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么近》流花烟雨

26、笙歌散后（上）

　　郭晓羽是和方怡一起走的。方怡要去跟杜子航交代一下服装的事——毕竟是她经手借的，郭晓羽阻止了，说他那么忙，别去打搅了，交代给别人也是一样，方怡连犹豫都没犹豫，叫住一个路过的学生会干事，把衣物当面清点了，痛痛快快地就跟郭晓羽走了——不是她突然变得听话了，而是她现在不敢惹郭晓羽！而那时候杜子航和裴欣雨刚刚送走校领导和评委们，被兴奋依旧的选手和他们的“亲友团”包围着不能脱身，没看到刻意低调离开的人。
　　到底还是残冬初春的天气，刚出了礼堂的门，一阵冷风就扑面而来，郭晓羽不觉打了个寒噤，方怡顺势挽住她，坚持着没开口说话——她敢对所有人发誓今天逼郭晓羽登台是为了她好，但从郭晓羽答应主持到“功成身退”，她的心一直在半空悬着，开始是怕郭晓羽会反悔，后来则怕她会找她秋后算账，现在已经到了“秋后”，郭晓羽却只字不提，她更加心虚，全神贯注地管着自己的嘴，生怕一个忍不住张嘴来句“你想骂我就骂吧”，那可就是把肥鸭子送到饿狐狸嘴边了！所以，她什么也不说，打死也不说！看她和郭晓羽谁能憋过谁！
　　“想什么呢？”
　　先沉不住气的竟然是郭晓羽？！方怡简直要感激涕零了，“想你会怎么修理我！”话一出口就忍不住哀叹，完了，她自己招了！
　　“修理你干吗？”如果说郭晓羽心里在这之前还有一丝丝不满意的话，方怡这么一说，她也没法再生气了，强绷着张脸，她淡淡地睨着方怡，“那我不成了什么咬什么、不识好人心的了？”
　　“哎呀，晓羽，你知道就好，我……”方怡放心了，晓羽就是晓羽，不需要多说话就能明白她的心——她明白郭晓羽有多抗拒抛头露面，按理不应该“出卖”她，可眼看着郭晓羽一天天死气沉沉，她真的是都心疼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是不是？”她热切地盯着她的朋友。
　　“就这一次吧。”郭晓羽垂眼。今天的事，她也不知道最后怎么会答应下来的，或许，她真的是吃软不吃硬……
　　“为什么？！”方怡叫起来，“就这一次”也就是说下不为例，郭晓羽的意思是还要继续当鸵鸟，那她今天所做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她停下脚不走了。
　　“不习惯。”郭晓羽继续往前。天黑得快，路灯一盏盏都亮了，忽虚忽实的影子不知忧愁不知疲倦地跟着她，象所有的现实与过往羁绊着她的脚步……
　　“喂，你有什么不习惯的？” 方怡在身后叫，“你千万别告诉我刚才在台上挥洒自如的那个人不是你！”没错，郭晓羽是沉寂快一年了，但只要她愿意，她随时都可以是……王者归来！
　　郭晓羽没理她，她说的“不习惯”指什么方怡应该知道！果然，方怡看她不停顿地走着，“咚咚”地又追上来，低低地叫了一声，“晓羽……”
　　郭晓羽停下来等她，在灯影里给她一个安静的笑脸，“让我慢慢来吧？”
　　郭晓羽几乎从来没有过那么不确定的笑容和语气，方怡还能再说什么？“随便你啦！”更紧地挽住郭晓羽，希望能给她一些支持，可还是忍不住又提起话头，“今天这一下……很多人都知道了，他们再看你……”不可能和从前一样了。
　　“我知道。”郭晓羽笑了一下，方怡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她真是无话可说，不过或许正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所以方怡才总是那么快乐吧。
　　“那……”
　　“没什么，”郭晓羽看着方怡有些忐忑的脸，无奈地笑了，“你呀，还真是奇怪！一面恨不得把我推向世界，一面又怕我被人……嗯，瞩目！”已经进到宿舍楼里了，她很自然地压低了声音，避让着出出进进的同学，没人特别注意她们俩。
　　“我怕什么？”被郭晓羽所感染，方怡的不安一扫而空，“我是怕你会怕……”
