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礼》庶忘兮

25、辛酸

　　骆然如约给他送伞，来得比较早，他准备了一大堆零食和骆然一起看电影，当然不是去电影院，对于如今成为了约会方程式一般的吃饭+看电影+轧马路，老毅觉得他要是去电影院估计会睡着了，像他和Eliza这样级别的影迷，院线里一年都不见得会有一部他们喜欢的电影。照顾骆然的兴趣，他先选了一部酷炫的动作电影，做了一顿美味的咖喱鸡饭，又和骆然一起看了一部画风美出天际的动画片《凯尔经的秘密》。骆然又恢复了原来在小镇时那样，吃爆米花就像一只小仓鼠。
　　骆然还给他带来另一个消息，她找到一家私人影院做兼职，休息的那一天，就去影院上整整一天。她跟老毅一说老毅就坚决反对，当然他没有身份去管着骆然，但他确实很心疼骆然这样疲于奔命，虽然年轻，但到底是女孩，他知道女孩是禁不起这样消耗的。
　　后来的工作证明，到客人都走光的时候经常是夜里1、2点了，然后她合衣在播放厅的沙发里休息一下到早上六点，还要赶紧赶最早的公交车回到民宿去上班，连等车、走路和行驶，要一个半小时，她回去了堪堪赶上早晨上岗，在民宿又是两天连续工作接近30个小时。老毅就不仅是心疼了，更多是非常担心。
　　当时乌鲁木齐尘芥那个好刀工的女汉子厨师，虽然只在尘芥待了不到三个月，但是和老毅的关系足够称得上“兄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女汉子剃着个光头，头皮上靑虚虚的刚长出头发茬，找前台的阿兰借打火机，老毅就拉着她在门外抽了两支烟，得知她要去外卖应聘骑手，当时还没有工作的老毅就跟着她一起去看看，一去站点，女汉子就准备答应上班了，但是老毅东问一句西问一句，结果发现越来越不对，完全不是招聘信息写的那回事，女汉子很感激老毅，不然一定会上当。两个人回到尘芥在院子里抽着烟聊了很多，女汉子虽然只有小学毕业，但独立自强不依赖男人的精神，和不怕吃苦的拼命三郎作风让老毅挺敬佩的，老毅的稳重和缜密也着实让女汉子钦佩不已，老毅随便一扒拉，一个清晰可行的3年创业计划就给女汉子规划了出来，这让本来一脑子浆糊的女汉子突然就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希望。
　　从此对老毅无话不谈，也因此老毅第二天就知道了这个32岁的女汉子是个同性恋。“呵呵，特么真可惜了”老毅心里暗暗地嘀咕了一句，女汉子是个成都女孩，个子是不高，也是只有1米5多一点，但脸蛋可是长得不错，更吓人的是，胸前那个叫个“波涛汹涌”，都让人觉得她会难以保持平衡，每次从Eliza面前经过，本来也已经挺惊人的Eliza，还是得默默地低头看看自己。后来店长了解到她是个川菜厨子，就让她留下来准备办“冷锅串串”。
　　不过女汉子人缘并不好，跟店里的每一个人都犯过混，就连她自己最敬佩的老毅都没放过，是因为她虽然学过厨师，也一直在饭店打工，但做饭确实不好吃，也不会做几个菜，吃不了多久大家就受不了了，每次报餐的时候阿兰和Eliza就说不吃，后来保洁大姐也不吃了，但她几乎就不问老毅，大家都不吃，她就只做两个人的份，做好了就叫老毅下来吃饭，最后一次她用中午的剩菜做了晚饭叫老毅，老毅也实在吃不下去了，她再也绷不住，大吼“你就是嫌弃我”，一个多礼拜没跟店里的人说一句话，转而混到客人堆里闲扯淡。客人跟女汉子商量第二天拼餐吃红烧肉，女汉子可算是得到展示手艺的机会，但那一锅“川式红烧肉”，在老毅看来，连猪都不见得吃。可笑的是，那几个客人不知是真没见过世面还是口味就那么奇特，还真是真心夸赞“好吃，好吃”
　　本来她基本上就已经干不下去了，又赶上店被社区封掉，女汉子第一个就离开了。不过离开前，她跟老毅吐露了一个她埋藏在心底20年的辛酸，她之所以只有小学文化，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个非婚生子，妈妈带着她嫁给了第一个继父，可怜12岁那一年她被第一个继父性侵，之后母亲又带着她离开，从此摆小摊子住小煤棚艰难度日，再也没上过学，后来15岁时她妈妈又嫁了人，她就开始一天到晚的在外面瞎混了。她倔强的只流出两滴眼泪就止住，对老毅说“我就是只打不死的小强！这么多年了，只有你对我是真的好，你是我这辈子里最敬重的哥哥，别不理我。”
　　这一瞬间，老毅觉得天“轰”的一下子就塌了，一片黑暗，眼泪也模糊了视线，这个可怜的孩子，从小遭受了多少鄙视，多少伤害，多少嫌弃。。。。。。她甚至都感觉不到什么是“痛”了，她皈依了佛教，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来生，但自己最敬爱的大哥，却和其他人一样给了她狠狠的一刀，那一刻，老毅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比天下所有伤害她的人都更不可原谅。他向女汉子保证，只要他没死，她就不算走投无路，自己永远都是她的哥哥。
　　离开了尘芥的女汉子，继续四处飘荡，先是在拉萨干了几个月，接着跑到北京一家“海底捞”的供货商那里干了一段时间，每天差不多工作14个小时。秋天的时候有一天跑到杭州来了，和老毅见了一面，蓄长了头发，有点女人样了，只是抽烟依然很凶，依然说起尘芥门口借打火机的缘分，后来说北京那里没法干了，身体熬不住啦，动不动姨妈来了24、5天都不完，但自己依然坚持着朝老毅给她规划的3年创业目标努力着。
　　就这个“姨妈来了24、5天不走”让他十足震惊，他说“你这是不是叫“崩漏”啊？还是特么肿瘤？赶紧给我去医院看去！”

　　铁打的女汉子尚且如此，他知道骆然就更加扛不住。别看女汉子只有1米5，铸铁的双耳大炒锅，再加一锅菜，她能用一只手大翻勺！现在他更加明白骆然为什么那么迷信养生，别说跟女汉子比，就跟同龄女孩比，骆然的身体也太孱弱了，就连爬个20米的台阶都累得半死，怎么可能扛得住这样的熬啃？
　　更重要的是她也没有女汉子那股子匪气，别人要是欺负她，她要么逆来顺受，要么就想往寺庙里躲着。
　　同时他也为这样在生活最底层挣扎的女孩悲哀，从女汉子那里他就猜得出骆然为什么那么迷信，她不见得有女汉子那么悲惨的身世，恐怕也是一段无法为人道的辛酸，她们同样对这个世界充满了警觉和不信任，她们的是非观与价值观没有被扭曲的生活摧毁，她们坚持着人格的底线，但扭曲的生活让她们变得充满卑微和敏感。因此她们都选择了皈依佛教，都选择了去寺庙里躲藏。这也就是别人都会好奇骆然为什么信佛，而老毅从来都没有问过她的原因。
　　如果他想让骆然轻松一点，那他又能帮助骆然些什么呢？一、他自顾无暇，现在真没这个本事。二、师出无名，“授”与“受”都是断然不可能接受的。所以他尽管反对，也什么都做不了，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有空闲的时候多陪骆然一会儿，尽量让她不要那么孤单。但问题又来了，这样缺少了清晰界限和距离的接触，极有可能发生质变，就算他自己能控制情绪，他也不相信一个不满20岁的小丫头同样能把握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