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礼》庶忘兮

24、微妙的变化（三）

　　4、
　　接下来老毅休息的时候，骆然提议去运河坐水上巴士，这也就是鬼灵精怪的骆然能发现，老毅在杭州呆了这么久，他所知道的运河游船项目价格是170多块钱，还从不知道运河上还有水上巴士，他早早地来到武林广场，防止再发生上次那样迟到的尴尬，结果又来的太早了，不过也好，也可以看看白天的杭州核心区有多繁华。
　　水上巴士分还1、2、3路，从武林广场到运河广场，只要5块钱，船上的小喇叭也在不停地介绍着沿途的历史和风光，与170块钱的“运河游”相比，感觉就像是捡到钱了一样。骆然端着老毅的相机，兴奋地一路拍照，然后每拍一张都拿给老毅看让他表扬。到了运河广场，他们又去古街区看扇子博物馆，那里也有一处所谓的艺术区，老毅按照骆然自己的设想，给她拍了很多照片。可以说，审美固化于思维方式，思维方式形成于意识形成的初期，摄影技术，构图选择可以练，审美，在人成年后基本上就练不出来了，因此对于美术，摄影之类的艺术，广泛赏阅可以拓宽思路，但更多的时候是东施效颦，想拍出好照片就应该服从于自己内心的审美。对于骆然的审美，老毅觉得还是挺惊艳的，而且骆然对于摄影的要求，实际上也非常符合摄影的主观性要求，这让他相信骆然未来必将有所成。
　　天还没有完全黑，骆然就团购了一个全素火锅，逛完扇子博物馆，两个人就直奔火锅店，实际上出来玩让小丫头花钱请吃饭，老毅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但今天出来，这些如此省钱的方式，让他觉得面对如今如此浩瀚的网络应用，自己关心的范围实在是太狭窄了，远没有这些出生在Z时代的年轻人这么无障碍的融入，这些东西他需要学习，可对于骆然那就像是吃饭用筷子一样随手。时至今日他仍然不喜欢在手机里安装那么多奇奇怪怪的APP，他仍然习惯用电脑完成手机早已可以完成的事情。其实在“团购”还是热搜词汇的那两年，老毅、小回回、还有那个说他“天上的事知道一半”的那个小姐姐，几乎每个月都会轮流团购几次，当时觉得特别便宜，但是后来觉得这些东西并没有物有所值，后来就不怎么用了，却不知时至今日形式还是那个形式，内容早已经变化了，因此才显得他如此落伍。
　　团购的东西其实还是一如从前是不太多的，骆然先发了个朋友圈晒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的优雅的享用，老毅想起那个光着脚丫坐在他的吧台里，端着大号快餐杯的饭桶骆然，突然特别想笑，那个让他觉得“有这样个女儿多好”想法的小丫头，只这不到一年时间，“啵”的一下就突然变成了怕胖的小女人。
　　吃饭用了很长时间，即便骆然只吃了一点点，老毅仍然一如既往地空着半个肚子，他们在夜色中沿着运河慢慢的散步，也不知道说起了什么，引得骆然轻轻叹息着说了一句让老毅有些担心的话“我为什么不能有男朋友呢？”。散步到公交车即将停运，才不得不赶紧回去。骆然中间还要换一次车，老毅不太放心，怕她赶不上末班车，就陪着骆然坐到换车的地方，看着她上了车，叮嘱她到了宿舍第一时间报平安。自己赶紧又找地方去找补了一顿。这时他才看见群里面Eliza大呼小叫“天啦！大哥和小骆然去吃火锅了呀！好羡慕啊！”

