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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い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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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受到了神灵指引似的,织田作之助走向酒吧。
头顶炽亮的瓦斯灯照亮了他脚下的路,明晃晃的,眼睛都睁不开,脚踩下去,像是一脚踩进盛满碎玻璃的水洼,溅起步音,带来沉闷而又尖利的幻疼。
他“吱呀”一声撞开了门,一头栽进扑面而来的紫烟里,几乎要跌下楼梯去了。
但他到底没能就这样跌下去,反而从这似梦似醒的状态里惊醒过来。
“……在睡梦中死去的吗?真好啊,没有丝毫痛苦就这样一觉不醒,那难道不是理想的死法吗?”
是太宰的声音,尾音上扬,说起这样的话题来满是憧憬,确实是他的作风。
那么正和他交流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安吾了吧。
果然便听到安吾的声音:“好是很好啦,但是太宰你是不可能……”
既然已经来了,友人也在,织田作之助便振作精神,干脆走下楼去。
“……办得到的吧?受害目标都是……”
安吾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两人的身影映入织田作之助的眼帘。
一身西装背对他坐着的安吾,以及因安吾这扫兴的话东张西望的——
太宰治兴高采烈地抬起手:“呀,织田作来了,这边这边。”
被打断了话茬,坂口安吾闻言回头望去:织田作之助已经快走到离他半步之遥的距离了。
明明早就看到了,却偏偏要在这种时候打断他。
坂口安吾有些恼火,但看到织田作之助来,他也很高兴:“织田作先生……欸?织田作先生今天情绪不太好吗?”
他推了推眼镜,“是工作上不顺利吗?”
织田作之助在太宰治旁边坐下:“不是——啊、谢谢。”
是调酒师送上了蒸馏酒的酒杯。
他冲对方点了点头,正要继续适才的对话,太宰治却灵光一闪。
“不是工作的话,我记得织田作有说过要去参加婚礼,是今天吗?”
“是明天。”织田作之助的话题直接被带跑,“婚礼用酒是波尔多的葡萄酒,主人家已经答应了给我留一瓶,对,最好的那瓶,别担心,婚礼之后我会带过来给你的。”
坂口安吾忍不住扶额:“现在的重点难道不是织田作今天为什么情绪不好吗?”
“啊,确实。”太宰治恍然大悟,“那说说吧,今天都发生什么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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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织田作之助被任务对象千恩万谢的将送出门。
他是港口黑手党的一员,虽然是这么说,但其实也不过是一介最下级成员,被安排的工作都只是挂着黑|瑟|会的名义,实际则是谁都不愿去碰的鸡肋。
例如刚刚结束的这一份工作,任务对象是下属组织的混混,据说是在自己的住处弄丢了枪。
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枪支被拿去做什么的话,确实是会对黑手党的名誉造成影响。
于是两人一同打扫了住处,最后在锅里找到了。
虽然不知道枪是怎么跑到锅里去的,但,
“不管怎么样,找到就好。”
“是是,万分感谢!”
任务对象几乎将腰弯成一百三十五度。对他们这样的角色来说,弄丢枪支确实是了不起的事情,重则职业生涯尽毁,轻则,就像现在这样,绝对会成为笑柄的吧。
不过这些事到此为止,已经和织田作之助没有任何关系了,他接下去的行程安排是甜品店,一伙小强盗正等着他的上供。
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打闹着从他身边蹿了过去,最前面那个一边跑一边回过头来挑衅后边两个,后边两个则加紧猛追……
生气盎然的模样让织田作之助忍不住笑起来。
但他才刚刚扬起唇角,目光便是一滞:
最前面那孩子似乎是被地砖绊了一下,向后倒去。
有个小孩蹲在那里。
什么时候?
来不及深思,眼看着惨案就要发生,织田作之助忍不住快步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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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织田作的话,的确会这样做呢。”太宰治咬着勺子点评。
坂口安吾也点头表示赞同。
“老板,再来一份蟹肉罐头。”太宰治将他挥舞过的空罐头放在桌上,“所以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但即便刚刚才兴冲冲的追问了,太宰治一下子又变得兴致缺缺,仿佛刚才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无外乎是一下子就搞定了,然后教训那些孩子不要在大街上乱跑,教育小孩家长看好孩子诸如此类,——因为织田作就是这样的人嘛。”
织田作之助点头,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他的确是如太宰治所说“一下子就搞定了”:抱住那孩子将其转移到安全地点,任由不看路的那个孩子摔了一个大屁股蹲,接着和后面两个没刹住车的孩子滚作一团。
那些孩子认错态度也良好,在发现自己险些酿成大祸之后纷纷向他保证再也不乱跑了。
但他没能教育成小孩家长,在教训完这群年幼的肇事未遂者之后,安置在一旁的小孩也不见了。
“目睹事故发生的确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坂口安吾指出,“但仅仅如此,还不足以让织田作你情绪这样糟糕吧?”
