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罗巧鱼

432、第 432 章

　　就在同一夜，江芷找田子升开诚布公谈了一次，就在长廊里面对面说清。

　　因念着那点情分，她不愿将话说太绝，但意思也已表达清楚。他田子升想如何是他的自由，她不会管，但如果他的行为再有对十二楼不利的时候，她也不会对他心软。

　　田子升脸上的淤青显得有点狰狞，表现却很安静，听完江芷所言，只抬头盯着廊上的月亮发了片刻的呆，默默说道：“大当家的放心，我以后不会了。”

　　江芷知他已对官府寒心，内心也有些五味杂陈，道：“你从此就安心待在十二楼吧，起码衣食无忧，也没人低看你。若有朝一日想离开，去账房支上一笔银子，多少随你的意。”

　　这算是她对他的全部交代了。

　　江芷没有别的想说的，起身想要回房。

　　田子升却在这时叫住她，小心而急促地唤了声：“大当家的。”

　　江芷顿下步伐，转脸看他。

　　田子升低着头，有些卑怯道：“我听赵捕头说，您年纪还小的时候，也去过京兆府。”

　　江芷语气坦然：“去过。”

　　田子升鼓足勇气，终于敢看着她的眼睛说：“那您更应该知道，现在的官府贪赃枉法，与王勋贵族们合起伙来欺压百姓，那为什么还要做他们的买卖，和他们有交集？”

　　江芷实话实说：“给的钱多。”

　　田子升想反驳这一切，但说话结结巴巴，无力地摇着头道：“这不对，这……”

　　“我只是个开镖局的。”江芷语气冷漠而清醒，打断他说，“我管好我的镖局就够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那不是我该管的，我也管不了。”

　　她走得决然。

　　田子升不甘，放大了声音道：“可如果连您这样厉害的人物都对这一切视若无睹，百姓们以后该怎么办！南梁该怎么办！”

　　江芷连头未回。

　　她听着田子升已带哭腔的质问声，心里止不住冷笑。

　　能怪谁呢，怪就怪你自己生错了年月吧，生在什么时候不好，偏要生在这样一个被蛮人打怕了的王朝，朝廷腐败势力，官员贪图享乐，人人都是那么的胆小如鼠，只顾保全自己。在这样一个世道，谁又能拯救得了谁。

　　她爹倒是忠勇，下场又是什么。

　　回到房中，江芷刻意不去多想，却仍是一夜恶眠。

　　次日，京兆府传来消息，称是府尹大人对十二楼举荐同兴镖局感到诧异，但同兴镖局确实也算临安过往拿得出手的镖局之一，只是十二楼风头太盛，把它给遮盖过去了，此遭若由同兴镖局护送，倒也不失为美事。

　　表面上是选哪个镖局如此简单，实际是既卖给了十二楼的人情，又卖给了同兴镖局一个人情，自古人情难还，以后少不了热闹看。

　　只是江芷没想到，吴家的热闹会这么快来到。

　　据说她头天给吴波送了信匣通知他准备走镖事宜，次日吴家便炸开了锅。他们家那诸多姑奶奶不愿意受这“嗟来之食”，逼着兄弟将这桩买卖作废，声称他们吴家人就算饿死，饿到上街要饭，也不受她江芷丁点恩惠。

　　江芷喜闻乐见，在家嗑着瓜子等消息，唯一感到棘手的，就是此事若不成，以后又该用什么法子防着那帮姓吴的暗中使坏。

　　瓜子嗑到约摸天快黑的工夫，墨儿找到她，说有姓吴的在外求见，江芷知道是谁，起身欣然前去迎客。

　　花厅中，江芷见吴波一身凶煞气，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以为他是来反悔的，正想点头同意，便听吴波冷不丁道：“这趟镖我走定了，但同兴镖局人手不够，你得借我些人，尤其给我一个靠谱的总镖头，我太久没走镖了，身边没个老人不行。”

　　江芷一挑眉梢：“可以是可以，但是请人的价钱到时候你得另付，我们家总镖头走一趟很贵的。”

　　吴波的面皮子肉眼可见的抽搐了一下，说道：“江芷，你是真黑啊你。”

　　江芷：“开门做生意，有钱不赚王八蛋。”

　　二人略加商议，便将走镖的诸多事宜定下。

　　至于派去的总镖头，江芷未加思索便选择了董生。

　　夜晚吃过饭，江盼宁跑到江芷房中缠着她直哼哼，甚至躺下打滚耍无赖，张嘴闭嘴都是：“姐，好姐姐，你就让我和董叔一起去吧，我天天在家我都快闷死了，再不出去走走我会长蘑菇的！”

　　江芷坐在春凳上翻着账本，面不改色道：“长蘑菇好啊，省了买菜钱了。”

