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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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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之时,窗外的绵绵细雨终于见停,而李府后院的流言却甚嚣尘上,一时间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出了头。
最猖狂的莫过于善恩堂的小厨房,吴妈妈搬了根小板凳,同几个粗使丫鬟一同吃酒嗑瓜子。
酒喝多了,话自然就多起来。
“要我说啊,四姑娘深更半夜出门多半是去干见不得人的事。”吴妈妈鄙夷的瘪着嘴,信誓旦旦的说:“正是豆蔻年华,哪个姑娘不思春?你闻见四姑娘身上的酒气没有,保不齐就是跟哪个野男人厮混去了。”
“哟,吴妈妈,你可别仗着年纪大就张嘴乱说话,小心被哪个有心机的听了去,跟四姑娘告你的状就不好了。”小柳往嘴里塞了颗瓜子,不屑的反驳。
“我会怕四姑娘?”吴妈妈切了声,“我可是在府里干了二十多年,伺候过她母亲的老人,她能将我怎么样?再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四姑娘没大清早喝得醉醺醺的从外头回来,会怕被我们几个说?”
“照我说啊,姑娘家举止就该检点些,省得被外面的人瞧了去,笑话丞相大人教女无方。”
另外一个叫若水的婢女给吴妈妈奉上一杯酒,巴结道:“妈妈可是四姑娘身边最得力的人,她说的话还能有假?”她拉了拉吴妈妈的衣袖,神神秘秘的问:“妈妈可晓得四姑娘跟哪个男人厮混?快跟咱们说说。”
吴妈妈故作高深的向前弯起身,“你们可别说是我说的。”
小柳、若水点头。
“具体跟哪个男人我就不太清楚了,但依我看恐怕不止一个,而是好几个,不然酒气能有那么重。”
两个小婢女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齐齐赞叹,四姑娘可真厉害。
沉香本是来小厨房传膳的,看见门口几个丫鬟婆子笑得不怀好意,便躲在门后听了一耳朵,谁知吴妈妈竟然背着四姑娘乱造谣,她气得走过去一脚踹翻了小板凳,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腌臜泼才,正事不干,在这儿乱嚼什么舌根,信不信我去告诉姑娘,拿大棒子将你们赶出府去。”
吴妈妈被沉香当着几个小丫鬟的面数落,面子上过不去,硬着头皮道:“四姑娘既然有本事做,就不怕被人说。老婆子我在丞相府伺候二十多年,念她母亲去得早,帮着斥责几句怎么了?你个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重的小贱蹄子反倒管到我的头上来了。”
沉香怎么骂得过纵横内院几十年的吴妈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哭着跑回了院子。
“姑娘......”沉香抹着眼泪跑进屋里来。
李涣贞手里拿了本棋谱,正坐在窗边下棋,抬头瞧见沉香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忙起身,问:“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沉香“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结结巴巴的说:“吴、吴妈妈说姑娘坏、坏话,奴婢,吵不过她。”
李涣贞拿起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跟她吵什么,到头来吵不赢,受气的还不是自己。”
“可是姑娘,你不知道吴妈妈说得多难听。”
正巧秋棠提着药从外面回来,一脸急色,“姑娘,恐怕不止吴妈妈这么说。奴婢适才从药房抓药回来,在后院听到些闲言碎语,一个个说得绘声绘色,跟亲眼看见似的。”
“他们说什么了?”李涣贞正色问。
秋棠垂下头,那些污言秽语实在难以入耳,她捡了些不痛不痒的说,“他们说……说姑娘半夜出府喝酒,行为欠妥。”
“还有更难听的,”沉香吸溜一下鼻子,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他们说姑娘跟好几个男人厮混,举止不检点,给丞相府抹黑。”
“还有吗?”李涣贞声音冷冷的,显然是憋着火。
秋棠瞧见李涣贞阴沉的脸色,捏了把沉香,让她别再说了。
这件事是谁故意捅出去的不言而喻,闹大了对姑娘没有好处,反倒让金玉苑那边看笑话。
李涣贞冷笑一声,从容坐到方椅上,漫不经心转着案几上的茶杯,不疾不徐道:“原以为那对母女会消停两天,结果一天不到就迫不及待找我麻烦,怎么,抓了条小辫子还能置我于死地不成?”
“我也不想留情面了,”她捏着茶杯的指尖发白,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云淡风轻的说,“秋棠、沉香,咱们就纡尊降贵去金玉苑走一遭,得让让这对母女俩明白乱说话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秋棠、沉香心跳如雷,却还是跟着李涣贞去了。
主仆三人刚走出善恩堂,李长勋从拐角里出来,瞧见李涣贞,将她拦住,问:“你怒气冲冲的往哪儿去?”
“哥哥怎么来了?”李涣贞立马收起戾气,扬起笑脸,明知故问。
眼下流言在府里沸沸扬扬,李长勋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定然不能装聋作哑。
他皱起眉头,不答反问:“你可是要找白氏的麻烦?”
李涣贞知道瞒不住他,偏过脸,攥着手心,“哥哥都听到那些乌七八糟的话了,是相信白氏还是相信我?”
“傻瓜,”李长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带进善恩堂,溺宠的笑了声:“你说我跟谁亲?”
“所以我会相信谁?”
“我看着长大的妹子,还不知她秉性如何?”
秋棠、沉香老泪众横,这府上终于有个明事理的人了。
李长勋让秋棠和沉香把门窗关好,警惕的听了听周围的声音,确定没人偷听,才开口道:“你脑袋不疼了,这就打算找白氏算账?”