的确如此,太宰是历代最年轻的干部,安吾是直属于首领的情报员,织田作之助自己也是港口黑手党的下级成员,隶属同一个组织,都是从尸山血海里出来的,这种小孩子小打小闹甚至连流血都没有的事故根本算不上什么。
即便织田作另外有着并未透露出来的孩子家长的身份,对此有些许共情的成分,也是如此。更何况这起事故已经被制止。
坂口安吾将玻璃杯推远了一些,看向织田作:“所以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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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之助并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在横滨这种地界他也管不了太多,询问无果之后,织田作之助也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不久之后,他又遇上了那个孩子。
和之前一样,孤身一人。
他抱着自己蹲在街角,低垂着头,伸出一根手指在地上划拉着。
白色的兜帽羽织将他盖得严严实实,一点发丝也没有漏出来,羽织上繁杂的链条在店铺灯光和路灯的照耀下闪烁。
行人从他身边来去,没有一个人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却不约而同地避开他的所在,让出一小圈真空。
织田作之助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在远处看的时候只觉得这孩子小小一只,连行人小腿的高度都达不到,几乎淹没在人堆里,走近了才意识到这孩子究竟有多么幼小。
几乎比当年的咲乐还要小。
咲乐是两年前龙头战争中失去了归所的孤儿,他最年幼的养女,当年年仅两岁。
忽然,那孩子站起来向前走去。
织田作之助忍不住出声:“是找不到路了吗?”
那个孩子没有理睬他,只是径直向前走着,他的步态是幼儿专有的步态,走路时总带着点跑的趋向,摇摇晃晃,又四平八稳。
织田作之助不近不远的跟在他身后,觉得自己像是尾随的变态,或者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但织田作之助没办法,他只好试探着同他说话。
那个孩子完全没有反应,不知道是因为防备意识,还是听不懂。
好在织田作之助有养孩子的经验,在调整了说话方式之后,那孩子明显有了反应,有好几次似乎是要开口,但最终还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大约是以为他是坏人吧?
这是件好事,能让他最大限度和可能的生存下来。
即便这反而对自己的示好造成了麻烦,织田作之助依旧如此认为。
取信于人并非朝夕之功,幸介他们也是在相处中逐渐将信任交付给他的。
他和这孩子还只是初识,织田作之助没有抱着一下子就能得到这孩子信任的期待,只是想着慢慢来,至少先看着这孩子不要出什么事。毕竟他才一两岁,最多也不过两三岁的样子,和那时候的咲乐差不多大,让人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可是途中突然接到传唤,他本来想先处理这孩子的事情,至少带他去警察局,但就这一两句话的功夫,孩子就又不见了。
不难理解,他这完全是被当成可疑的坏人了。
织田作之助在附近找了将近半个钟头,直到第二次第三次打电话来催,才不得不离开。在被大人物的老婆和小三夹在中间左右声道同时怒吼的那段时间,发自内心的想咬舌自尽的时候,心里依旧挂念着这件事。
一办完事他就继续去找,可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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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太宰治伸出一根手指,晃了一晃,“监控。”
“确实,”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另外我记得我们也一直有在打击儿童拐卖事件之类的,织田作先生你的权限应该也能够查。”
因为大家都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总是交给织田作之助去做,在组织下层织田作之助人缘尚可,这样的忙大家一般还是很愿意行个方便的。
织田作被点醒,急急忙忙的站起身来,身后传来太宰百无聊赖的撒娇,“诶——,又要留我一个人吗?”
他回头,只见安吾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提上了公文包。
坂口安吾看了一眼手上的表:“太宰也早点回去吧?”
“家里面空荡荡的,不想去……”
太宰用一种近似于撒娇的口吻嘟囔着,脸在台面上滚来滚去。
也许是烦恼已经有了解决措施,织田作之助这时候也不急着离开了:“家里养的小狗呢?”
那只有着棕色皮毛琥珀色眼睛的狗,太宰一连向他们吐槽了好多天。
“跑掉了。”欢呼一样的愉悦口吻,像是在叫嚣着“太好了”这样的字样。
“那都是太宰的错!”
安吾毫不留情的指责,随后解释说太宰那家伙为了气那只狗把一整袋狗粮都吃完了。
“啊,是这样啊——好吃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是很好吃。”
“有那么好吃吗?”
“看到它啊呜啊呜可怜样子的时候就更好吃了。”
“喂喂!”安吾无奈的插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闹钟在这时候“嘀嘀嘀”的响了起来,他忍了一秒,还是拎着他的公文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真无情啦——安吾。”太宰不高兴的拖长了尾音,嘟囔道,“工作狂都烦死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呐,织田作,”太宰治突然正色道。
他一下子严肃起来的样子十分唬人,织田作之助忍不住跟着正襟危坐起来。
结果那家伙一下子就破功笑起来,挥挥手说让他走。
“那你呢?”织田作之助迟疑了一秒。
“我啊,”太宰治举起手机,“刚刚好看到一个乐子,我觉得可以试着用‘诱饵作战’玩玩看。”
啊,虽然不知道指向是谁,但被这家伙当作乐子,那就为那些家伙祈祷吧。
织田作之助放心的同他道别,他接下来要去践行那些建议,确认那孩子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