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礼》庶忘兮

23、微妙的变化（二）

　　3、
　　接下来的几天，老毅真的在招聘APP上查找了不少那附近的民宿。直到来到杭州他跟别人聊天才知道，他在舟山和宁波之所以找不到工作，是因为浙江这里几乎没有商家再使用58同城了，他才安装了boss和智联，他现在的工作也是在boss上找到的。但骆然的方法似乎比他直接得多，骆然用豆瓣直接就和招聘的老板对上了话。她截图给老毅，显示她跟人家老板说她有个朋友是个不错的咖啡师，老板也同意了加微信聊一聊，不过后来都没成，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老毅的微信除了找工作，沉寂了很久了，除了偶尔和儿子聊一会儿，基本上没人找他，姐夫把一大家子人拉了一个群，把干爹干妈一家子也拉进了群，不过家人群里也没人找他。
　　小回回也不怎么联系，经过他和静那件事，小回回和他聊天的深度明显变客气了，他回去过一次，处理一些关于社保的事情，和小回回见了一面，不知是她年龄大了还是放纵自己，三年多来小回回跟气吹的似的胖了一大圈，小回回关心他的，是他自己这么在外面漂着，日子是怎么过的，甚至说“不然我把房子卖了，把新房的按揭还清，剩下的肯定够你走完美洲的，你拿上先走完吧。”老毅直接骂她“你个败家娘们儿，哪有你这样过日子的？想一出是一出，还卖房子？”
　　其实那次见面，最让他心慌的，是看到小回回骑的那辆摩托车，这辆车小回回已经用了很长时间了，在和静开始之前，他骑着这辆五羊公主带着小回回去过不少有趣的地方，但这辆车，是静的！！他很想知道，静是不是回来了，是不是还和她有联系，还是静已经不堪到连摩托车都卖了。不管是哪一种结果，看到这辆车的那一刻，老毅的心里都如同被尖刀狠狠地戳了一下。他很想知道，但是，他真的不敢问。
　　既然说到微信，那就顺便提一下单眼皮，单眼皮调走的时候，还没有微信，通信软件还是□□的天下，后来有了微信，就能看到老毅和单眼皮几年来的记录，过年时打开，上一条记录是“圣诞快乐”，端午节时打开，上一条是“春节愉快”，再也没有其他的内容，他和单眼皮，生份了，只是一个从前非常要好的普通朋友，只有最近7月份单眼皮过生日的那次多聊了几句。
　　单眼皮最关心的，仍然是问他癌症还有没有问题，接着说她故意没有跟老公和女儿提到自己要过生日了，而老公和女儿就真的都忘了，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妈和老毅还记得自己的生日，言语间让老毅觉得单眼皮可能委屈的都快要哭出来了。而老毅之所以能够牢记单眼皮的生日，是因为大卫妈妈和卖大粪的那次事件之后，老毅把自己好几处密码改成了单眼皮的生日，永远都不会有人猜的出来。
　　单眼皮比老毅小了六岁，也已经是个40出头的女人。当初大卫她妈有个闺蜜梅梅从外地回来，和他们见面的时候也是无不委屈地说“老马根本不爱我”（老马是梅梅的老公，是一个和老毅很投缘的好朋友），应该说，40岁的女人，韶华已逝，不那么再被男人关注，她们对爱情的渴求往往远远超过小女生，因此女人最容易出问题的时候，往往就在此时。当年的静更加脆弱和易伤，她对于老毅的希望更加不仅是爱情这么简单，老毅恰恰没有对她说“I love you”，而是说“I promise you”，也只有静这样精通英语的人才能区别这两句话对于一个中年女人的分量差异，这才是最要命的。

　　叙了叙旧，他回到杭州后仍然和小回回联系不多。不过最近他的微信又开始变得有了响动，他和骆然的联系变得紧密了。小丫头从早上8点一直到夜里11点都在前台坐着，手机不离手，老毅给她发消息，她几乎是秒回。说实话他也真的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速度了，他无论是跟小回回还是Eliza消息来往，双方回复经常是在第二天了。骆然这个速度让他觉得这个小丫头还真挺把他当回事的。
　　聚餐后他下一次休息的时候，骆然说还没去过九溪那边，约他一起过去玩。老毅背起久已冷落的相机，收拾的容光焕发，欣然前往，却错误的估计了杭州的交通状况，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尴尬的迟到了好久，一路上不停地用微信说我就快到了。终于到达的时候，骆然竟然可怜兮兮的在候车亭坐着睡着了，手里还提着大老远给两个人团购的奶茶和甜点，老毅羞臊得简直无地自容。
　　九溪当然也没去成，不过骆然也没在意，公交车站就在钱塘江边，喝完奶茶，骆然还是开开心心的和他沿着江边散步，在六和塔旁边等着渐渐西斜的日落，老毅教她用两手的食指和拇指组成取景框，通过这个取景框去构图照片的元素，等到太阳完全落山了，又偶然发现一处现代艺术区，原来可能是个沿江码头的货场，现在成了工业废墟风格的当代艺术展览区，里面铁轨纵横，站台边还停放着一节看似一个多世纪前的古老的火车车厢，车厢里还是餐车的布置，但看到这里老毅已经知道这其实就是人工刻意营造的景点，因为这节老车厢如果是真的，那就应该是窄轨列车，而不是眼前这样现代标准的轨道，不过看着小丫头那么开心，那么新奇，他也就不忍心去戳穿这一点。老毅去过无数次北京的798，798在全世界都是有名的艺术区，德黑兰有一片地方就被当地人称为伊朗的798，足见它的影响力之大，杭州在这方面是远远不及北京的，但这对于骆然来说无疑是发现了新大陆，小丫头“哇！”“哦！”的一路惊呼。在简单的候车区，老毅还给骆然构思了一组绝对小资的构图，当时因为天太黑了，所以他们约定下一次早一点来，把这组构思拍下来。

