一路陆闻的步子走的飞快，她为了追上他的脚步，一路憋着气，半点不敢松懈。

　　她就想问问，陆闻走这么快，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么？

　　但她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因为陆闻一上车就闭目养神去了。

　　陆闻从大漠回来的一路上其实睡的都不算好，他一直辗转在各种颠倒的梦境之中，昨晚又想着面具人的事，睡眠极浅，此刻靠着马车内壁，都能明显看到他眼下的两团乌青。

　　林晏兮一睁眼就看到陆闻在身边，而他又因为自己的事担心不已，心里难得的开始有了愧疚。

　　大不了...大不了以后有什么事都跟他商量商量，反正这一路，自己的事他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他没因为自己走愿师和离山叛徒的身份有所薄待，应该也是能信任的吧。

　　马车停下，陆府到了。

　　林晏兮刚想唤醒陆闻的时候，陆闻就醒了，眼睛蓦地睁开，看着欺身而上的林晏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嘴巴不受脑子控制，脱口而出：“大胆！退下！”

　　说完跳下马车，径直朝着府里疾步而去。

　　林晏兮：“......”

　　？？？去他的可以信任！

　　她难道是什么瘟疫病害、洪水猛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