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礼》庶忘兮

18、尘芥的结局

　　无奈地骆然还是离开了。
　　此时，除了老板，没有人知道尘芥潜藏的危机。不过，当欢子给骆然提出毫无诚意的薪资待遇的时候，敏感的老毅隐隐嗅出一点不对头，按照老板的说法，过年后西塘的分店马上要开始运作，阿兰是要过去的，这个时候不留下熟练的骆然显然很不合理。
　　但这里是他们的店，他们几个人在这里付出了多少心血，他们远比不争气的老板更希望这家店可以长成参天大树。他们细心的呵护着店里的一草一木，除了骆然，老毅没有允许过任何人在咖啡馆里吃泡面或熏肉之类味道浓郁的食品，就连老板想请镇长吃火锅，都得跟老毅商量“能不能借你宝地一用？”，Eliza用尽自己的设计师之能，将酒吧改进的愈加时尚，阿兰也是呕心沥血的完善客房的一切，他们都把尘芥作为了自己的事业。
　　随着新年到来，他们的业绩井喷一般高企，老毅燃起了希望，他详细的写了一份计划，希望利用旺季带来的财务宽松，抓紧时间扩充他们自己特有的文化内容，他觉得自己作为店长，这个时候要是无所作为，那是对不起大家的。
　　年后开会的时候，老板和欢子阿兰提出的净是些细枝末节的内容，当老板准备说散会的时候，老毅站出来走到白板前，把自己的计划详细和盘托出，几乎把老板写在上面的内容一一划掉了。
　　看着他手里的一叠稿纸，以及无可辩驳的数据逻辑，大家心服口服，老毅自己也知道，这样超越了老板的领导力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计划里除了扩张甚至没有要给老板发薪水的内容，可以说是把老板甩在一边了，甚至还给老板安排了不少活。但是，他很清楚，这个老板是指望不上了，无论是才智还是财力，老板都已经枯竭了，只要他能把政府部门的一些事搞定，老毅相信自己有这个本事让尘芥大放异彩。
　　但是，老板的财务状况远比老毅估计的更为糟糕，他除了早先买卖过两套房子挣了点钱，多年来的投资无一成功，总想投机取巧，又志大才疏，更不脚踏实地，正应了股市里的一句话“靠运气赚来的，总会凭着实力一点点的赔回去”。从天眼查上可以看到他参与的项目多达十几项，但以他们所知的，所有新疆的项目全部黄了，其他的地方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在乌鲁木齐的时候，法院就带人去过店里要查封资产，身在浙江，新疆的官司似乎也还没完，时不时地就得回去一趟。浙江这家店他之所以不那么上心，就是因为他从开始就没打算当做正经事来做，只是想赶紧有个模样，好赶紧找个冤大头接手。还没有开业，就拉来了一个什么汪总，说是200万马上进账，到冬天又说有人投资400万
　　生意刚刚好一点，就遭遇到老板抽血，他们的流动资金一下子全没了，别说雄心勃勃的计划，就连工资都开始拖欠，连拖了三个月，就连进货钱，都是他们自己出的。老板信誓旦旦的说我们的投资人正在过会，过完了会就有1000万投入。实际上不管他如何级数级别的吹大，老毅他们心里都有一笔账，200万，是真正最有可能的数字，那200万没有进来，其他的全是扯淡。商人都是傻X吗？就这么个破店，这么个镇子，真给你1000万也不怕把你撑死了。
　　欠 到两个月工资的时候，老毅还在推出应季的新品，阿兰还在努力地促销，Eliza还在到处采野花来装饰她的酒吧，大家还在努力希望尽快好转，尽管不用操心吃住，但日常的花销还是避免不了的，谁的家底也不丰厚。大家开始催要工资，老板礼拜一拖礼拜五，再拖下个礼拜一，，，，，，往复循环，胖子从上班来连一天工资都没拿过，终于拖到四个月，大家忍无可忍，Eliza第一个提出辞职，接着是老毅，胖子。
　　阿兰和老板是老乡，是最顾及面子的，也造反了，老板也拉下脸来没客气话了。当然，老毅根本瞧不上老板那点智商和口才，早就算准了他何时会翻脸，会说什么话，早就有了准备，当时就怼给他一篇3000字的檄文，老板被这一棍子打哑了，只得说“那都投到项目里了嘛”老毅说“你投你的资谁也管不着，你是老板从店里抽血我们也管不着，但你凭什么拿我们的工资去投资？你除了搪塞问过我们吗？”
　　这个小镇子本来就藏不住事，他们一直没发工资所有人早就都知道，但是民不告官不究，镇里就当不知道，闹翻了之后老毅牵头把这事闹到了镇里，那就不能不管了，不过老板要是真的耍无赖，镇里能做的就只是停止合同把他赶走，然后他们走法律程序去，那又是遥遥无期的事情。他们这几个人本来还想给他留最后一点面子，但事到如今，就什么也不能顾及了，老毅做出了他这辈子最不可思议的事，他安排他们这几个人分别守在新接手的那家店的几个出入口（老板住在那边），自己堵在大门口的台阶上，两天时间，你有也得有，没有也得有。不然你也别出这个门。
　　老 毅从小到大都会觉得这么撕破脸简直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但他已经无路可走了，刚刚在北京找到工作的儿子正在等着他付房租，如果这个时候拿不出来，作为一个父亲，那就不仅仅是丢人，都可以去自杀了。在老板对镇里最后一次承诺的最后一天早上，他们拿到了工资和垫付款，老毅还怕他会报复，让大家赶紧收拾东西，一起离开。一年之后，Eliza才得知这笔钱他是从哪里搞到的，那也是个天大的笑话。
　　胖子去了杭州，第二天就找到个烧烤的工作，阿兰和大乌苏也去了杭州，阿兰又找了家酒店做起了前台，而大乌苏在杭州不到一年时间找过差不多20份工作，显然，他那笔难堪大用的漫画功夫以及渐渐枯竭的想象力，在杭州这个地方实在太难了，最后找了份业务员的工作干起了推销。
　　Eliza回到江西老家待了一段时间，秋天又回到新疆，筹集了一大笔钱，承包了前一年和男朋友及老毅一起去过的那家哈萨克农家乐，那里离最近的县城也有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位于牧民的夏牧场，目力所及之处，雪山，针叶林，沟谷纵横，土拨鼠满山跑，猛禽就在头顶盘旋，就是看不到人，美若天堂。Eliza的审美无可挑剔，她把农家乐翻盖改造成了全县最牛逼的景观房，但连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可想而知生意稀稀落落的，勉强维持生计。
　　老毅给单车换了一对很牛X的轮组，在浙西闽北起伏的山岭中骑了一个多月，拍了很多出色的照片，他也想回新疆去，但他身上没什么钱了，要回来的工资，转手就给了儿子。他还有另一个计划——去舟山远离陆地的地方找一个小岛，那里有很多民宿，随便找个工作，每天钓钓鱼，看看日出，然后把自己拖了快三年的游记写完。

