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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 21 ...

  •   邬昌如从鞋厂跑过来的时候,陈鸿文已经离开了。

      他手上还提着根棍子,面色发狠,重重将棍子摔到院子里,蹦跶了几下反弹到梨花树边,弹得枯枝抖落几滴凝结的雨珠飘落下来,有些飘落到看客的人脸上发间,一阵发冷,也被邬昌如阴鸷的目光吓到,推搡着一哄而散。

      “这老邬家的,发起狠来自己婆娘都打!”
      “他咯,疯狗一条嘞,惹他做什么,快走走走。”
      “自己老婆不疼,宝贝个妹妹跟什么似的......”
      “......”

      妇人们尖细的议论声,夹杂着男人们下流的附和笑声渐渐远去,邬想站在庭院中央,看着他父亲那副发狠的模样,有些讽刺地想要笑一下,嘴角张开,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从小到大,只要是邬阿姨家里有什么事情,他都是冲到前头,像那些长舌烂人说的一样,恨不得去当邬春的爸爸。而他作为他唯一的亲生儿子,却不管不问,还时常对母亲不满就发泄。

      邬想想不明白。
      他久久地站立在这里,像是在观看一出滑稽荒诞的戏剧。、

      “邬叔叔。”邬春听到外边没声音了,这才打开门,她看到了邬想的沉默,但也不知道自己现下能说些什么。
      对视半晌,谁也没开口,她只好找话解释,“妈妈让那个人走了。”

      邬昌如没进门,目光慢慢平和下来,往门内望了一眼,晕黄的灯光下,邬静背对着外面坐着。
      他注视了许久,也没有再迈进一步,又扫了一眼邬想,一声不吭地转过身走了。

      他不高,这些年因为长期酗酒,整个人显得有些颓丧,明明才到中年,头发却秃了不少。
      邬想沉默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巴紧紧抿在一起。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才转过身,问邬春,“没事吧?”

      邬春摇了摇头,从门内走出来。
      她想与邬想再说点什么。一直以来,邬叔叔对自己家里都不错,对江姨却是不大客气的,她作为小辈,没有置喙长辈的余地。

      但奇异的是,江姨从来没有埋怨过她们家,也对邬静总是当妹妹般的怜惜着。
      在春水巷,什么样式的家庭都存在着。邬春无法去纠结邬想家里的情况,只是默默地对邬想多一份照顾。

      好在,两人打小的交情并没有因为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而延续下去。

      邬想“嗯”了声,情绪莫名,没再说话,大概是心情也有些不好,说了句“多多注意有事喊他”后便也跟着离开了。

      院子里,忽然静下来了。
      墙角颤颤巍巍的灯晕晕亮着,入冬后的晚风透着股南方的湿凉。这一片小天地是寂静的,但隔着这堵围墙之外,从这里为源头的话茬子,大概是已经满天飞,止不住了。

      内屋里,邬静沉沉地趴在桌上。她走进去,那条肥硕的鳜鱼被母亲盛在水盆里,仍然鲜活的,蹦跶着溅了一地的水。
      这场生日,从满心欢喜走到了荒诞无稽。

      -

      谁也没有心思再吃晚饭。

      邬春下了一碗面,放了几片青菜,又添了两枚蛋做成简易的长寿面放到了桌上。邬静在发愣,眼睛没有焦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妈妈。”她喊一声,可对方却又像是陷入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她的呼唤无知无觉。
      邬春叹了口气,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月明星稀,沉沉的夜幕如细密的网笼罩着这一方天地,春水巷里住户的灯熄了大半,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却透过这些网渗透了出去。

      邬春走在巷子里,忽然有些想念应野。
      至少,至少如果他在的话,她能去找他说两句话,他总是游离春水巷之外的,也不与这里的任何人有纠葛,和他谈到这里不必顾及,总是格外轻松。

      春水巷已经走到巷子口,崔家铭那两盏老旧的红灯笼终于换了下来,像是在为下个到来的元旦做准备。
      她抬起头望过去,二楼的灯透过纱窗往外投射出来,只是,熟悉的位置已经没有熟悉的人。

