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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她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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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远处守岁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大雪凑准了这个热闹,依旧在下。
锦绣园中白茫新净一片,海棠树梢枯枝微垂,院中跪地之人颓丧着僵在那里,身上发上已被雪花覆盖上薄薄一层。
满秋近前双膝跪地道,“主子,雪下大了...”
安错呆滞着神情,似没有听到。
满秋突然想起了所托之物,慌忙自怀中掏出那包裹着发丝的布囊,递了过去,道,“主子,这是小暖姑娘让属下给您的--”
也只有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安错才缓缓扭头,看到了那个深紫色布囊,颤抖着手,接了过来。
“这里面,是一缕头发,是小暖姑娘的,还有...您的......”
一缕青丝,满目伤。
“小暖姑娘本可以离开的,她明知道留下来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可她...她还是没走......”满秋说着,低垂了眼眸。
似被那绑发红绳刺红了双眼,也唤醒了掩埋心底的回忆,安错突然一手捶头,捏紧了掌心之物的同时,也跟着起伏了胸膛。
陌生的房舍内景,却是熟悉的面庞,在脑中显现,回响。
“世人都说,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
“以后,它就是我,与你的已经混在一起,再分不开了。”
“傻瓜......我要你,做全天下,最幸福的那个...因为,你幸福了,我才幸福...”
“我觉得...我已经是最幸福的那个了...”
“不对...还差了一点点...”
“差了什么?”
“等你吃饱了饭,才是最幸福的......”
“我等着伺候娘子穿衣、梳妆、吃饭...多时了...”
右鼻孔悄然流出的血红,伴着疼痛了的泪水,无声滑落,滴在了那一缕发上。安错想要看更多,可是脑袋崩裂般的疼痛,让一切戛然而止,回忆跟着消失,再无影踪。
满秋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即将倒地的安错,关切道,“主子,您怎么了?可是头疼症又发作了?”
安错泪眼朦胧,微微张口,难以置信的看向身旁人,颤抖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原来,我曾爱她至斯!
原来,她口中的故事,都是真的,她和我,竟真的有这般过往!
深爱,至两心相付终生。
安错惊醒般踉跄着起身,只是麻木了双腿,没走两步已重重跌倒在雪地上。
满秋失声道,“主子…”说着已上前一步将她扶起。
东厢房,屋门依旧大开。
荆九歌坐在矮几边,同样失神般望向门外的雪压海棠,许久。只是待见到安错,方回过神来。
安错罔顾荆九歌的凝视,跌跌撞撞朝床榻处行去,而后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塌边地板上。
那双曾让她魂牵梦绕的清澈眸子,此刻紧闭,眉心亦微皱。
安错缓缓伸手,颤抖着抚摸上了长欢的脸颊。那安静的模样,让她心痛绵绵不止,泪流满面魂伤。
一个孱弱的声音自床榻传来,长欢陷入了梦魇。
“阿错…阿错…冷……”
安错刚想要将那裸露在外的右手放入被下,却才注意到那手腕处的黑布条已然被取下。只需轻轻触碰,塌上之人无意识中仍痛的颤抖了一下。
手腕正中,血肉模糊,染湿了褥垫,也似在安错心上无情的戳了一个洞。
安错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
这一切,让她无力承受。
脚步声近,并不重。
安错再睁眼,荆九歌已来到了身侧。
“为何…为何不为她疗伤?”安错眉头紧锁心痛难忍,扭头直直看向身侧之人,即便知道自己的身份,依旧低沉责问出了声。
荆九歌淡淡道,“已给她吃下了退烧的药…”
“师父,你明知我说的是彻骨钉的伤……”
“待你兑现了承诺,为师自会救她…一时半会,她还死不了。”冷艳的眉眼扫过安错,而后荆九歌转身又走回了矮几。
安错握紧的拳头,指节泛白,冷冷的目光射向了荆九歌,颤声道,“她此刻…依旧受着痛,受着煎熬……”
荆九歌哼笑一声,反问道,“谁又不是?!”
“救她!”安错的口气带着哀求恳请,亦带着坚定。
荆九歌看着门外的雪飘,没有扭头,亦没有答话。
看着眼前之人受难,多一刻便是多一分疼痛,安错心如刀绞,轻轻包裹着伤口,亦暗自下了决定。
小暖,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的……
小暖,有我在,你不会有事,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而后安错再沉不住气,起身一把掀开了被褥,将长欢身前系盖了披风,而后打横抱在了身前,便朝外急急行去。
“站住!”荆九歌终于开了口,道,“你带她去哪儿?”
屋门处,安错猛然顿足,没有看荆九歌,只是冷冷道,“师父不救,自有人救!”