　　没过多久，骆然第一次去了老毅租住的地方，还给他带了一瓶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百龄坛”。他请了半天假，坐地铁到彭埠与骆然会和，打了个出租车回到丁桥，进了门先给了骆然一架望远镜，让她先在阳台上看一会儿风景。
　　出了门老毅一副人模狗样，实际上房间里跟所有没人管的糙老爷们一样邋遢的不堪入目，他每次一下子买两盒袜子，内裤，也不是每天都换，换下来的就扔的到处都是，有的时候他自己也分不清哪些是干净的。不可否认，他是有一点整理狂的倾向，这一点在工作中表现得极为自觉、极为突出，因此不管是小镇的咖啡馆，还是现在花店的水吧，他的吧台内部永远无可挑剔，但是他自己的房间，从他上学住校时的铺位，到现在这间7平米小格子，几乎从来都跟狗窝一样。在家里他的整理狂表现在，每隔一段时间，狗窝就跟变魔术一样突然什么东西都不见了，实际上念旧的老毅除了垃圾几乎没有丢弃过任何东西，所有的东西都会井井有条的收好，房间也打扫的窗明几净，不过不出一天，就又是个狗窝的样子了。这个间隔，一般是两个多月。
　　骆然早上才说下午要过来，他的房间正处于狗窝状态的巅峰时刻。

　　5、
　　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他的房间就彻底改头换面，拥慧出门，请骆然入座。
　　骆然审视这间屋子的眼光，就好像相亲第一次到婆家的审核表情差不多。还仔细的问老毅卫生间是几个人共用的？又看看厨房是不是干净整齐。老毅心里苦笑了一下，暗想“你这是要干嘛？”
　　这间小屋子，有一个衣柜，一张1.5米的床，一张80cm的电脑桌，一把电脑椅被老毅拿了出去放在阳台上了，这就是长租公寓公司提供的所有东西，窗户前是不太宽的一条地台，说实话地台是老毅非常推崇的装修方式，假如这间屋子没有床，只有靠窗一个1.2米的地台，那就是完美的，但现在这个地台明显的多余，电脑桌和衣柜靠在另一边墙上，就因为有地台，电脑桌和床之间只能勉强挤进一把椅子。后来有一天，老毅刚好看见对门拆掉了一套简易衣橱准备拎下去扔掉，赶紧阻止了人家，拿回来拼凑成了好几个置物架，放在厨房里一个，在门口旁边组合了一个两层阶梯状的置物架，这样他进了门，背包啦，外套啦，大量杂物还有脏衣服总算是有个地方可以放，但是架子占用了桌子的地方，床脚外还有一点空隙，电脑桌可丁可卯的能塞进这个缝隙，不过从此老毅就没有椅子可坐了。骆然来了也只能坐床上。
　　不过似乎骆然还挺满意，骆然从小家境一般，家里孩子又多，她的空间从来都只是一个角落，在外面飘荡，住的都是大宿舍，她把自己的床挂上一条大床单，0.9米×1.9米的空间，就是她的全部物理空间了。她对于女孩的小公主房有着强烈的渴望，能有这样一间小屋子，对她就是很奢侈的了，她在参观的时候，心里确实在盘算着要是自己住在这里，要弄成个什么样子。
　　骆然带了两块甜点和半瓶百龄坛，不过老毅不会喝酒这一点，骆然在小镇就应该是知道的，“这个小鬼丫头想干嘛？是想看看我的人品？还是干嘛？”，不用管她，聊了一会儿老毅就拉着骆然去小区门口的生鲜店买了菜，回来做饭，骆然坚持吃素，这倒有了让老毅充分展示手艺的机会，骆然在小镇真正尝到老毅的手艺，只有过年大家聚餐那一次，老毅从第一天晚上就开始做准备，一大桌子鸡鸭鱼肉传统酒席大菜果然是非同小可的，但按老毅的说法，南北方做菜用料的差异，让他很多种香料买不到，因此那一桌子菜吃得大家弯不下腰的满足，却不是老毅自己最满意的。而今天做素菜，用不到那么多香料，那就完全看手艺了，草菇，土豆，豆腐，简简单单的三个菜，老毅用了一个半小时才做完。骆然围着老毅不停地拍照，不停的笑，无疑朋友圈里又是一片哗然。
