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相忆深》茶色记忆

4、疯子

　　“真是外面的野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三小姐要她，是她多大的福气，还敢……”

　　“就是，本来就是个奴才，竟敢在三小姐前清高，真做作！”

　　小厨房外的窗户跟下，两个厨娘嚼着舌头，明显是说给厨房内忙活的来弟的。不过此时来弟根本不会在意她们的议论，他正在为另一个消息兴奋着——明日她便可以放假回家了。来弟已经来轩辕山庄三个月了，本说好是一个月回一次家的，因遇上庄主大婚失了前两个。来弟本就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长这么大又从未离家这么长时间，不免想家想得很，夜里也凄凉的难受，可想到秋葵和那个可爱的三小姐秋岚音后，心里不知为什么，又暖了许多。

　　“来弟，”方妈提了个食盒过来，“停了，送饭去吧。”

　　“送饭？”来弟接了食盒，“给谁的？”

　　“给谁的，还不是给后院的那个疯子的。真是的，不知道堂堂秋家养个疯子做什么，还得让人去送饭，论谁都不乐意。行了，”方妈瞪着来弟，“还愣着做什么？快去！”

　　山庄大得很，来弟又从未去过后院，只得提了食盒凭感觉瞎转。偶尔遇到一个人，刚想开口问，人们又避开了。

　　“今天怎么，当本姑娘瘟神啊？糟糕，早上忘看黄历，看来今天不宜送饭的。”

　　“谁让你拿着那个怪东西，别人不躲才怪。”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

　　“怪东西？”来弟看看手中的食盒，“是说它么？”

　　“你不知道这是那疯子的食盒啊？”男孩嘻嘻的笑着，“山庄里的人谁不避着那疯子的东西。”

　　“疯子能吃人啊？他们怕成那样。”

　　“吃人疯子倒不会，但听说，碰了那疯子的人会得怪病。”

　　“怪病？我不怕，但我怕我的午饭赶不上，麻烦你如果知道去后院的路就赶紧告诉我吧。”

　　“顺着这条路过去，走到头，左转，走到滴叶亭，右转，过了牡丹园，能看到一个破败的院子，就是了。”男孩答道，“不过你还是让我帮你送去好，我怕你见到了疯子会被吓哭了。”

　　“哭？”来弟生气的说，“长这么大我从来不知道哭是什么感觉，要我能被疯子吓哭我的‘柯’字倒过来写！”来弟头也不回的走开，“谢你了，回见！”

　　过了牡丹园来弟果然看到了一个看上去似乎塌败多时的院子，繁芜的杂草几乎把院门堵上，院子里的屋子除了北面的一间其他都塌了顶，北屋屋檐上好些木头也都已经快朽了，屋顶上的瓦片有几处已经破了，一棵枣树斜倚在北屋的墙上，一些蔷薇攀在院墙上。

　　“轩辕山庄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来弟从东墙塌出的一个缺口迈了进去，那里有一条明显是送饭人踩出的一条小路，“破院子破成这样，早晚都得塌没了，关得住疯子才怪。”正嘟囔着，一个巨大的铁笼映入来弟眼中。“原来如此啊。”来弟好奇的打量着北屋内这个大铁笼，只见里面不过是一些脏破的干草堆，并不见什么疯子的影子，但奇怪的是笼子的地面上写满了一个个大大的“影”字，而且它们形态各异，铁画银钩，大开大合，意气飞扬，颇见功力。

　　“真是好字！”来弟不禁脱口而出。

　　“哈哈！一个送饭的小丫头，竟懂得欣赏起字了！”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声音把来弟吓了一跳，仔细看，才发现干草堆处卧着一个中年男子，因长衫脏的同稻草一个颜色了，来弟刚刚才没注意到。此时这人已经站里，足有八尺来高，花白的长发随意散在脑后，洒脱得很。虽然尘霜满面，却掩盖不了他的神采奕奕，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竟如秋水般明亮，但此时这眼睛里满含不屑，让来弟颇感厌烦。

　　“好字就是好字，识字的人都明白，凭什么我不能懂得欣赏？”来弟的倔劲又来了，不高兴地瞪着那男子。

　　“呵呵，好啊，你倒是说说这些字好在哪？”男子随意斜倚在干草堆上，竟有一种惊人的典雅。

　　“这些‘影’字楷书质朴浑厚，雍容自然，明显传自钟繇；隶书骨气洞达，爽爽有神力，是得自蔡中郎；行书笔力遒劲舒展，险峭爽朗，简直是李北海真传；狂草嘛最好，笔势雄强狂纵，变化莫测，颇具怀素之风。”来弟得意洋洋，“怎么样，送饭的小丫头懂不懂字？”

　　男子静静听完，两只眼睛愣愣盯着来弟，可是又好像不是再看来弟，而是在看来弟灵魂中的另一个人。来弟被他的眼神定住，竟动弹不得。男子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小丫头，你还挺厉害的嘛！以后有你这个丫头伺候，倒也是件乐事，摆饭吧。”

　　来弟一面得意母亲让自己背的东西果然派上用场一面把饭摆出来，只见是一些极简单的的饭菜，但做的十分精致。男子静静吃完又钻进草堆里去。

　　“真是个怪人。”来弟出了破院，又听见高歌从北屋传来：“大风起兮云飞扬。”

　　来弟一面想着一面走。不知不觉竟在牡丹园绕住了。正着急，来弟突然隐隐听到有人声，只是声音太低，听不真切。来弟忙顺着声音寻去，绕过一座假山，定睛一看，原来是秋葵正与一位珠摇玉翠的少妇说话。

　　来弟大喜，上前笑道：“秋葵姐姐，亏让我见到了你。”

　　秋葵与少妇或许是话谈得太入港了，猛一听人到招呼，竟吓一大跳。少妇也惊了一下，匆匆闪身走了。秋葵面无表情的冲少妇离去的方向道：“夫人慢走。

　　夫人？！来弟心下一惊：难道是庄主的新婚夫人慕容雪？来弟刚刚分明看到秋葵与夫人说话时脸上没有半点毕恭毕敬的颜色，反倒显出一些不悦。

　　“夫人来挑几株牡丹让我送去。”秋葵似乎是随口一说，“你来这后院做什么？”

　　来弟掩住心中的疑惑，道：“来给疯子送饭的，迷了路。”心下想：我并没有问你，急着答什么。

　　“给疯子送饭？”秋葵显出怀疑的神色，“这一向是方妈亲自做的，怎么派上你了？”

　　“还不是因为上次顶撞了你们。”来弟半开玩笑的说。

　　秋葵的神色松了一些：“你这个小丫头也是真怪，从来没有人敢对三小姐说重话的。”

　　来弟想想也觉得自己莽撞了，问：“三小姐生我气了吧？”

　　“那倒也没有，小姐的脾气一向很好。过后还说自己不对。”

　　来弟本就有些后悔自己当日的无礼，听了这话，更觉得羞愧了。

　　秋葵瞧来弟的样子，微微笑道：“听说你要回家了，回去和父母说说小姐的话，听听他们的意思。”

　　“这么说，三小姐还是想让我去？”来弟有些不敢相信的问。说实话，来弟还是很喜欢那个可爱的小姐的，而那个岚影榭也让她追忆起一些模糊的影子，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