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礼》庶忘兮

20、辗转（上）

　　1、
　　青旅里有一个不善言辞的哥们，老毅差不多就没跟他说过话，有一天突然跑到他的房间，跟他说“我找到工作了，也给你找到工作了”。老毅简直哭笑不得。
　　原来老毅和别人聊天的时候，眉飞色舞的给别人讲他旅行的经历，这个哥们在旁边听着突然有了主意，找到一家主营农产品的公司，给人家出主意拿老毅的故事做IP，然后直播带货。这个所谓的直播带货，老毅只是有所耳闻而已，对此一窍不通，但让他讲故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面试的时候，这哥们拿出认真准备的PPT，又是矩阵，又是什么什么，老毅只知道矩阵是他痛恨的线性代数的内容，拍个视频跟矩阵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那个号称海归的王经理，对老毅表现了极大的兴趣，那哥们做了编导，老毅主播，当然，工资不能说定，得看看真本事才能定薪水，他们的任务是先拍两段看看含金量。
　　老毅还挺高兴，打算这么做下去了，在附近租了房子，把暂存在旺哥那里的行李也寄了过来。编导很忙，每天要面试很多来应聘直播带货的求职者。那些求职者在老毅看来绝对很专业，电视直销的范儿，语速均匀流畅，口齿清晰，很有激情，但在公司领导看来，这些人反倒不适合网络营销，这个太专业了，老毅管不着，不过这样的专业水准不行，那他这样的二半吊子反倒是可以的吗？
　　56Kmodem的时代，他还算是个“网虫”，但是不知道哪一天开始，他怎么就被挤出网迷行列了，虽然他收拾电脑和网络的手艺仍然比大多数网民精通，但是对于网络的运用，他甚至远比不上骆然。这个世界，他真的越来越不懂了。
　　还有一天要拍一段糯玉米的广告，老毅上午做场记，下午还去跑了个龙套。不过让他觉得可笑的是，主角只有一句台词，反倒是他这个龙套啰里吧嗦的一大套台词，让他扮演一个关心晚辈小姑娘的和蔼大叔，这让他觉得做演员还真特么的挺有挑战性。在颜值巅峰状态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可以当演员，可也只能适合落寞的柔情硬汉，他太不关注外部世界，甚至可以说是抵制，因此让他演一个“大叔”，他怎么也脱不掉他那一身嬉皮气。
　　他也不反感广告，CCTV的很多广告比电影电视剧好看，相比于广告，电影频道的电影基本上就算是两段广告之间的填塞物。但是他经常在微信小程序里玩的一个小游戏，总是会需要看一些只能用“傻逼”来形容的烂广告，他真想不通现在人们的审美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垃圾的东西也敢拿出手，现在的人是真的没有“丢不起人”这个概念了吗？而现在，他参与的就是这么个“傻逼”的节目。看到这个编导的水准，他坚持要自己来写他的视频的脚本。
　　试拍的两段倒是让经理很满意，没拍摄的时候，老毅也在着手写相应的公众号文章，有一天下班时间过了还在写，经理下班时过来看了一眼，对老毅的工作态度也非常满意。合同拿给老毅看的时候，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收入倒是高的吓人，但那哪里还是合同，那就是一张不折不扣的卖身契，而且是长达五年，他可以说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他的一切，包括他的人和他的故事，都是公司的财产了，他不可以写自己的公众号，不可以接受任何赞助，甚至不经过公司安排，他都不能随便联系人。人事部门很客气的跟他说“你看看觉得哪里不合适，还可以再改”，他画出了几条觉得最夸张的，人事回去改完了他再一看，好嘛，等于是给人家提醒了，改完了更苛刻了，他赶紧退避了。
　　可是房子已经租了，他就更加急不可待的需要工作，不然下个月的房租怎么办？
　　有人说过，40岁以后的女人找工作，就只能找“三保”了，现在他似乎最后的出路也是这样了，他还有个消防员证书，但是他实在很不甘心，他不是歧视这些职业，这些工作收入其实并不比做咖啡师低，他是觉得那是一种低头认输的姿态，输给了生活，那意味着从此接受不再变化的状态等着行将就木，那是一种服从于命运的瘫颓，他不想倒下，他需要热情来维持直立的状态，他受不了自己“堆碎”。他的旅行还没走完，旅行并不需要太多的资金，估计也就最多两三万美元的样子，但对于他来说几乎等于天文数字，虽说都承认“钱难挣屎难吃”，但两三万美元在今天对于大多数人都不算什么吧？可他要是靠打工来存，那不知要何年何月了。因此他就更需要一份自己还喜欢的工作，让自己在最后的目标都渐渐飘远的时候，不至于绝望。
　　他没有创业的任何资本，不再年轻，丢在家里的一切他也都不想再为己用，他还有手艺，他摄影出色，会做咖啡，也做得一手漂亮的PPT，但到了这个岁数如果你在这些行业还不是“大师”，那么工作的机会几乎不会再对你敞开，因为不管是什么工作，哪怕是真的去当保安，在你前面都永远排着长长的应聘队伍。
　　他的出路到底在哪里？是乖乖的低头回家去？还是回北京去？他嗅到的都是坟墓的味道。
　　又过了差不多两个星期，他才终于找到一家水吧，老板是开花店的，原来经营咖啡设备，在花店里增加水吧，工资不高，但勉强够他立足了，总比这么干耗着强，工作地点在大学城，环境气氛倒也还算顺心。
　　这花店老板是颜控，招聘的条件第一条就是要有颜值，所以店里的花艺师和助理无不是惊艳的美女，只有老毅一个男员工，他又开始美得冒泡，每天被缤纷绚丽的鲜花，和一群花一样美丽的女孩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崇拜，让他得意地乐不思蜀，“这事儿，不给钱也干！”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