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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城南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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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街西侧,安错与叶蓉持剑相对,将本就寥寥无几的行人,吓得慌不择路,登时便消失无影。
长欢不顾阿错的阻拦,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之间。
“蓉姑姑,你为何还留在这里?”长欢原以为她早已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不成想竟在此处相遇。
叶蓉见对方收了剑,这才跟着垂了手,面上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看了安错一眼才转头对长欢道,“夫人和你都还被关在这里,我怎么能走?!夫人她…还好吗?“
“嗯,你放心,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保护好她的……”
“那便好…小暖,你转告夫人,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来的……”
“不自量力……”安错冷冷一语,目光直直射向了叶蓉。
“你跟我来,我和你单独说几句…”叶蓉拉着长欢的手臂,就要退回南面巷中。
只是长欢刚走一步,却被一股不小的力道掣了肘,扭头方见自己的手腕已被阿错牢牢抓在手中。
当对上安错倔强的目光和愣愣的神情,长欢微微一笑,柔声解释道,“阿错,我不走,我就和蓉姑姑说两句……”
安错没有言语,面上表情依旧,却还是放了手。
相距一丈有余,寂静异常。
安错只见叶蓉附在长欢左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而长欢背对着自己,她听不到也看不到长欢的反应。
待叶蓉讲完,长欢愣在了当场,而后才一脸震惊的扭头看了阿错一眼,神情分外复杂。
长欢回过头来,盯着叶蓉道,“真的只有这个法子吗?”
“这是眼下,对你来说,最容易和直接的方法……其他的,难度太大,也太危险。”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是否能做到…”长欢心有顾虑,垂下了头去。
叶蓉突然双手扯过长欢的衣襟,低声道,“小暖,你可以的。你若不帮夫人,她便只能在这里日日受苦…你忍心吗?你难道忘了来这里的初衷了吗?”
长欢怎会不记得。她来此地,一为救出谢白棠,另一个目的便是阿错,曾经以为远远瞧上一眼,便已足够,可真的遇到了,才发现,自己是真的贪心。
长欢一时语塞,却见叶蓉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一个小纸包,放入了自己怀中。
“东西收好了,待见到夫人,记得把东西给她…除夕夜,我们会在外面准备好一切,接应你们…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叶蓉又小声叮嘱了一句,说着很自然地轻轻顺了顺长欢肩头的衣服,才松手。
长欢缓缓走回了阿错的身边,短短路程,一步三回首,却只换来叶蓉决绝的神情和缓缓举起挥别的手。
早先的兴奋和惊讶,只需片刻,已化为了当下的忧虑重重。
安错见长欢神情凝重,并未询问,只是带着她朝东慢慢行去。
大街宽广,却也荒凉。
两人并肩,步履看似悠闲,只有心知道,何处默默承了重。
快到集市时,长欢终于蹙着眉,打破了沉寂,道,“阿错…你不问我吗?”
“你想说吗?” 安错淡淡一语,如同能将长欢看穿一般。
“我……”长欢顿了脚,并未想好要如何开口。
关于长欢的事情,安错自是都想要知道。可安错更清楚,自己想要知道,和长欢是否想说,是两码事。
而长欢,没有说下去。
安错看着那双清澈的目光在面对自己时躲躲闪闪,那神情之间写满了为难,而自己的心也似跟着这天空一道,蒙上了一层阴霾。
林小暖,原来,并非所有事,你都愿意与我分享。
不远处的吆喝伴随着阵阵嘈杂,迎风传了过来。
“走吧…今日的集市是年前最大的一次,很热闹,去瞧瞧吧……”安错说着率先迈开了脚。眼下情形,偏离了来之前的设想,似一下子变了味,扭曲了样。
长欢跟在一旁,越往东走,越觉得人愈加多了起来。到后面络绎不绝,比肩接踵,实不为过。
两边街铺和地摊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玩意和吃食,也挤满了成双成对、拖家带口出来置办年货之人。
叫卖声不绝于耳,讨价还价声交杂,再加上众人的窃窃私语,一切都是那般充满了生机。
可欢腾喧嚣,也似只是他人的热闹。
长街漫漫,长欢看不到尽头。
长欢只觉得,繁华入眼,亦如烟。
长欢没有看到安错想勾手却又收回的动作,即便如此,咫尺相近右侧的那个白衣背影,也是整条街巷中自己眼中唯一的颜色和亮光。
“臭婆娘,你再跑…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身后一个喘着粗气的中年男声传来。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周边人突然小声议论着,齐齐朝长欢身后望了去。拥挤的人群登时左右分出一条空道来。
“过来…”安错紧张的提醒了一句,见长欢没有反应,又急道,“小心…”
待长欢听到声响,刚回过头来,眼看就要被一个脸上带伤的中年妇女撞上,幸而被身旁人拉到了一边。
手被阿错牢牢握在了掌心,身子被阿错一手紧紧搂在了胸前。
那中年妇女似是脚下一绊,摔倒在了长欢的脚边。
方才放话怒吼的男人歪歪咧咧追上前,不顾周遭的指指点点,当着众人的面,蹲下身来,抓过那女人的衣襟,便是左右开弓,摇晃着身子甩了两个耳刮子。
女人的脸上登时就红出了手指印,嘴角也留了血。
“这李家老三,这是又喝醉了酒,耍酒疯…真不是个东西…”
“李老三好吃懒做不说,这大过年的…还三天两头的打自己婆姨…”
“就是,这李家嫂子也是倒霉,十几年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怎么就嫁了他这么个混蛋…”
“真有能耐出去找别人打,窝里横打婆娘算什么男人…”
周遭议论纷纷,可李老三并不在意。
“当家的,我错了,别打了……”那李家嫂子一身朴素,脸上新伤旧痕,被打的无力还手,只得小心服软求饶,令人唏嘘不已。
安错向来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没有兴趣,于是拉着长欢的手,道,“我们走…”
“阿错…”长欢没有动步,面带不忍扭头看了地上之人一眼,道,“帮帮她吧……”
“这种人,帮了也是白帮…”安错冷冷说道,不屑一顾。
长欢听罢,松开了阿错的手,便要上前去同李老三理论。
安错深谙,稀了的泥,扶不上墙。
可见长欢如此在意,安错无奈舒了口气,仍旧抢先一脚将地上的男人踢翻在地。
“他奶奶的…是谁…想找死…”李老三骂骂咧咧的起身,似确实醉了酒,眼神有些迷离。
只是李老三刚看清眼前模糊的身影,便被安错再次踢翻在地。
许是这次真的摔疼了,李老三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真该用皂角,好好洗洗你这张臭嘴!”安错冷冷说完,扭头看向长欢道,“满意了?”