　　“我怕？”郭晓羽边回头笑边去推寝室的门，她是怕，因为害怕，她才总想隐藏，但她不会跟人说，因为那种怕，无法跟别人说……“我的胆子……你们疯了！”来不及反应，她被人拽手扯胳膊地拖进屋里，靳玉茗坐在床边拍桌子，“说，郭晓羽！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对呀，说！”“说！”苏琳和朱丹也跟着拍。
　　“你们发什么神经？包青天和王朝马汉还是阎王爷和牛头马面？”方怡把屋门碰上，阻断了走廊里好奇地往寝室里望的视线。
　　“边儿去！”苏琳白眼，“你也是待罪之身！包庇罪、知情不报罪……”
　　“你们是欲加之罪！”郭晓羽脱去带着寒气的连帽外套，“你们从来都没问过，怎么能说我瞒着？”室友们够照顾她的了，在她上台之前除了惊叹没说别的，不过全都攒到这时候了，看架势，她们是非刨根问底不可了，好在她走这一路也有准备了，先慢慢磨着再说吧。
　　她一句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苏琳她们几个面面相觑，方怡暗笑，郭晓羽耍无赖也能耍得那么无辜，她真要好好学学！正要说话，电话忽然响起来，她只得心有不甘地住嘴先接电话，“绍雷学长？……哦，我知道了，好，我马上让她下去！”放下电话，她递外套给郭晓羽，“快去，绍雷学长在楼下等你！”
　　“我……”郭晓羽还没等说出成句的话，人就被推出了寝室，回过神来苦笑不已：躲过室友的“三堂会审”固然是好事，可方怡那么高调地说是绍雷来找她，别人会怎么想？不过也只是一瞬，她又恢复惯常的淡然，别人怎么想她能干涉吗？干涉不了又何必放在心上？心里这么想着，她已经看到楼外等着的人，不愧是体育健将，竟然敞着薄棉夹克！
　　“你个糊涂虫！”她看到绍雷了，绍雷也看到她了，路灯下又要笑又要摇头的模样，“你手机呢？”
　　郭晓羽一摸口袋，明白了，自然而然地向绍雷伸手，“谢谢！”上台的时候方怡让她带着电话，说万一有事好联络，她拿着不方便，随手放在侧幕后的桌子里，走的时候匆匆忙忙的就忘了拿。
　　绍雷把手机还给她，揶揄，“你和方怡怎么都有这个爱好？上一次台就要落下点儿东西？”
　　“嗯？”郭晓羽不懂他在说什么。
　　“没事，表扬你和方怡有默契，”绍雷醒悟说漏嘴了，笑着含糊过去，“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一点儿不善始善终！”如果可能，他一定要为两三个月前的话道歉，上帝也有开门又开窗的时候，比如对郭晓羽，只是他们都到今天才发现！
　　“我走的时候不是都结束了……”郭晓羽挑眉。
　　“谁告诉你的？”绍雷故作严肃，“你听到我们对你说谢谢了吗？尤其是我？！”
　　“你！”郭晓羽瞪他一眼，把头偏到一边，笑了。
　　绍雷看着风扬起她的发丝，好容易才忍住不伸手，“我说真的！子航还叫我一定替他跟你道谢！”一看郭晓羽的表情，赶紧解释，“他是想当面跟你说、还到处找你来着！”就是因为子航找，绍雷才发现前几分钟还看到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一打电话，结果“捡”了个手机！“他本来想和我一块儿来……”
　　“不用！”郭晓羽脱口拒绝，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他来不了！”绍雷做鬼脸，“那家伙和小裴正‘谈判’呢！”子航不高兴了，他能看出来，他俩的事他帮不上，还是躲开让他们慢慢沟通比较好，“走吧，吃饭去。”
　　程绍雷这后一句太突如其来又太理所应当，郭晓羽听完愣在那儿，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绍雷看着她呆怔的样子笑起来，促狭的笑容在灯影下显得有些叵测，“你不可能吃完了，要拒绝想个别的理由！”
　　郭晓羽瞅了他一眼，“方怡也没吃！我叫她一起！”拿出电话就摁了快捷键……方怡说，她有事，走不开，回来给她带一份！
　　绍雷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楚，看着郭晓羽慢慢地收线，他同样慢条斯理地开口，“晓羽，你是怕我追求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