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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八叶心魔之卷·其之四 ...


  •   子午河凌波渡一役,大理王兵马西渡,平西王退至君和关。
      次日清晨,京城守军大开丹凤、玄武二门,崔昊将平西王大军引入京师。晴妃携幼帝逃出皇宫。午时,平西王攻入皇宫,取金玺奉于先帝第六子。

      此时,柳传羽已经随着雪音离开京城,车马行至京城南面一片山林中,忽路遇阻碍,数十棵参天大树倒在路中央,拦住车马的去路。雪音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来往外看了看,一个番僧打扮的仆从手捧一方蓝绸走过来,将蓝绸递给雪音:“主上,这是用暗器钉在前边拦路的大树上的。这是暗器。”说罢又将一枚银色的钢羽呈上。
      雪音捻着那枚暗器瞧了瞧,又扫一眼那蓝绸上的字迹,冷笑一声,“既然有人邀约,那便不得不会会了。”那仆从问道:“主上要去哪里?”
      雪音放下帘子,“君和关。”

      君和关是鹿鸣原通往南方的要塞,关口横跨甘谷设立,甘谷则是南北相连的一条要道,直通京畿,君和关卡住甘谷要塞,天然险峻,易守难攻。
      甘谷往南有一城镇,乃是当年镇远大将军西征幕府所在,故名镇远县。雪音的车马行至镇远,柳传羽坐在马车里,雪音坐在他对面,手中把玩着那枚钢羽。
      柳传羽认得,那钢羽原本是亘迦的配在衣上的饰物,心中不禁暗暗揣摩那邀约之人是谁。

      忽而雪音转过身瞧向柳传羽,问道:“亘迦是怎么死的?”
      柳传羽一惊,淡淡道:“我只听说她进皇宫没多久便死了……”
      “是么。难怪我多年来费了无数心思,怎样也找不到她,原来她早就死了。”雪音神色仿佛漠不关心,“当年在重王山颠,她被密宗三天王围攻,勉强逃脱,想必已经受了重伤。毂汗王重兵围攻重王山,我当时没来得及……”

      柳传羽说:“不过后来先皇领兵击退毂汗王,亘迦应该是那时候被先皇救下,然后藏进皇宫里。”

      雪音道:“她是想在皇宫里,即便她死后,丹增也不会轻易被毂汗王追杀……”说罢冷笑一声,手指轻轻抚摩着一个白骨嵌成的杯子,“不过不用担心,毂汗王已经死了。”

      柳传羽瞧着那个人骨制成的杯子,为他的语气微微打了个冷颤,“你会对丹增怎么样?”

      雪音并未答话,那冷如寒冰的眼神看在柳传羽眼里,柳传羽心中明白,他是决不会放过丹增了。

      马车在一座临湖的山庄旁边停下,柳传羽跟在雪音身后下车,迎面就看见逻珊碧虏二女站在大门前,柳传羽大吃一惊,碧虏对他眨了一下眼睛,柳传羽心领神会,默默站在雪音身后。

      逻珊上前道:“恭迎毗沙门天王,我家主人正在庄中等候。”

      雪音走进大门,柳传羽却站在原地不动,雪音回头道,“你也跟进来。”
      柳传羽皱起眉,看向碧虏,碧虏微微向他点了点头。

      柳传羽跟雪音走进山庄,庄中空无一人,绕过石屏,只见一个偌大的庭院,院中怪石假山林立,几株翠树,琼花盛开。
      柳传羽一走进院中,立即咦了一声,低头一看,脚下净是雪白的沙粒。

      雪音也停下脚步,负手傲笑:“玉树琼花阵?我正想领教。”
      话音刚落,四方假山位置开始快速移动,面前树影漂浮,重重叠叠,空中琼花香气蔓延,如梦似幻,只让人分不清真实虚假。

      雪音抬起手,手中一把纤长玉剑直指前方。

      柳传羽站在雪音身后,眼中映照园中无限幻影,心中如有电光闪过,雪亮通明。

      玉树琼花阵……

      十多年前,重王山颠,柳传羽和陶夭便也是在这样一地银沙的混元阵法中比练武功。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那穿白衣的少年总是从须臾闪过的树影之后如一只蝴蝶翩跹飞出,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柳传羽嘴角噙笑。
      陶小夭……柳传羽的武功总不如他,每每被陶夭杀得狼狈不堪,然而他们却每天每天都会在这阵法中斗上两三个时辰,乐此不疲。
      现在一想,原来从那时候起,陶小夭对自己便是有情,若非有情,又怎会愿意日日陪伴自己,而不觉的厌倦?