只是长欢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之前倒地的女人,已查看了李老三的伤势,而后起身便使劲推了安错一把,没好气的责问道,“作何要打我男人?你这人,怎么心这么狠?!”
这倒打一耙,让长欢差点惊掉了下巴。
安错不理会,只是看向长欢无奈的挑了挑眉。
长欢不服气,反问道,“明明是她帮了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她帮我?我求她帮我了吗?”那妇女有些无理取闹。
安错听不下去,拉起长欢的手便要挤出人群,只是另一只衣袖突然被那女人给扯住。
“打伤了我家男人还想一走了之…大家伙给评评理…没有王法了啊,不让奴家活了啊…”
周边人小声议论着,有说这白衣姑娘怕是被讹上了,有说这人确实多管闲事。
安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冷冷道,“放手!”
“打了人,赔钱!否则,别想走…”
“你这人,怎么能这般颠倒黑白,是非不分?!”长欢从未见过泼妇闹街,这还是人生头一次目睹。
“最后一次,放,还是不放?”安错眼神之中带着寒气直直射向了那女人。
那人像是突然被吓到一般,松了手。
安错凑近那女子耳边,低语了一句,而后拉着长欢离了围观。
徒留那女子目瞪口呆,愣在了当场。
见热闹已去,人群一哄而散。
长欢心下好奇,边走边道,“阿错,你方才和那女人说什么了?”
途径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位,安错买了两串,将其一递给了长欢,自己吃着另一串道,“就是一句祝话,没什么。”
“祝语?既是祝语,为何那女人看你是那般眼神…”
安错一本正经道,“我祝他们二人,白头偕老。”
长欢微一愣神,而后噗嗤笑出了声,口中的糖葫芦差些呛了嗓子,道,“你这话…也够损的……”顿了顿又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嗯…”
“你怎么知道的?”
“看那女人身上的伤疤,大都非新…还有…如周围人所说,十几年了,若她真的有心想要离开,又怎会轮到我们来帮……要脱离苦海,能帮她之人,从来只有她自己而已……”
这最后一语,长欢听了,却是另一番理解。
长欢会错了意,原本想要寻机和阿错坦白的事,便自此胎死腹中,再未提及。而这事,也间接导致了两人最终的分离。
不久的将来,当长欢回想起今日之事,她问自己,若是自己直言相告,是否一切又会不同?很久以后,当安错站在自在谷的湖边,她问自己,若是这日自己多问一句,是否一切又会不同?
只是,人生没有如若,正如,时光不会倒流。自是后话,不表。
两人又向东行了不久,大老远便闻到一股桂花酒香。
安错带着长欢循着味道,穿过拥挤人群,向北拐入一条窄巷。
古巷悠长,难掩酒香桂香。
富春舍酒坊,陈旧的牌匾,足见年久。
长欢大老远便被弥漫的桂花酒香所吸引,未饮已生醉意。待走进,才发现,此处却是个不大的酒坊,除酿酒外,并不设堂。
酿酒的老人家见有外人,不客气道,“要喝酒,去酒肆。我这里的酒是往各个酒肆供应的,两位请回吧。”
安错道,“老人家,我们想喝点酒肆没有的--陈酿。”说着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老人家掂量了下手中之物,依旧没好脸色道,“等着。”
长欢道,“真是个怪老头。”
安错温言道,“大凡有些本事的,不都这样…”说着便生了调侃之心,又道,“你说是不是,小暖姑娘?”
有恃无恐,这恃的便是才,才是傲物的资本。
长欢回以一笑,低声道,“诚然,追命剑所言,定不错。”
片刻,老人家拎着四壶酒回来,两两一组,用绳结系着。
安错顺手全部接过,二人道谢后出门右拐,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朝南走去。
长欢道,“接下来去哪里?要回去了吗?”可她还不想回明月楼。
“天尚早,接下来,才是真的想带你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