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愿师》季晏之

13、第十三章

　　“好的，大人。”

　　林晏兮从善如流，放下手中的碗，站在陆闻旁边专心为他布菜，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

　　不一会儿，陆闻碗里就满了，红的绿的黄的，五颜六色，色彩纷呈。

　　林晏兮笑的跟朵花儿似得：“大人，请用。”

　　“......”

　　陆闻看了一眼堆得小山一样的碗，一时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看着他这个样子，林晏兮笑的更欢了，嘴上还不停，乐呵呵地说：“陆大人，您快尝尝，我们杜里的膳食跟上京城的做法不同，可好吃了，凉了味道就变了，您快动筷子啊。”

　　入戏还挺深。

　　陆闻放下筷子，将碗推到她的面前，说：“来，辛苦了，大人赏你的。”

　　“......大人，我一个丫鬟，哪能分您的食啊。”

　　“你是大人我是大人？”陆闻看着她催促道：“快点吃，凉了味道就变了，别浪费啊。”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既然这一套行不通，那她就换一个方法，只要陆闻厌烦她，不乐意留她在身边，那她就能顺理成章地回去了。

　　她真聪明！

　　下定决心，那就从现在开始改变，林晏兮故意吃饭时发出很大的声音，吧唧着嘴，吃的那叫一个香。饶是陆闻一个大男人，再怎么不拘小节，此刻也有点受不了了，他忍不住问：“你平时就这么吃饭的？”

　　林晏兮两颊鼓鼓，刚要说话，嘴里的饭菜便直簌簌地往下掉。

　　“昂~”林晏兮好不容易吞掉了嘴里包着的饭菜，差点没噎死自己：“大人，我这个人吃饭吃的...嗝~就是这么香。”

　　下次还是不要这样了，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撑死她了！

　　林晏兮说：“大人，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这样儿的？”说着故意做出一脸受伤的样子，泫然欲泣：“大人不要赶我走.....”

　　陆闻正想说什么解释一下，就见林晏兮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虽然李府还有不少丫鬟，各个比我长得好看，吃饭也不吧唧嘴，女红做的一绝，但是......”

　　她还在那儿吧啦吧啦地说着，将李府的丫鬟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也暗戳戳地将自己贬到了尘埃里。

　　她都这么说了，陆闻要是个正常人，应该怎么都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吧，让自己离开？又或者换一个人来？

　　想到这里，她都想夸夸自己，心里高兴，脸上自然也笑的更甜了。

　　“大人，您千万不要为了自己，就把我换掉了呀，虽然换掉我，您会好过很多......”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陆闻说：“你放心吧，我就是喜欢你这么有这么自知之明的人，原本我只以为你傻傻憨憨的，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长处，李掌柜真是好福气。”

　　“......”

　　？？？姓陆的莫不是脑袋被驴踢了？

　　林晏兮也不耐得装傻了，把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发出的巨响让陆闻心里一颤。

　　这是要摊牌了？

　　“陆闻，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失忆？”林晏兮开门见山地问。

　　这个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真的是傻子了，从南江边上陆闻看到她时，他就已经认出她了。所以，他会开口向李嫣讨她，会故意在她面前挑刺，不然依着他之前刚一见面就要置她于死地的样子，怎么会闲到这个地步去逗一个丫鬟玩儿？

　　其实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就有点怀疑了，只是陆闻装的太像，而且当初她明明就施过术法了，这才没一下子反应过来。

　　果然，陆闻往后一躺，看着她，吐出一句：“”怎么，不装了？林——晏——兮。”

　　林晏兮客客气气地回应：“比不得陆大人演技精湛，说谎装正经简直一把好手。”

　　陆闻都要被气笑了，她也不想想到底是谁先骗谁的，他还没追究她利用他的事情，她倒好，还怪到他的头上了，这话倒打一耙的本事也不知道是跟谁学得。

　　“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在云川，可是你先骗我的，而且事后还没有解释，直接消失了，你不会以为我现在还信你真是什么证人吧。”陆闻可是没忘了这件事，向来只有他忽悠别人，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钻进别人的套子里。