　　江盼宁：“我不！转移话题没用，我就要去！”

　　江芷一掀眼皮瞥了江盼宁一眼：“起来，我数到三，一、二、三——”

　　三字刚发出来，江盼宁就一个鲤鱼打挺蹿起来了。

　　他见情况不妙，怕真挨揍，便又堆着笑凑过去道：“姐姐，你想啊，那吴家人就没个好东西，把董叔放在吴家人身边，董叔多危险啊，出门在外又没个人照料，有我在就不一样了啊，关键时候我好歹能帮上忙啊。”

　　江芷将目光从账本上移开，抬脸无比认真地看了眼弟弟，说：“关键时候你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江盼宁：“嘿！有你这样说自己亲兄弟的吗！”

　　江芷：“要是不想我说你，就老实点在家待着，上次走镖的教训还不够？有时间不如练练武看看书，多大个人了字儿都没认全，传出去不够丢人的。”

　　江盼宁炸毛：“什么叫字儿都没认全，我只是念书刚好有几个字不认识，又刚好让你瞧见而已，我——”

　　江芷一抬眼睛：“出去。”

　　江盼宁最怕他姐朝他飞眼刀，当即闭了嘴老实下来，受气小媳妇似的委委屈屈走出房间，还不忘伸手将门带上。

　　很快到了启程当日。

　　吴波带镖从同兴镖局出发，到十二楼门口与董生等众镖师汇合，如此便算正式上路。

　　吴家七位姑奶奶自然跟着送到了十二楼门外，对着吴波千叮咛万嘱咐，个别的时不时给江芷翻上记白眼。不过她们此时也就只能翻翻白眼，两家镖局一经捆绑，从此一荣皆荣一枯皆枯，再也容不得她们放肆。

　　江芷懒得管那些鸡毛蒜皮，只顾对董生交代道：“该说的我都提前说过了，不过还是忍不住提上一嘴，西和州位处南梁最西面，往前一步便是北越，从临安出发，中间经过州府无数，危险数不胜数，必要时候，镖是其次，性命为上，董先生需谨记。”

　　董生心头一热，拱手道：“一定谨记大当家的教诲。”

　　江芷点了下头，轻舒一口气说：“路上保重，待先生回来，十二楼定要大摆宴席，为你与众兄弟接风洗尘。”

　　董生颔首。

　　常乐在林婉婉怀里被她抱着，看着这幕好奇道：“董叔叔又要走镖了吗？我要快点长大，和他一起走镖。”

　　江芷忍俊不禁，转头捏了把他的小肥脸道：“少来，你以后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我们十二楼用不上你这个小东西。”

　　她回望一遍左右，总感觉少了个人，忽然道：“对了，江盼宁呢。”

　　林婉婉叹口气：“在他自己房里呢，早上谢望说去叫他起床被他轰出来了，之后房门就一直反锁，没人再能进去。”

　　江芷一听便知臭小子还在耍脾气，便道：“知道了，今天别管他，也别送饭，等他自己出来吧。”

　　结果一直等到镖队出发，太阳落山，江盼宁也没有从房中出来。

　　江芷再狠个心，面对的到底也是自己的亲手足，终于破天荒低了回头，走到他房门口敲了敲门，没好气道：“你睡死过去了？一天下来屁动静没有，我当十二楼没你这号人物了。”

　　没动静。

　　江芷吸了口气呼出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友好一点，接着说：“没死就给我滚出来，别等我进去抽你。”

　　林婉婉总算听不下去，白她一眼将她扯到一边，隔着门对里面的人好声好气道：“宁哥儿啊，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身体会受不住的，今日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松鼠桂鱼，放凉了就不好吃了，快些出来，听话。”

　　还是没动静。

　　林婉婉：“不想吃松鼠桂鱼，姐让厨房给你做别的行不行？反正不能不吃饭啊。”

　　依然没动静。

　　江芷忍无可忍，低斥一句“给他惯的”，二话不说跑去摸了把大砍刀过来，直接抡圆了劈在两扇门中间。

　　里面的门栓被劈成两半，门也“嘎吱”一声往两边大开。

　　江芷扔下刀大步入内，一眼看见床榻上被子撑起来的轮廓，心里火气更凶了，眉头一皱骂道：“瞧你这点出息，不高兴了只知道闹绝食，高明点的办法是半点没有，你随谁啊你？”

　　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江芷也不惯这矫情劲儿，过去直接抓住被子一把掀开了。

　　哪曾想一掀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只大胖枕头，哪里有那臭小子的影子。

　　同时，一张字条也从被子上缓缓飘落，正落在江芷脚尖。

　　江芷捡起来，只看到上面写着——“姐，我去找董叔他们去了，你和林姐姐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