　　大家可能还希望知道他们走后的尘芥怎么样了，老毅他们倾心打造的这家店，荒弃了，漂亮的茅草棚，没有人往上面加草，难以言表的萧瑟破败。咖啡馆彻底停业，酒吧还靠着卖存货苟延残喘，客栈因为证件的问题无限期关闭，所有人都转至后来接手的那家店。没多久，欢子和两名前台闹翻，把那两个人开除了，紧接着欢子和老板也闹翻了。
　　大家觉得最不值的就是欢子，一个24岁的小女生，在项目初期就在这里全心投入，有一天早上去工地等电工师傅，结果从楼梯上摔下来，腿上一条半尺长的伤口深可见骨，幸运的是没有划到大血管，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不过还是摔昏过去了，躺在地上半个小时之后才被电工发现。大家都看得出来，她和老板非比寻常的关系，但她居然接受了老板让她以美人计去接近当地的一名警官，她给了这个花花公子包括自己身体在内的一切，最终却以这样的方式黯然退场，后来Eliza听镇里的警察说，就欢子那样瘦得一把骨头，居然在老家成都跟人家打架，还把人给打伤了，被抓起来了。
　　至于那个老板，早在新疆时就已债务缠身，他可以说是以诈骗的方式骗了一笔又一笔，一个又一个，不仅骗财还生冷不忌的骗色。在他们离开之前，他身上的雷就开始冒烟，他们刚走，就一个接一个爆炸了，虱子多了不咬，他索性跟债主说，我认账，我就是还不了，你们告我吧。他从此不能坐飞机高铁，在新疆时那辆充门面的奔驰，是合作的女老板贷款买给他的，人家收了回去，因为长时间停业，镇里也收回了尘芥的经营权，他差不多是光着屁股走的。阿兰一直在关注着看他的笑话，一年后，阿兰转发给大家一段抖音视频，那货还在装逼，在溪流里取水，在树林里做开水悠闲地泡茶，但阿兰和他是老乡，一眼就看出了那里就是他的老家，汕头远郊的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