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愿师》季晏之

120、第一百二十章

　　一夜之间，天生异象，未及年关，天气却已经进入了隆冬。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昭示着即将发生的大事。

　　这样的大雪，大齐今年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大人，记号消失了。”

　　大雪铺天盖地，莫说记号，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早知道昨晚，他就该连夜赶路的。

　　陆闻粗粗扫视了一圈，发现虽然到处下雪，但是分布并不均匀。他想起皇上说的龙脉为引的事，难道这异象跟龙脉有关？

　　照这个思路，越靠近龙脉，这个异象就会更加严重......

　　“朝着大雪最严重的地方行进。”陆闻当机立断，沐英也配合默契，白茫茫的大地上出现一道车辙印，没过多久又被大雪覆盖，痕迹全无。

　　与此同时，大齐各个地方都开始下起大雪，各地受灾情况不同，但是禀报灾情的折子却是几乎在同一时刻出现在了御书房的书桌上。

　　皇上面前的书桌上堆满了小山似的奏折，他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仍强撑着精神翻看着，实在困极了，便喝一口旁边的凉茶醒神。

　　后边的内侍瞧着皇上狼狈的样子，心里也不住地焦急，这茶还是昨晚的隔夜茶，皇上非不让他们更换，说是这样的隔夜凉茶，味苦，才能起到提神的效果。

　　内侍望着门口，迟迟不见人来，这都熬了几个大夜了，再不休息，陛下的身子都受不了啊。

　　“淳亲王万安。”门口窸窸窣窣一阵，内侍听到外面宫女的声音，顿时整个人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悄悄移到门口。

　　“亲王殿下，您可来了！快劝劝陛下吧，陛下已经连续好几夜好好休息了。继续这样熬下去，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啊！”

　　淳亲王这些日子忙着上京的事务，还赶往京郊附近几个地方的受灾情况，刚一回府，就遇见宫里报信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马不停蹄进了宫。

　　“皇兄这不是乱来吗？他若是倒下，这所有的事情谁来决定？”淳亲王问：“你身为皇兄身边的内侍，就没跟着劝劝他吗？”

　　内侍苦着脸：“哎哟！王爷，陛下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老奴都劝了好几回了，陛下根本不听啊！不然老奴也不会派人到您府上去请啊！”

　　话刚说完，后面发出巨大的声响，把内侍吓得够呛，待回过头，差点一口气卡在喉咙上没上来，得亏淳亲王在后面扶了一把。

　　“来人！来人！”

　　寝殿内，太医小心翼翼将银针取出，榻上躺着的人才慢慢睁开眼睛。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挣扎着起来。

　　“皇兄！”

　　皇帝感觉到有人喊什么，半天才恍惚明白过来：“你来了。”

　　“臣弟来了。”淳亲王看着眼前憔悴的九五之尊，没有之前一点的神采奕奕，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都说位高权重，但在其位谋其政，皇兄这个皇帝真的做的开心吗？

　　“皇兄的担心臣弟都知道，皇兄好好休养，外面的事有臣弟照看着，您在后面监督着就行。”

　　皇上看了看两边，淳亲王立马明白过来，他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等到殿内无人，淳亲王才问道：“皇兄想说什么？”

　　“这次天生异象，必定跟龙脉有关。”皇帝说话间只感觉喉咙里有东西堵着，难受极了，吞咽了几下口水：“有行之的消息吗？”

　　淳亲王摇摇头：“雪太大了，各地通信中断，许多地方消息根本传不出来，行之他......”想到这个唯一的儿子，淳亲王也红了眼，哽咽着说不出话，他不敢说出他的担心。

　　“是朕对不住这个孩子，都是朕连累了他。”如果当年他没有和走愿师做交易，那么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行之根本就不会被那个人发现并选中，现在也不会生死不知了。

　　只是现在大齐上下，各地陷入危难，如果这个冬天熬不过去。来年，大齐的百姓，就算不被饿死，也会被四周虎视眈眈的邻国给盯上。山河飘摇，战乱一旦起了，受苦的只会是百姓。

　　淳亲王心底难受，但他不能让这份难受表现出来，徒增伤悲。

　　他打起精神说道：“行之身为大齐子民，此行理所当然，更何况他是皇室之人，这是他该担起的责任。如今，我们只能尽我们最大的努力，让大齐平安地度过这个冬天。所以，皇兄，您要保重身体，不能倒下，若您倒下了，大齐子民还能指望谁呢？”