伤口已经结了痂,不碰的话是不疼了。
李涣贞手指抠着桌子,小声嘟囔:“受伤也不能成为忍气吞声的借口。”
“哟,长能耐了?”李长勋笑了一声,在李涣贞身边坐下,“这几日忙于公务,是忽略你了,不过你放心,你的仇,哥哥给你报。”
李涣贞抬头看着李长勋,满脸崇拜,眸子里却全是怀疑。
别看他哥长得人高马大,其实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心只读圣贤书,因为书读得太多,前几年随随便便考了个试,不小心高中了状元,入朝为官,忙得昏天黑地。
所以在李涣贞眼里,他哥除了光耀门楣之外,一无是处。
“你能将白姨娘和李丹蓉打一顿给我出气不?”李涣贞故意给李长勋出难题,“我恨她们恨得牙痒,那对母女除了乱造我的谣,我头上的伤也跟她们脱不了干系。”
李长勋啧了声,抱着李涣贞的脑袋仔细瞧了瞧,“原以为我妹妹是宅斗中的一把好手,没想到这么没用,竟然是当炮灰的命。”
李涣贞嫌恶的挥开他的手,不满的说:“谁是炮灰,你好好说话。”
李长勋扁了扁嘴,摆手道:“算了,谁叫你是我李长勋的妹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也不用管,哥哥给你搞定。”
“你怎么搞定?”李涣贞仰起头问他。
“好好养你的伤吧,”李长勋捏李涣贞的脸,跟捏面团似的,“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忽而,他又起身,正色道:“不过你院子里的眼线该收拾了,别下次又逮着什么把柄透露给金玉苑那边,闹得一天天的不得安宁。”
李涣贞点了点头。她知道吴妈妈被白氏收买了,只是念在母亲的情分上,一直没动她。
李长勋见李涣贞露出几分忧虑,低头凑到她眼前,故意笑得贱嗖嗖,“自己能收拾不?不然好好叫声‘哥哥’,叫甜一点,哥哥帮你?”
李涣贞推开他,呸了声,“叫什么‘哥哥’,我这口气憋在心里堵得慌,还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嘿,你还不信我,”李长勋叉着腰,磨了磨牙,“等着,哥哥定让你好生出这口恶气。”
临走前他又吩咐秋棠和沉香将李涣贞看住了,别让她出门生事,像个老妈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嘱咐,这才不舍的出了善恩堂。
她这哥哥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
上一世,李涣贞性子懦弱,不争不抢,每次受了白氏和李丹蓉的气,李长勋都会变着法替她找补回来。就连百里慎登上皇位,也少不了李长勋的帮扶。可后来百里慎坐稳皇位就忘恩负义,渐渐架空了李长勋,最后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他赐死了。
他的哥哥,天资聪颖,应是宰辅之才,却因为她拥护了错的君主,最后落得个惨淡的下场。这辈子,定不能让他再走上老路。百里慎这样的小人,根本不配当皇帝。
整个下午,李涣贞坐于窗前琢磨棋局,未踏出闺房一步,耐着性子等李长勋的消息。
可直到天黑,府中也无任何消息传来。
她默默叹了口气。
算了,与其回回都指望李长勋小打小闹替她报仇,不如亲手将敌人连根拔起。至于院子里的眼线,也是越看越碍眼,索性一并除了去,眼不见为净。
亥时一刻。
秋棠和沉香收拾好卧榻,服侍李涣贞准备就寝,小婢女突然来报丞相身边的小厮三旺来请四姑娘去一趟宁安堂。
主仆三人皆是一愣。这么晚了请四姑娘过去,莫不是出了什么要紧的大事。
李涣贞心里没底,向在候在屋外的三旺询问:“父亲可有说是什么事?天色已晚,我前些日子的伤还未好,若是不打紧的事情,能不能不去?”
“四姑娘,老爷说了,定要让你前去。”三旺不卑不亢,态度语气与平常无异,看不出端倪。
李涣贞神色严肃,秋棠也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她们已同金玉苑那边彻底撕破脸皮,如今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
这些日子接连发生了不少事,无论今日丞相拿哪一件事开刀,李涣贞无疑都处于劣势。
“姑娘,要不您与沉香先去宁安堂,奴婢随后去请大公子?”秋棠商量道。
李涣贞轻“嗯”了声,既然猜不透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谨慎一些准是没错的。
一切收拾妥当后,李涣贞在桌上的栗子糕里洒了些花生碎,又拿了一块藏在袖子里,这才跟着三旺去了宁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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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堂。
李涣贞刚踏进院子,老远就看见前厅火光通明,丫鬟婆子候在院里,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她缓步走进前厅,丞相李明历端坐于主位之上,左手边是白氏,李丹蓉挨着白氏而坐,她攥着白氏的手,面色难掩忧虑。
李涣贞瞧见白氏母女不安的样子,稍稍松了口气。
“爹爹。”她乖巧的行了礼。
李明历“嗯”了声,温和的询问:“涣涣近日身子可有好些了?”
“谢爹爹关心,女儿好多了。”
李明历点点头,抬手示意她落座。
不多时,李长勋也来了宁安堂,他不是秋棠喊来救急的,而是被李丞相传唤过来的。
见过礼后,李长勋在李丞相右下方落座,嘴角勾出一抹看热闹的笑,朝李涣贞眨了眨眼,示意她不必惊慌。
看来,今夜遭罪的是金玉苑那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