　　老毅找室友借了把椅子，把桌子搬到阳台上，两人在阳台上有说有笑慢慢的享用，老毅一直不太喜欢浙江的天气，他本来从小到大都喜欢极了下雨天，这一点到了浙江之后180度大转弯，他怀念死了新疆的大太阳。不过这晚，小雨来的太应时了，他们刚开始晚餐时西边天空还能看见最后一抹殷红，而现在阳台外淅淅沥沥的落下了雨丝，轻轻地“滴滴答答”的声音撩足了浪漫，我的老天爷，这要是再点上两个烛台，那这晚餐就彻底变了调调，“还好我这里没准备蜡烛”他心里暗暗的想。
　　看起来骆然果然是想检测老毅的酒量的，老毅只喝了20来毫升的百龄坛，还加着一大杯冰块，也喝晕了，有点飘。骆然悄悄地观察着，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原来你真的不能喝酒啊！就这么一口你的脸都红成这个样子了。”
　　通常来说，对家乡的怀念属于味觉系统，广西的骆然，最喜欢的就是螺蛳粉，尤其是里面的酸萝卜。老毅的菜，风格杂糅，总体上口味偏北京习惯，甚至还有一点偏洋味，一点广西味都没有。因此在骆然感觉，这菜无关“家乡”的感动，却与“家”相关。清粥小菜，两个人的温度，无论富家千金，还是清贫小妹，每个女人，都会比男人更期待“家”的温暖。有一部德国电影《无处为家》，有一句经典台词，离别时黑人老仆抱着主角的13岁女儿悄悄地说“照顾好你爸爸，他还没有长大”，男人对于家的理解与认同，甚至及不上13岁的小女孩。萍漂的骆然，对于这浪漫的“家”的气氛，会比别的女孩更多了一些依恋。无关于性，无关于财富，只是感觉。老毅曾经问过骆然，我是不是像你爹一样烦人，骆然说“我爹才不烦人，他一年也不跟我说超过十句话。”那是唯一的一次骆然提及她和父母的关系，由此可知，这样的女孩对于“家”有着更强烈的渴望，在她的感觉中，年长她许多的男人才会懂得“家”的珍贵，才会懂得她的珍贵，而从在小镇认识那一刻起，老毅恰好就是这个人。在老毅这里，骆然可以毫不防备的用所有感觉去感受这份属于“家”的温馨，就算拿酒试老毅，也不是戒备，只是简单地好奇和有趣。
　　再浪漫的气氛，也会被早早停运的公交时间打断，再不走骆然就又要赶不上末班车了，他们最后紧紧张张的吃完饭，外面的雨却下大了，老毅只有一把伞，走到公交车站最少要十分钟，只到老毅下巴高的骆然打着唯一的伞，老毅不得不靠近骆然，手轻轻搭在骆然肩上，缩着脖子低着头，和骆然略略的错着一点肩膀的前后，此刻他与骆然的距离只在呼吸之间，他看见骆然娇嫩的脸蛋儿上像桃子一样的绒毛，嗅到那虽然久违却永远难忘的少女的气息，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沦陷了。
　　但与此同时，他突然意识到，他还有个似有似无的婚姻还在法律上存续着，想到在阿塞拜疆沙漠里濒死前眼前的黑暗，他实在痛恨这颗动不动就会感动的真心实在是太不值钱了，是的，他和骆然在这个凄冷城市的冬夜里似乎都需要一点依靠，但自己是什么人自己不应该有个清醒的认识吗？他把搭在骆然肩上的手轻轻地放下来，插进自己的兜里。
　　骆然说“下回休息的时候把伞给你送回来。”老毅哈哈一笑“下回记得穿白衣服来。”骆然还在想自己有什么衣服是白的，老毅又接着说“原来断桥借伞在杭州这里就是这么合理。”骆然也笑了“你见过哪条蛇是我这么又短又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