　　老毅的情史如前所述并不复杂，只有大卫妈妈和静这么两段。
　　情史简单，性格内向偏执，但这不代表老毅哄女孩开心的手段不高明，那他就枉背了那么多年的“妇女之友”的恶名了。他营造浪漫的技巧绝对配得上欢子赋给他的“爱情高手”之名。
　　他本来是怀着迟到的歉意而来的，要想让骆然开开心心，那甜言蜜语就太单薄了，更何况又不是男女朋友，甜言蜜语绝对太轻浮了，骆然虽然有点叛逆，但毕竟老实胆小，那老毅就要拉着她干一点不太出格的坏事就会很有效果，骆然觉得江边有一个小码头很适合拍照，他就拉着骆然趁巡堤的人不备，翻过铁栅栏躲到码头下面，跟巡堤人捉了半天迷藏，最后在人家的叫骂声中欢笑着胜利逃亡。在艺术区，他又神奇的掀开人家车厢的一扇车窗户，托着骆然胆战心惊的爬了进去，就着黑魆魆的车厢环境，还即兴编了一大套恐怖故事吓唬骆然，没想到讲着讲着连自己都害怕起来，都起了鸡皮疙瘩，然后又是拉着她的手逃过园区巡逻人员，连窗户都没有给人家关上。
　　回去的路上骆然撒娇的嗔怪他要是被人家逮到了说不定会交给警察，但她的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些恶作剧让她又兴奋又快乐，她几乎忘记了老毅是多大年纪，这时的老毅绝不是稳重的大哥，而是一个能跟她一起疯狂，让人又恨又爱的小哥哥。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还没有吃晚饭，从江边一路走回来连一间饭馆都没有，虎跑路虽然又安静又漂亮，但这一点还真是有一点麻烦，走了半天才看到一家小便利店，老毅买了盒烟，骆然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噘着嘴吵着要吃泡面，老毅又气又好笑，买了盒泡面找老板讨了开水，至少也坐在人家店里吃完了再走啊，但骆然就像怕被人抢一样端着泡面乐颠颠的就跑了，老毅心里充满温暖“真像个长不大的小丫头”。
　　实际上，这盒泡面就是骆然在尘芥第一次见到老毅那天吃的那款“汤达人”，或许，她自己也说不清，在经过这样一个下午后，在老毅的吧台里，那包泡面更像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开始，虽然作为一个小肥宅，她走了整整一个下午，也没有觉得累，她心里的不仅仅是快乐，而应该叫做“幸福”。
　　虽然已经天黑，但这一天还没有结束，虎跑路上只有动物园公交车站附近有几家餐厅，还有一家星巴克，他们到了动物园，老毅径直走进了星巴克，他一直都不太喜欢星巴克的咖啡，但是这大半年之久，他都没有品尝一块细腻香醇的芝士蛋糕了，这在他之前30年的生命历史中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而既然坐在星巴克里，那就一定要讨论一下“咱们”的咖啡馆要怎样经营。随后又在隔壁餐厅吃了晚饭，在等餐的时候，骆然抬头看见天花板的金属吊顶上映着他们的餐桌和身影，就用手机拍了两张照片，而这两张照片，还真的把老毅惊到了，他第一次发现骆然对于光影的惊人天赋和观察力，他当即表示，从今天起，他要教骆然摄影，绝不让她的天赋浪费。
　　动物园公交站离骆然的民宿只有300米，她等老毅坐上10点半的最后一班车，才回到住处，连澡都没有洗，倒在床上抱着布熊几乎立刻就睡着了，嘴角还带着开心的微笑。
　　而此时坐在公交车上的老毅，反复检视着自己这一下午到底是在干嘛？就算是心怀迟到的歉意，那也犯不上用制造浪漫的方法来哄小丫头开心，明知道他们之间有着一条不可能抹平的鸿沟，那今天下午的种种所作就纯属是犯贱嘛。
　　他叹了口气，戴上了耳机，两个小时的公交车，需要点什么来打发时间，耳机里凯尔特音乐特有的平和，宽广和忧伤响起，这些音乐背负着整个凯尔特民族历史的沉重，平静沉重的音乐中老毅也想明白了下午之所以放肆，是因为在这个城市里，他的确是如此的孤单，而骆然也是如此的孤单，如果快乐只是止于这个程度，那就也没什么可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