      柳传羽眯起眼看着园中错综复杂运转的山石树木,心中微微一笑。
      再没有谁比柳传羽更知道这阵法的虚实奥妙。
      当年毂汗王和密宗高手围攻重王山,亘迦重伤,柳传羽和陶夭带着丹增便是躲入这混元阵法中,才能甩开追兵,当年重王山上那一方银沙池,长宽各一百零八步,其中九九八十一株琼花树,四十九方白玉山石,布在沙池中,按照先天阵法,二十八宿的轨道运行。
      只要人一入其间,立即便会迷失方向,那重重的树影石影惑乱视线,对知晓阵法的人来说,一面可以隐藏自己,一面可以将迷在阵中的敌人杀个措手不及。

      柳传羽微微打量园中,长宽各十九步,比之当年重王山上的小沙海远远小去不知几多,他只消眨眼的功夫便看出了阵眼所在,当下聚精会神,只待发难的时机。

      正此时,几道白练从天而降,四面院墙上跃出八个手持白练的女子,占据了八个命门方位,手中数道白练向雪音围去。
      柳传羽看准机会,急忙向一株移过的琼花树后闪去,雪音一见,顿有所悟,清喝一声:“原来如此!”手中玉剑将白练纷纷劈开,伸手便向柳传羽拿来。

      柳传羽在这阵中如入水的游鱼,无比灵活,借着重重幻影,在玉树山石之间左躲右闪,虽然使不出武功,脚上又拴着铁链,却偏偏让雪音碰不到他。
      正待此时,那脚下的银沙也开始流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整个沙池旋转着好像要往中间坍塌而去。柳传羽见状立即跳上一座山石。雪音足下虚空,无法借力,只好使出轻功踏上一株琼花树,哪知只要他足尖刚一踏上树梢,那棵树便开始旋转着往沙池中沉去。雪音立即长袖一展,飞身而起跃到另一株树上。
      与此同时,那八名站在围墙上的女子又使出银钩锁链向雪音攻去,雪音不得不分神同时应对那变幻莫测的阵法和八名女子的合攻。

      便是在这一个间隙,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墙外飞来,足尖在柳传羽身边轻轻一点,柳传羽只觉得手臂一轻,被他拉着从山石上飞起,那人带着柳传羽,在玉树琼花阵中翩跹几个跳跃,便踩着山石树枝穿过沙池,跳上对面的屋檐。

      他虽然头罩白色纱笠,这次柳传羽却心如明镜似地知道他并非文仙,心脏激动得如擂鼓一样,怦怦乱跳。

      柳传羽抓着他的手,刚要说话,那人便道:“待会再说,先脱身。”于是携柳传羽离了庄园,一路轻功疾奔,直至一条河边。
      柳传羽随白衣人走向渡口,那里已有一条船停在岸边。白衣人走过去解开绳索,跨上船,回头对柳传羽道:“快上船。”

      柳传羽站在接舷板上,瞧着白衣人回头顾盼的模样,眼中几乎要有一股热泉涌出。

      “白鸾……”他低声念了一句,趁那人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几步冲上去,双臂一展将人抱在怀里。
      “你干什么!”白衣人被他一抱,慌了神,两人站在不大的船上,船身被柳传羽大力撞得左右摇晃,柳传羽站不稳,于是将人抱得更紧。

      白衣人稳住身形,使劲将柳传羽推开一段距离,尴尬道,“你这是做什么……”

      柳传羽笑笑,伸手掀开他的纱笠,眼神柔柔地望着那人俊美的容貌。
      “总算见到你了。”

      柳传羽莫名的笑容令白鸾心生疑惑,他打量着柳传羽的神情,皱眉不语。

      柳传羽笑道:“白鸾,你刚刚穿过玉树琼花阵的那七步‘蜻蜓点水’,是从我这儿偷学的吧?”

      白鸾一怔。

      柳传羽又道:“当初你明明几十个回合就能将我打败,为何每天都愿意跟我比斗一整个下午?”

      柳传羽见白鸾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瞪大,心中不知怎地,竟然能完全明白白鸾此时的心境。他向白鸾走近一步,白鸾就往后退一步,柳传羽轻轻一笑:“白鸾,其实我不是一厢情愿的,对吧?”

      白鸾退到船舷边,退无可退,于是垂下眼睫,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柳传羽道:“你为何不肯告诉我,你是陶夭,你就是我喜欢的人。”

      “……”
      白鸾虽未回答,但柳传羽却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他内心的起伏动摇。
      柳传羽走到他面前,手抚上他的脸:“陶小夭,陶小夭……当初我关上石墓的机关时,曾经跟你说,要是我活着回来,把刀还你,你就要做我媳妇,这话你还记得吗?”

      柳传羽捧着白鸾的脸,白鸾觉出那双手的微微颤抖,低声问道:“柳传羽,你都想起来了?”