　　淳亲王言辞恳切，皇帝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喉头一痒，猝不及防往前扑去。

　　“皇兄！”

　　淳亲王看着地下那一滩血迹，惊呼出声：“太医！太医！”

　　又是一阵骚动，半晌后，终于恢复平静，淳亲王紧张地问道：“太医，皇兄怎么样？没事吧？”

　　“陛下这是多日郁结于心，又加上劳累过度，眼下淤血已经吐出，再好好调养调养些日子，就没什么大碍了。”太医收拾好自己的药箱：“王爷，臣先下去给陛下熬药。”

　　淳亲王听到太医的话，总算放心了些，他坐回皇帝身边，语重心长道：“皇兄，您好好休养，外面的事就交给臣弟吧。”

　　皇帝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若此刻逞强，只会拖后腿。他精疲力竭地点点头，心情沉重。

　　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大齐如今这样，难道真是当年的报应吗？

　　各地的救灾工作在淳亲王的指示下井然有序地开展着，虽最开始有所混乱，但经过一段时间后，许多事情都进入了正轨。

　　大约半月之后，陆闻和沐英两人来到了一座山脚下。这座山被满山的白雪覆盖着，根本看不清本来面貌。

　　他们来时的马车早就丢弃，循着陆闻的猜想，他们专往积雪厚重的地方去。积雪越厚重，马车之类的行车工具就越派不上用场。最后，他们索性弃了马车，徒步前行。

　　沐英看着眼前，有些傻眼，这...这么陡的山，根本就没路啊？

　　他转头看向陆闻：“大人，我们真的没走错路吗？”

　　其实陆闻也不知道，来时的路上，越接近这个地方，他的直觉就愈发地强烈。可看见眼前的情况，他也开始怀疑了。

　　陡得近乎的山体，除了白雪覆盖，压根看不出一点植被生长的迹象，除非有通天遁地之能，不然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去。

　　一筹莫展之际，沐英听见了说话的声音。他转过头，看见的是一个年轻的俊美男子，身着薄薄的白色外衫，上面点缀着一团团不规则的红色，远远望去，像是傲立寒冬的红梅，煞是好看。

　　他冲着他们笑，眉眼温和极了，但沐英却只觉得瘆人。离这里一里左右的范围时，他们便看不见任何的植草了，更不用说其他活着的生灵。这里突然出现一个活人，还不怕冷，就算他此刻笑着，沐英却是半点也笑不出来。

　　他慢慢地移到陆闻前面，警惕着不远处的动作。

　　只见他慢慢站起身，又慢慢走过来，步子缓慢，从容不迫，沐英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可自己的手脚就像被冻僵了一样，无法移动分毫，甚至牙关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抖得他根本就说不了话。

　　这...这是什么妖术？！

　　陆闻的手脚没有被控制，但是他依旧没有移动，因为他在这个人的身上没有感觉到恶意。

　　男子走到陆闻的面前站定：“你是她的愿主？你来这里干什么呢？”

　　男子根本就没有说她是谁，可陆闻知道他口中的人就是林晏兮。

　　“我来找她。”

　　男子很惊讶，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眼底透露出惊慌：“你是说她回来了？不行，她怎么能回来呢？”

　　说完，转身便欲离去。

　　走前的一刻，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嘟囔了一句，然后用手在虚空中点了一点：“去吧，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记得找到了人，带她离开，永远不要再回来。”

　　话音刚落，沐英的手脚顿时回暖，他立时在原地猛跳了几下，活动了自己的面部，才感觉自如了许多。

　　接着，他惊奇地发现，有路了。

　　“大人，你看！”沐英指着前面凭空出现的路惊喜地喊道。

　　陆闻点点头，转头想去看刚才那个人，却只看见了漫无边际的茫茫白雪。

　　两人一同进入那条凭空出现的路，刚一进去，就发现了异样，就像当初在云川时一样，推开那扇门，门后的是完全不同的场景。

　　刚才还满山白雪，白茫茫的一片，这会儿全都变了。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整座山暗无天日，奇形怪状的树冠，嶙峋的怪石。在雨水的冲刷下，鲜红的血混在其中，缓缓在脚下流动，空气中散发着腥臭的铁锈味。他们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诉说着不祥。

　　不安的感觉在陆闻的心里不断滋生、蔓延，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了十年前的离山，他虽未在现场，但可想而知当年惨状。可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他眼里所见，分明是才发生不久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