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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林长欢上篇 ...


  •   那一日,无忧谷西山脚下的花,开的很艳,像是有无穷的生命力,无处发泄。那缤纷伴随着暖阳,和风,也击碎了我的梦,见证了我的余生。

      其实,那日当我问辰宇实情时,我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准备。毕竟,从小到大,母亲对我的态度,并不难猜。我以为不理和抛弃,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可当辰宇说出那一个死字的时候,我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淡定。

      又或许,是我自作多情的高估了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分量,又或许,是我再次低估了她的恨。

      那一刻,再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也只有寒意冰冷。

      再后来,待一切尘埃落定时,我有些庆幸,幸而辰宇先给我提了醒,让我不至于再见到她时,那般狼狈和无措。

      那日,我在西山前呆了许久。辰宇也陪了我许久。

      他不住的说着话,像是想要挽回那泼出去的水。可那些话,我一句也未听进。

      我不知道自己怔了多久,直到我看到辰宇也急红了脸,急出了泪。

      我说,辰宇,麻烦你帮我摘束花吧,阿娘醒了若见了花,一定很开心。

      辰宇说,好,可是你在这好好坐着,别动。

      我说,你放心,我惜命的紧,你还是专心摘花吧,不好看的花儿,我可不要。

      辰宇这才在万般叮嘱下入了花丛。见他不时回头又不敢远走,那神情与动作,和在自在谷时那个采花送我的白色身影有些重叠。

      许是阳光有些烈,我看的有些不真切,却又喜欢上了那朦胧。

      那时候,我多希望,阿错就在这里。

      或许,这样我就有理由扑在她怀中,大哭一场。或许,难过也只是瞬息,并不会笼罩我太久。

      或许,她会安慰我说,别怕,你还有我。

      可命运,并不在我手中把握。就像是,从来没有在我手中过。

      我以为,我的余生是我的选择,如同江河中的一叶扁舟,漂泊是我对宿命的反抗,而今我才明了,漂泊后的散落,才是我的宿命。

      而给我最后一击的人,却是那个生我之人,那个容不得我反抗之人。

      起初,只是隐约,我并不清楚那原委,想要知道实情,却又害怕知道了实情。

      后来,我痛恨我的直觉。它,没有骗我。或许,是它早已洞察了一切,只是没有告诉我。

      那一日,当我抱着那束花和辰宇往回走时,小舅已在半道等候。

      我说,小舅,你看这花,好看吗?

      小舅说,好看,和长欢一样好看。

      而后,小舅没有说话,只是接过辰宇的工作,推过了轮椅慢慢往回走。

      吱吱扭扭,只有木轮压在红砖地上的声响,打破这尴尬的寂静。我看不到身后人的目光,却能感觉到那颗心的纷乱和不甘,如同千丝万缕乱纠在了一处。

      直到快到南院院门时,小舅才低声说,他不会让我有事,不管是谁,不管是为了什么。

      我说,好。

      可我知道,若是母亲想做的,小舅想拦,也定是拦不住的。

      回到南院,谢白棠依旧熟睡未醒,我便让蓉姑姑推我进了西间。我想等她醒了,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这束鲜花,还有我。

      蓉姑姑没反对,只是揉了揉我的头,说不枉夫人疼我一场。

      可我却知,这份恩情,起始于愧疚,燃烧于仇恨,重生于爱怜,也终究要沉寂于我的落荒而逃。

      终究,是我亏欠了她太多。

      可我,也曾想用余生尽孝为报。

      我深知,一切,终究不会如我所愿。若真是如此,至少在宣判到来之前,我还想多流连一丝那温存。

      那一日,谢白棠在床榻安睡,我静静看着她,直至日上南天。

      那段安静的时光,很美。只是,时光走的,太快。

      我一遍遍在脑中雕刻临摹着她的样子,我怕若有一日,我不在了,是不是也会忘了她的模样,会不会也如同在那数不清的梦魇之中,那越来越模糊的母亲模样,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发晕的轮廓。

      悄然间,不知道为何,已泪流满面。

      谢白棠醒了,我看到了她看到那花时的感动和欣慰,还有跟着而来的惊讶,慌乱。

      她问我几时来的,为何不叫醒她,又为我擦了眼泪,问我怎么哭了。

      我笑着说,许是这花粉不小心迷了眼,阿娘,这花,你可喜欢?

      她说,喜欢,只要是小暖送的,都喜欢。

      我破涕为笑。她嗅了花,左右瞧着,又插了花瓶,回头问我,想要什么做奖励?

      我说,阿娘,你能抱抱我吗?

