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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辗转(下) ...

  •   2、
      店里的女孩再好看,光是过眼瘾没几天也就麻木了,他又开始话越来越少,又恢复了他那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没客人的时候还是坐在门口的台阶抽着烟上望着远处发呆。因为他和这些女孩都感兴趣的话题确实不多。没有女孩是不喜欢花的,喜欢花和卖花又不是一码事,喜欢是随意的,但一旦作为职业,就会缺少了随意的创造性,而变成了简单的重复。因此卖花也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如果再没有一点有趣的爱好,那么花店其实也是挺无聊的。店里的女孩都是早早地就不上学了,家里给花个两三万块钱学个花艺师,基本上也就成了未来很长时间里的职业选择,岁数又小,从各地来到大城市,百无聊赖中,她们就会更希望谈场恋爱来消耗青春。但只身在城市的不安全感,有时又让她们对爱情充满狐疑。店里最漂亮的那个安徽美女,早上和老毅一起理花的时候,就很认真的问过老毅“你相信爱情吗?”
      刚上班的时候,有一个漂亮的江西小妹妹是刚刚应届毕业的学生,刚做满一个月就走了。又来了一个男花艺师,这个花艺师有一点贱贱的挺招人喜欢的,总喜欢撩那几个漂亮的妹子,结果还总是被人家骂,当然虽然用语恶毒,却算不上是“怒骂”,开玩笑的成分还是多一些。安徽美女骂他“臭不要脸”“渣男”,旁边那个有一点财迷的助理女孩说“连渣男都不算,渣男还得有钱长得帅呢。”这一句简直说到老毅心里去了,想起自己的种种,他苦笑着说“哎你这个定义下的太对了,我回去了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连渣男都算不上’”
      其他的就没什么共同语言了,他认为不读书,不看电影,不旅行,不听音乐,不喝咖啡,,,,,,那人的灵魂就是空的,这些个“不,,,”,女孩看的电影他不觉得算电影,听的音乐不算音乐,女孩也永远觉得咖啡不健康。
      就像是他与这个世界的距离一样,他仍然没有办法接近这些女孩。只有漂亮的安徽美女在老毅不断地安利之下,对咖啡产生了一定的感觉。

      他离开“自己”也远了,他住的地方离花店有19公里远,每天坐公交通勤要1个半小时和难以承受的16块钱,上晚班的时候,下班时刚好错过最后一班地铁,坐夜班公交回去,就要到半夜1点了,如果运气不好错过了一班公交车,那到家就是两点,店里只有他一个男员工,体力活也还是挺多的,他总是很累,经常是倒在床上刚翻开kindle,就睡着了,起来洗个澡刮刮胡子,就又该去上班了。在公交车上倒是还能听一听音乐,但是他总觉得音乐就该用出色的音箱放出声音来才能感人。电影更没时间看,也不再策划旅行,看新闻也少了,总之这么个工作,基本上就把他的生活占满了。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经常连做一顿精致的美食的心情都没有。关键是这份工作薪水并不高,光是房费和通勤费用,就接近两千,剩下的吃喝穿用就非常紧张,以至于后来他连公交都不坐了,改骑单车,他没时间逛西湖,在很长时间里,杭州最漂亮的景色,是他每天骑车穿过乔司监狱时那一段安安静静的水边小路。说实话,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拮据过,要一毛钱一毛钱的算计着花销。
      他觉得自己变得“空”了,只有生计而没有生活,这样的远离了“自己”的生活是悲哀的,人这一生比挣钱重要的事太多了,如果把人的一生比作是一本书,那财富应该是这本书里最不值得读的几页,如果你这本书通篇都在讲挣钱的奋斗故事,那你老了翻看这本书的时候,会发现这本书薄的可怜,也毫无趣味。但是他现在不想悲哀都不行了,骑车和找工作的这两个月,他连股票账户里最后的一点资金也撤出来了,每个月紧巴巴的算计着还是没有结余。
      他几乎没有看过白天的杭州是什么样子,因为杭州的天总是黑的太早,无论早班还是晚班,下班的时候都是夜色。就算是休息的日子,他也宁愿在床上躺着不动弹,因为一连6、7天7、8天的站着,休息的时候真的需要让膝盖和脚板好好放松放松,他住的地方北面有几座小丘,端着午餐坐在阳台上,看远远地山景,是他难得的心情愉快的时候,过了两个月他才知道那片叫做半山的山丘是杭州的墓地。
      他从坟地每天骑着车经过监狱到下沙去上班,监狱那一段路将一个小野湖一分为二,非常安静,路上飘飘的弥漫着莲花的清香。下班的时候天黑了,监狱那一段没有路灯,要走大路绕行,快要到家的时候,有一段小下坡,无论白天晚上行人都很少,他每次骑到这里,都会松开车把,双臂伸展,手指叉开,他喜欢看路灯下这个姿势的影子,那身影像一只展翅的苍鹰,叉开的手指就像鹰翅膀尖端分开的羽毛,每天这个时候,他才觉得,他依旧是如此的自由,他依旧是高傲的飞翔的,他依旧没有放任自己沉沦。