      柳传羽不答,只是重复着又问了一遍:“陶小夭,那句话你还记得吗?”

      白鸾被他逼问,脸上浮起一丝羞赧:“你……你怎么就只记得这一件事。”

      柳传羽见他面泛桃花,那一抹羞红飞在眼角,令那无双俊美的容颜染上几分妩媚之色,不由心中瘙痒。脸上仍旧摆出认真的神情,凝视着白鸾的眼睛道:“这事情对我最为重要,你要是愿意做我媳妇,我这辈子,就别无所求了。”

      白鸾见他语气并非玩笑,细细咀嚼那个“别无所求”,忍不住心潮起伏。
      想起柳传羽当初为救他和丹增,放下石墓机关,然后独自引开追兵,落得重伤濒死。白鸾抬起长睫,凝视眼前人憔悴的脸,一想他这些年受的苦痛折磨,心里不禁为他疼痛起来。然而叫他答应柳传羽那没脸没皮的要求,白鸾却又是死也开不了那个口的。

      辗转无计,脸上尴尬更浓,白鸾说不出话来,只能抬手覆在柳传羽捧着他脸颊的手上,轻轻握紧。
      双手交叠,柳传羽一愣,心中电转般明白过来,一阵狂喜挂上眉梢,他低低地唤了一声:“陶小夭!”然后便要去亲吻白鸾。
      白鸾一惊,下意识地侧脸躲开,柳传羽抓住他的双肩道:“陶小夭,起先你有胆子咬我的嘴,现在怎么还扭捏起来。”

      白鸾被他说中旧事,不好意思再扭头,柳传羽凑上脸,将双唇轻轻覆上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两瓣浅浅的水红。
      四唇相接,两人都犹如被烫了一般地颤抖了一下,柳传羽搂住白鸾的腰肢,感到白鸾也轻轻抱住他的后背,只觉得神魂出窍,整个人都醉死在这一池春水里了。

      白鸾将柳传羽从雪音手中截出,两人乘舟顺流而下,一直往君和关而去。
      一路上,船舱里只有柳传羽和白鸾两人独处,更让柳传羽心花怒放。
      白鸾将柳传羽脚上锁链劈开,又查看了柳传羽的伤势,眉间轻轻蹙起:“柳传羽,你心脉里埋了一根金针,我也无法运功逼出。到了君和关,我再将《髓经》七十二言心法教给你,然后你我两人合掌运气,可以将金针从口中催出。”

      柳传羽不以为意地笑笑:“这事情不用着急。陶小夭,你还没答我,为什么一开始见到我,你不肯告诉我你就是陶小夭?害我误会这么久。”

      白鸾轻轻别开头:“丹增跟我说,你在容王府上许多年,已经移情别恋,喜欢上文世子……”

      柳传羽听他语气幽怨,心中反而越加欢喜,他美滋滋地抓起白鸾的手,道:“陶小夭,文仙曾说过我多情却寡幸,丹增也骂我见一个爱一个,现在想来,原来不是冤枉我……”

      白鸾听到这里,美目一瞪:“你!”便要甩开柳传羽的手。

      柳传羽赶忙用力握紧白鸾的手,一根根掰开那纤长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指交叉进去,他笑眯眯道:“你听我说完,我知道自己有点没心没肺,没事就爱招惹别人,但那是我性格所致,我生来就油嘴滑舌,你叫我改我也改不了了。但是陶小夭,这世界上若还有什么能教我蹈死不悔,这一辈子,就连下一辈子也忘不了、放不下的,那便只有你一个,从来,只有你一个……”

      白鸾听罢,静静地任由柳传羽交握他的手,双目低垂不语。
      柳传羽见他眼中隐隐地像是含着水光,心里也是一阵柔柔疼痒,手里加上气力,一字一顿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语毕,一双泪珠从白鸾长睫下滑出,落在两人交缠的手指上。

      柳传羽接着又说:“陶小夭,别去君和关了,别管这些天下纷争。我们去昆仑山雪脂峰吧,我欠你一匣桃花覆雪,你还记得吗?今后我们便在雪脂峰下,做一对无名无姓的牧马人,一辈子逍遥自在地生活,好不好?”

      白鸾抬起头,眼中微微颤抖,似是激动,又似是忧伤难过,他轻声道,“可是丹增……”

      柳传羽道:“我们也带上丹增,我会想办法找到‘凤髓’,然后找宗巴嘉措帮忙,若能治好丹增最好,就算治不好,我们一辈子照顾他。只要能跟你平平安安在一起,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

      白鸾静静瞧着柳传羽的眼睛,许久,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微笑,他倾身在柳传羽唇上吻了一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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