      她笑着说,问你要什么做奖励,你这孩子反倒给我送起奖励了。

      不过,她还是抱了我。

      那是和她相识以来,不是最久的一个拥抱,却是最暖的一个。我贪恋着那药香,沉溺于那温暖,可我知道,我不该让她看出异样,再为我担忧。

      接下来的几日,很是平静,平静却也不失为一种美好。

      第十日的时候,我的外伤已痊愈,虽只能走几小步,手只要不是拎重物,却也算无碍,至少可自行吃饭。

      小舅那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动了容。辰宇为我开心,提议要为我举办一次庆祝晚宴,谢白棠并未反对,最后连着谷主夫妇、小程然和三爷爷也都来凑热闹。

      谢白棠亲自下厨,蓉姑姑忙前忙后,烧了一桌菜。我不知道辰宇从哪里弄来的酒,上好的桂花酿,我喝了不少,却没有醉。

      宴席上,辰宇又故作神秘,说明日有个惊喜给我,还说这惊喜是个朋友,我们俩都认识的朋友。

      那晚,虽饮了酒,可我还是没有睡稳。对于辰宇口中的惊喜,我半是期待,半是伤怀。

      于是,后半夜的梦中,全是阿错。

      我以为,我和辰宇共同的朋友中,除了辰阳,就是阿错。而辰阳……

      次日午后,人来了。

      不是阿错,是年年。

      失落,不言而喻。

      可所谓的惊喜远不止此,因为同年年一道进谷的一行人中,还有两个最重要的人,一个是辰宇的师父秦忠,一个便是我的母亲,林玉儿。

      这些人,我从未想过会在无忧谷中见到。于是,惊喜成了惊吓,不止我一人。

      在母亲进门的那刻,我拉着谢白棠的手,鬼使神差般的松开了。而母亲身后跟着的小舅和辰宇,同样忧心忡忡。

      我紧张的搅弄着衣襟,站在了一旁,垂了首。

      脚步越来越近,我却不敢看向来人的眼睛。

      小舅说,长姐,您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歇息会儿,有什么事晚点再说吧。

      可这话似被母亲故意忽略,最终她停在了我三尺之外,略带陌生的语气响起,虽无冰冷,也无暖晴。

      母亲说,你们都出去,长欢留下。

      小舅不甘心,再上前想和母亲借一步说话,又被拒。母亲的态度很坚决,一如既往。

      谢白棠似看出了我的紧张,刚要开口,被我一个摇头叫停,而后我示意她,无妨。她虽不舍离开,却依旧拗不过蓉姑姑的拉扯。

      所有人都出了门去,屋子一下子变得空荡,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鼓足了勇气,率先打破了沉默,抬眼看向来人。

      我说,母亲想要我做什么?

      她似是没有料到我会如此问,又似是想说的话太难启齿,她就那么默默看着我,良久没有说话,而后颓废般落了座。

      那一刻,我甚至有种错觉,似是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她说,他没有多少时日了…即便是杨延的回春丹,也再不起作用了。

      他,我知道是慕容济。

      说这话时,我看到了她眼中的不舍,还有那一直用恨掩藏的爱。那一刻,我觉得,她也很可怜。

      我苦笑了一声,低头的瞬间,也压下了胸口的苦涩。

      我说,需要我做什么?

      这句话成熟而淡定,也骗过了我自己。

      其实自我知晓会有这一日起,便已下定了决心,不是吗?

      我爱的人,只要是我爱的人,即便是付出没有回报,我默默爱着他们,为他们舍命,舍去一切,亦无悔,不是吗?

      后来,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原来,自我懂事以来,我便在心中盛了很多人,很多我爱的人。从二舅、舅父,到小舅、三舅、温叔,还有母亲。后来遇到了阿错,最大的那块地方,便都是她。再后来,谢白棠,还有辰阳…我的辰阳。

      我以为慕容济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我虽不想和他再有牵扯,可他若求我救她,一命换一命,我想我也是愿意的。

      他给过我生命,在盲山时又救了我。我做不到视而不见,做不到真的视如路人。

      而我,终究是个口是心非的人,终究做不到狠下心来斩断那纷乱的过往。

      舅父以前总说,对别人比对自己好的人,会活的很累,最终只会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体无完肤,何必呢?

      可若能让自己在乎的人好好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即便那人,是慕容济。而他,也是母亲心底从未放下的那个人。

      更何况,今日来同我说此事之人,是我的母亲。

      而我,不想她为难。

      那些难以说出口的话,你若难开口,我便替你先说了吧。

      我说,我愿意的,不管是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而后,我看到母亲眼中噙满的泪水。

      她哭了。

      我多想抱抱她,可只上前了一步,终究没有勇气,再迈出剩余的步伐。

      短短两步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究竟是什么?我没有再想,也不想再做无畏的挣扎。

      我说,二舅和舅父,没有一起来吗?

      她说,杨延我没让他来,秦忠说你在无忧谷,这里谢白棠的医术,并不比杨延的差,秦忠还带了宫里的老御医……

      原来,她知道杨延来了,只会阻挠她的计划。

      我说,那这一次,母亲会陪我一起吗?

      问完这话,看到对面的那双眼中的诧异,我便有些后悔。

      我努了努笑,说,我只是随口问问,母亲定还有商号的许多事要理,我明白的。

      夜幕悄然降临,黑夜似乎并不如预期中那般黑。

      这一次,我没有害怕。那时候,我以为,我可以战胜内心对黑暗的恐惧,便再没什么,是我战胜不了的。

      我可以等阿错回来,我可以等夏雨春花,等秋风,和来年的冬雪腊梅,同她一起,煮酒烹茶。

      我以为,我还有时间。

      我以为,我不怕。

      可是,我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稚川 终结篇,以第一人陈自述为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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