      这就是他的杭州了,准确地来说,坟地那里叫丁桥,上班那里叫下沙,其实都不算是杭州,下沙那里甚至可以看钱塘潮,离杭州很远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并没有在杭州。
      不过收获还是巨大的,他的手艺得到了巨大的质的提升,最关键的是了解了咖啡真正的标准,原来在小镇,他自己摸索着苦练,就算是学渣,他也是985的学渣,成绩不好但是科学的学习方法还是有的,手艺是没问题的,只是在标准上没那么专业,在老板的要求下,他只需要稍微改变一点蒸汽棒的角度,就彻底改变了奶泡的状态,拉花的成功率自然就达到了100%,新的拉花也就顺理成章随心所欲,对于冷饮热饮的原则也有了更新的认识。
      他觉得,自己现在更有底气可以自己开一家咖啡馆,从只认识雀巢咖啡的时候,他就一直想拥有一家自己的咖啡馆,他觉得氤氲弥漫的咖啡香气,和同时氤氲弥漫的蓝调音乐,是人生最大的享受之一。

      3、
      负责水吧的只有两个人,另一个是一个27岁的女孩,一个十足的小白,对于制作咖啡和饮品完全没有概念,是水吧合伙人的好朋友,老板也不认真教,直到老毅来了,才给她一点点的建立起概念。因此只要老毅上班,那这个姑娘基本上就是负责推广、拉客人、接单之类的工作。老毅的手艺,让水吧很快有了起色,养出了一批固定顾客,有些是冲着咖啡来的,也有的是冲着和老毅聊天来的,没客人的时候老毅就跟着花艺师学习认识花和理花,上班的时候总还不算难熬。
      但是下班后的时间,无论老毅多么耐得住寂寞,总还是有点沉闷的,7平米的狭蹙空间,不可以钉钉子,不可以用胶粘,不可以进行任何自己想要的改变和装饰,否则就得赔钱,床和桌子之间甚至放不下一把椅子,说白了,回到这里肯定不能说是“回家”,只是一个能睡人的盒子而已。当然,在北京他见过住地下室的人,那不是一间屋子,只是在地下室的过道用纤维板隔出一块地方,里面只有一张床,躺在床上,头顶上就是下水道的反水弯,开门就是床,连放鞋的地方都没有,感觉就像是美国电影中纽约流浪汉占据的地下通道一角,睡在那种地方,老毅觉得那不就是个棺材吗?还不如像流浪汉一样敞开着还舒服一些。住在里面的哥们,每天夜里11点多回来,把鞋脱在门外,倒下就睡觉,睡醒了就走。
      就算是那样的地方,每个月也要500块钱“房租”,就这样一个流浪的“窝”,后来也被北京市政府全面禁止了,北京的地下室再也不许出租住人。这样比较的话,这7平米的房间就像是天堂了。不做条件上的比较,本质上讲,这间小屋和地下室那一角其实都和棺材差不多,一样的死气沉沉,没有一点自己喜欢的元素。
      以前他旅行的时候,连续几天扎营,连续很长时间不跟别人说话,他也没有闷得慌,至少,自己是身处在勃勃生机之中,泡一杯咖啡,坐在帐篷外面看满天的星斗,天长水远,再寂寞也是美好的。
      下班时他经常会拐个弯骑到钱塘江边去坐一会儿,抽好几支烟才走,回到家有时候就9点多了,再在厨房里呆立一会,不确定自己到底想不想吃东西,时间就这么悄悄地就到半夜了。胖子和阿兰大乌苏都在杭州,但是他们几乎没有见过面,没找到工作的时候他还去找过一回胖子,都半夜了,还不断地有外卖点单,胖子基本上没什么时间和他聊天。然后胖子凌晨四点下班,回去睡个觉,睁开眼就又来上班了。阿兰也是三班两倒,一上12个小时,从不休息,他除了当初拍小视频的时候找她借帐篷,见面吃了顿午饭,一直都没有见过她和大乌苏。最可笑的是阿兰和大乌苏租了房子,还时不时的要去酒店开个房,原来他们租住的公寓,掉一根钉子在地上邻居都能听见,哪敢在那里亲热。不过,就算能够经常聚一聚,他们也没成为小回回那样的“朋友”,无法成为心情的出口。
      工作必须有希望的空间,被生存危机占满,不余其他反应精神世界的现实领地,一直以来都是他想都不敢想象的,但他们现在就都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杭州和北京、小镇以及路上都不同,在北京就算同样没有朋友,也不会像这里这样寂寞,因为北京对于他来说是有归属感的,总是有在自己地盘上的踏实的感觉,即便是在旅行路上的异国他乡,也还有“车子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安全感。杭州,他实实在在的是个外人,他无法融入杭州,杭州也并不特别包容。
      就像是一段电影镜头,背景中人流拖着拖影匆匆忙忙的看不清面目,而前景的他就那么慢慢腾腾的,永远那么突兀于人流之外。他就像一片落叶掉进了钱塘江,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漂泊感。他也一直没怎么再写他的游记,很多场景甚至开始不再那么鲜活生动。每次打开那间只有7平方米的小房间,他就什么都不想干。有一点像王家卫的镜头语言。
      直到有一天,快有一年没有和他联系过的骆然,突然在微信上问他“大哥你上班的地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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