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愿师》季晏之

46、第四十六章（修）

　　“你...”林晏兮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轻易说出来了，有些不可置信：“是你把唐明推下去的？”

　　唐风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对，是我。”

　　寒冬腊月，那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湖水更是浸骨的很，他躲在假山后边看着他哥在湖里挣扎，差一点，就差一点，人就死了。

　　他那时年龄还小，连为什么跟他哥吵都忘了。只记得气冲冲的，气的上了头，似是往前推了一把，等回过神来，唐明已经在湖里了。

　　人对危险总有一种本能的躲避，做了错事，他第一反应就是躲了起来，生怕别人发现。

　　直到路过的丫鬟听到呼救，忙叫了人，将唐明捞了上来。

　　在冰湖里泡了太久，唐明整张脸都白了，就连嘴唇都冻得有些乌紫。小孩子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特别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子。

　　唐明回去之后就发了高烧，烧得他整个人都有点神志不清，嘴里一直念叨着‘娘’。

　　他心里又惊又怕，既希望他哥醒过来，这样他就能最大程度原谅自己，还可以对自己说至少他哥没事，那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同时他又希望他哥再也醒不过来，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就好，这样就不会再有人发现他做的事了，他也不用担心他哥会向众人揭发他。

　　每次一看见唐明紧闭的双眼总是会止不住地乱想，干脆称病在自己房间独自呆着。

　　每日只让身边的小厮去打听消息。

　　小厮看着唐风一脸憔悴，还整天担忧大公子，暗自还感慨了好几次兄弟情深，并未察觉什么不对，尽职尽责地将大公子的情况汇报给自家主子。

　　他就这样惴惴不安地等了好几日，好不容易等到了他哥悠悠转醒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去说些什么，他爹就回来了。

　　唐老爷子一回来，听了身边人的回话后，总算搞清楚这段时间府里发生了何事。

　　唐老爷子当机立断，直接将待在唐明屋里的人全都赶了出去，包括唐风。

　　他至今都还记得他离开时，他爹的眼神，全是冷漠，好似透过他，就能直击内心。

　　他几乎是狼狈地逃了出去。

　　对！

　　是逃！

　　没人知道他们在屋里谈了什么，只知道一刻钟之后，唐老爷子打开门，宣布三月后唐明正式继任唐府当家人。

　　府里的人都说大公子聪明，懂得抓住唐老爷子的心，利用唐老爷子的愧疚之心，才登上的当家人的位置。不然，依着唐老爷子如今正值壮年，是不可能就这么愿意、甘心将当家人的位置给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的手上。

　　这番话自然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努力想让自己不乱想，又控制不住乱想。

　　唐明继任当家人第一件事便是遣散了府里所有的人，杜绝了所有可能传开的流言，却不是为了质疑自己的言论，而是府里渐渐有人说看见了唐明掉水时，曾经不近不远地看见过唐风也在附近转悠的风言风语。

　　他去他哥面前，想着干脆承认好了，要杀要剐全凭他哥做主。

　　可是唐明什么都没让他说，只是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从此府里就只有他们俩是至亲血亲了。

　　俩兄弟之间达成了无声的默契。

　　“你...”唐风这个人的心思完全被扭曲了，已经不能用正常的想法去理解他的所作所为，林晏兮问：“你难道对你哥就没有半点愧疚之心？”

　　毕竟，唐明可是因为他才变成了现在这副孱弱的样子。陆闻说过，唐明少时也曾拥有凌云壮志，渴望建功立业，征战沙场，收复失地。少年热血，因为身体原因，这条路就这么硬生生被折断了。

　　“有啊。”唐风松了语气：“不然我为什么那么听他的话？可是我听话他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让给我吗？我装成纨绔的样子，去衬托他，这还不够吗？”

　　一母所生，他也很聪明，也能将唐家的生意打理的很好，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只看得到这个病秧子。他爹情愿把唐家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病秧子身上，却从来不会看一看他。

　　世人只会看见最耀眼的那个人，他们只知点金手唐明，却不知小点金手唐风。

　　林晏兮：“所以你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光明正大地登上当家人的位置？”

　　都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动手？明明他知道陆闻还在府里，有外人在面前总是需要收敛一些的，因为泄露的风险太大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为了保险起见，他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动手。