　　林晏兮沉默了，她有点心虚。

　　当初她的确是利用了他一把，而且为了消除后患，还干脆让见过她的人都没了有关她的记忆，本来以为和陆闻老死不相往来，这件事就当没发生好了。反正，她那样的人，跟她扯上关系不会有好结果的，十年前离山的事不久充分证明了，不是吗？

　　“对不起。”

　　林晏兮用拇指摩挲着指弯，开口说道：“这件事是我骗了你，是我不对。”

　　她认错认的过于干脆，陆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半晌才开口说道：“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态度。”

　　“你想怎么样？”

　　陆闻说：“很简单，以后见着我不要躲我，有什么不要事不要瞒着我。”

　　走愿师不能轻易承诺，林晏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给他说，就如当初在云川陆闻不信任她一样，现在的她，同样不信任陆闻。

　　她委婉地拒绝了，说了声对不起。

　　陆闻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就像有东西把他的心挡了一块，严严实实的，一点光都见不到。

　　这件事毕竟是自己理亏，林晏兮轻轻补了一句：“我答应你，以后见着你，不会躲着你。”至于其他的，就算了，胡乱许诺，伤人伤己，还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窗外，阳光钻过窗缝，投到了林晏兮的侧脸上，有阴影洒在眼下，挡着的不见光的地方，有一个角落，突然被照亮。

　　暖洋洋，麻酥酥。

　　这种感觉由心底而生，陆闻控制不了，他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但是又觉得有些食髓知味。陆闻奇怪地捂着自己的胸口，想把这种奇怪的感觉给压下去，但最后连手心也开始发烫。

　　——

　　晚上，躺在床上，陆闻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觉。一墙之隔，隔壁就是林晏兮，陆闻直觉他的这种反应跟她有关。

　　当下，直接翻身起床，敲了林晏兮的门。

　　陆闻一向做事果断，直觉也很准，一但嗅到一丝线索，便会当机立断采取措施，从不会因为瞻前顾后而错失良机。

　　敲了好几下门，都没反应，陆闻以为里面没人，但屋内的气息明明是有人的样子。

　　“我有事找你，你方便开下门吗？”

　　陆闻连着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答。

　　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心里着急，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推开门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

　　林晏兮此刻满头大汗，手里捧着一把红伞，在一条无声无息的山道上拼命地奔跑。窄窄的山道仿佛没有尽头，她怎么跑也看不到光亮。

　　雨太大了，离山的血整个漫了下来，就沾上了那么一点，脚就再也动不了了。很快，她就被包围了，血一点一点从她的脚腕开始往上攀爬，就像是有意识一样，经过了她的腿，再到她的腰，最后直接缠上了她的脖子，慢慢地收紧。

　　好难受啊，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太累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吧......

　　脑子里有声音回响，林晏兮挣扎着，脖子被收的越来越紧。

　　突然，鼻子被人捏住，这下是真的呼吸不了了，林晏兮是生生被憋醒的。

　　醒来的时候，屋子亮堂堂的，一看就是有人将所有的烛台都点亮了。陆闻坐在床边，一脸奇怪地看着她。

　　“怎...怎么了？”林晏兮紧张地问，她应该没说什么不应该说的吧。

　　她刚才应该是梦魇了。

　　陆闻说：“放心吧，你没有说什么不应该说的，但是，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

　　他将衣领立着，捂着脖子继续说道：“你刚才死命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又不断地挣扎，嗯......你是跟你自己有仇吗？”

　　“......没有。”

　　陆闻打了哈欠，表示自己太困了，要回去休息了，说完也不管林晏兮的反应，直接走了，还很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所以，他这么大晚上来干嘛？就为了看自己做梦在线表演自杀？

　　——

　　陆闻回到屋里，没有立即上床歇息，也没有点燃烛台，只是静静地坐在桌子旁边。

　　其实，刚才他不仅看见林晏兮死命地掐着自己的脖子，他慌忙之下伸手去拉的时候，林晏兮竟然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就这么看着自己，眼神很陌生，充满了恨意。

　　然后，她上手掐住自己，说了一句话。

　　“鹿回，鹿回，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那句话，恨意太明显，饶是陆闻这种见惯了生死的人，也愣了一下。

　　她竟然真的是那个离山的小徒弟——林晏兮！倘若说云川妖怪吸血案告破之后，他也只是怀疑，现下，就是直接肯定地确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