荆九歌带着一丝傲娇,道,“她的筋脉受损,这关西城中,除我之外,无人可以救她!”
“那便出了关西!”决绝一语言罢,安错抬脚便出了屋门。
这般直白违逆的话语,荆九歌亦是第一次自安错口中听到,一时愣在了当场。
安错道,“满秋,找马车!”
满秋应诺,未走正门,直接急急越西墙而出。
待荆九歌回过神来,迎着风雪忍着腿上的阵痛追出了屋门,命令道,“你站住!”
安错听的一清二楚,脚步却没有停。
“白青,拦住她!”荆九歌面上已动容。
院门口,四个灰衣护卫已在白青高呼声中,拦住了安错的去路。只是面对杀手堂堂主,无一人敢拔剑。
白青道,“安堂主,请回!”
“让开!”
似被安错冰冷的语气和眼神震慑,护卫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谨慎微乱之中,却依旧尽职尽责。
他们自是怕追命剑安堂主,可更怕二楼主荆九歌。
白青继续劝慰道,“安堂主,主子的命令,还是莫要违抗的好…”说着已上前一步想要接过昏迷之中的长欢。
只听啊的一声,白青没有料到安错丝毫不顾及荆九歌的颜面,一脚将自己踹倒在地。
安错斜睨一眼,冷冷道,“碰她,你不配!”
“安儿!”荆九歌后脚跟至院门口便见到这一幕。
可打狗,还要看主人。
待行至安错身侧,荆九歌冷艳的眉眼间怒意已蓄,胸膛起伏不定,发上金钗步摇微晃,质问道,“我救你,收留你,让你衣食无忧,还将明月楼最重要的杀手堂交给你,难道…这便是你…对为师的报答吗?这十几年来的一切,难道,都比不上一个林小暖吗?”
安错没有直接回答,沉默片刻,方沉声道,“师父可知,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荆九歌一时语塞。
她不知,也从未关心过。
安错扭头看了荆九歌一眼,又低头看向怀中人,酸涩了鼻头,道,“可她,知道!”
她知道,我想要自由的活着。
她更知道,我想要有人爱,想要有一个家。
“她知道又如何?!你的命,是属于明月楼的!”荆九歌只是不想在失了谢白棠的这夜,连从小养在身边的徒儿,也失了。
人就是这样,越是缺少什么,便越想要更多。越想抓牢什么,便越不受掌握。
安错望向荆九歌,突然苦笑出了声,含着无奈,心酸,还有一丝可悲和难过,道,“卖命的这些年,我从未想过是为明月楼。”
一语罢,寂静生。
凌乱了谁的思绪,僵硬了谁的神情。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直到吁的一声,一辆配着双马的车停在了院门外,满秋跳下了车辕。
安错微微侧首,低垂了眉眼,静静道,“待她脱险,我的命,是你的……要罚还是要杀,我皆无怨言……”说罢,在满秋的协助下将长欢安顿好,而后安错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车马扬长而去,留下依旧处在震惊之中的荆九歌,没了动作。
“主子,要追吗?”白青提醒道。
荆九歌没有回答,她突然想起这些时日谢白棠曾经和她说的话。
“九歌,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你还有亲情,有友情,有很多……”
“九歌,所有的爱,都是双向的…有付出,有维系,才有收获……爱情如是,亲情、友情又何尝不是?!”
“九歌,人心和爱都是这世间最坚硬的,也是最柔软的……你又何须羡慕我,我眼下只有小暖一个,你却有两个……”
荆九歌突然失神般缓缓朝院内走去,来到一株海棠树下,轻轻摩挲上树干,喃喃道,“阿棠,这便是你口中,想让我感知的爱吗?”
“阿棠,可不管是安儿还是小楼,他们终究不是你……你说的没错,这世间两情相悦者有,一厢情愿者亦多,个中滋味,天知地知,还有…自知……”
那双冷艳的眉眼,终究消沉了下去。
马车一路疾驶,出了明月楼,沿着空旷的大道朝东奔去。
寂夜雪明。
苍茫的雪,伴着太过寒冷的夜和漫长无尽的路。
车厢中,安错将依旧昏迷的长欢小心环在胸前,轻声道,“小暖,马上就出城了,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安错此刻恨不得马车平稳不动,又恨不得即可便出了城,心中暗自道,“谢白棠,你最好没有走远……”
向来不喜做没把握之事的安错,第一次开了赌。她赌的,是谢白棠的那份亲情,以及最爱之人的疼痛与性命。
安错知道,自己输不起。
身后马蹄阵阵,安错未掀车帘便知是谁在后。
城门已入目渐清,追兵也只距数丈。
楼小楼一袭红衣策马扬鞭,怒吼道,“安错,今夜你们谁也别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