　　唐风似乎有些撑不住了，摇摇晃晃跌回了椅子上，他回头恨恨地看了一眼，靠在椅背上轻轻地抽气。

　　他现在状况有点不太好，陆闻下手精准狠，半点都没有因为昔日相识手下留情，他现在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行动不便，他现在心情有点烦躁：“你问的太多了。”

　　言语间充满不耐。

　　这就是不想说了。

　　唐风原本是想着把林晏兮留到最后的，可她太不知趣了。

　　他眼底泛起一丝冷光，借着喘息的时机，另一只尚能活动的手探进了怀里。

　　“该结束了！”

　　唐风将手中的银针朝林晏兮甩去，嘴角微微勾起。

　　正在得意的时候，颈间又传来一丝熟悉的冰凉之感，他头皮发炸，不妙的感觉向他袭来。

　　是陆闻！是他！

　　“二公子，谢谢提醒......”

　　话音未落，另一边的肩膀也被卸掉了。这一次，他直接痛呼出声：“啊！”

　　这次，身后的人再不像之前那般，而是故意放缓了动作，将痛楚放大到了极致。

　　明明卸掉的是肩膀，唐风却感觉四肢全都被一根筋使劲拉扯着，动不了，逃不了，他像被粘在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上，无力地等待着自己被啃食的结局。

　　耳朵里不断挤进‘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骨头的关节错位了。

　　陆闻显然彻底贯彻了他之前的话，一点都没有给他留机会，这下他是彻底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陆闻颠着从唐风怀里搜罗出来的一卷布，布卷裹得极紧，展开后，一枚枚银针乍现，银针针尖泛着绿光，显然已经是淬了毒的。

　　“说的不错，受教。”陆闻掌心运气，只见那布卷连着里面的银针瞬时就变成了灰，一点不落地全落在了地上。

　　陆闻拎起桌上的茶壶，将那些灰彻底融了，又将唐风连着椅子一并捆了，扔在了光秃秃的角落里。

　　正要起身，又想起了什么，又回头捏着唐风的下巴左摇右晃，又是‘咯吱’一声响。

　　陆闻松开自己的手：“万一你嘴里藏了什么毒药，自尽而亡怎么办？”

　　你要是怀疑有毒药，直接查看便是，用得着直接卸掉他的下巴吗？！这分明是报复！

　　唐风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陆闻饶有兴致地盯着，似乎是对他的眼睛很有兴趣。

　　唐风对陆闻已经有一种条件反射性的害怕，被这么盯着，他感觉自己的眼睛要保不住了。

　　他收敛起眼里的情绪，低下头去。

　　解决好这个不安分的人，陆闻才站起身。不得不承认，唐风这人极为难缠，若不是他反应快，这会儿就魂归西天了。

　　“现在怎么办？”林晏兮手里捏着一根银针走到陆闻身边，看着如同废人一般的唐风：“就这样把他丢在这儿？”

　　陆闻接过，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指上。

　　他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用这个擦擦吧，万一沾上了可是个麻烦事。”

　　“我...”

　　她本想说不用，就这种不入流的毒，她还不会放在眼里。

　　但最终还是没开口，她鬼使神差地接过，手里的帕子是跟他袍子一样的月白色，上面的绣样也很简单，左下角‘行之’二字以做区分。

　　她擦了擦，准备还给他。却见陆闻又掏出一块帕子将银针包了，放进怀里。

　　“怎么了？”陆闻看着她问。

　　林晏兮收回视线，摇摇头：“没什么。”

　　她刚刚看的清楚，用来包银针的帕子上什么都没有。

　　手里捏着帕子，她不知怎么的，突然不想还给他了。

　　堂堂六扇门指挥使，应该不缺一方帕子吧？

　　——

　　“叩叩叩”

　　将将三声，不多不少。

　　陆闻头都没回，直接道：“进来，门没锁。”

　　沐英提着头发花白的老管家直接进了屋：“大人，人来了。”

　　老管家被沐英往地上一丢，跟唐风直接来了个面对面，他颤颤巍巍抬起头，被眼前的情景吓的后缩了几步。

　　唐风肩膀被卸掉，两条胳膊无力地垂在两边，下巴也歪着，嘴角处还留着晶莹的液体。

　　如果不是这张脸，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竟会是唐府的二公子。

　　“这...这...”老管家搞不清状况，也不敢多说话。

　　事实上，他也说不了。

　　此时他的脸不知怎么回事，两边肿的老高，活像两个泡发的白面馒头，只不过馒头是白的，他的脸是红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