      邬春摸了摸口袋,兜里只有今天在菜市场剩下找回的几块零钱硬币。
      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往无前地跑起来。

      温州人找钱喜欢用硬币,十几二十块钱,都一兜兜的给人用一块钱的硬币套着。
      而七都镇,除去交易外最能用上这些硬币的,除了游戏厅大概就是电话亭了。

      离春水巷最近的一处电话亭正好建立在游戏厅外,此时已经过了十点,但这边亮如白昼,厅内鱼龙混杂,笑声一片,厅外拐角,孤零零的电话矗立在那,静默无言。

      邬春的到来像像在浑浊的水里投入一方石子,里面有人往外望两眼,认出她,不太在意地又招呼朋友继续打拳。
      邬春止住脚步,有点紧张,停在了电话亭边。

      十六年,她从来没去过七都镇任一电话亭。
      没想到,第一次来,是要去打给应野的。

      邬春逐一按下烂熟于心的号码,左手拧起话筒,听着电线里一声又一声的“嘟嘟”叫着。
      四四方方被隔绝在外的一寸天地,话筒里的声音就像是被拉慢了变得格外漫长。

      他在做什麽?
      睡了吗?
      会不会是冒昧的打扰?

      耳蜗里,没有得到确切地接通电话的声音。
      邬春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像那一声声的呼叫一样被吊起来了,飘落不到实地。厅内,玩游戏的人们欢声笑语,她一个人站在灯光昏暗的街角,看着格外的落拓伶仃。

      “喂——?”

      熟悉的清澈的声音终于传来。

      室外的蝉鸣声远去了,被晚风吹得七零八落的心绪被拼凑完整。

      邬春张张嘴,轻轻地喊他:“应野。”

      “哟,应野”季淳翻了个身,听见动静,将灯打开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盯着应野,颇有一副对方不打自招的得意洋洋感。
      应野懒得理他,直觉邬春这么晚打给他的电话里,声音似乎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他从床上起身,从租房里出来,单元楼层的过道里,只一盏应急灯微微亮着。

      邬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说自己隐匿了十六年多的爸爸忽然出现目的不明?还是要解释她为什么大半夜心血来潮拨通这通电话?

      好像一团乱麻,找不到说话的由头,只是忽然地、忽然地、很想要听听他的声音。

      “没事吧?”应野察觉到了电话那头的沉默,没有去催,只是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帮忙?没关系,如果你愿意的话,什么都可以和我说的。

      这晚风太凉,吹得邬春几乎要掉下泪来。
      那游戏厅的老板,她认识,这个点还开着厅子,他的小孩也怪怪的坐在一边写作业,老板娘是个和善的老好人,每次她从这边路过的时候,都会被问候一下近况,和睦的一家。

      “你知道吗,我家里今天来了个人。”邬春垂着头,不去看那边,脚尖磨砂着地上的碎石子。
      应野低低地“嗯”了一声,已经从透过电线那头传染过来的情绪猜到了那人的身份,他没有说多余的话,只问她,“没受伤吧?”
      邬春摇了摇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见,自嘲地笑了下:“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那些拙劣的演技,隐藏在眼底的算计,就连她都看得这么清楚,邬静又何尝会不知道呢?
      这无疑又是一把新刀捅在了旧伤疤上,使邬春不得不担忧邬静的状况。

      如果......他会再次伤害邬静的话,她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其实,我父亲也对我不大好。”应野忽然说,“我小时候展现了一些,我的绘画天赋,那时候他当着我的面把我的画撕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也不愿意将这些情绪归咎到一个父亲对于儿子的嫉妒上。”他勉强地笑了下,“所以,你不要难过,不是所有人都配为人父母的。”

      应野的话音短暂地停顿了一秒,他的目光遥遥的透过季淳望向更远处,声音轻得像是要碎掉:“最起码,你的妈妈是爱你的。”和他不一样,是更幸运的。

      说这话的时候,季淳也起来了,正靠在门的一边,他与应野相对而立,楼梯间的碎光映射在他眼底。
      这一瞬间,他忽然读懂了发小曾经说的一些话,一些关于“家”的概念。

      那大概是初中的时候,应野又被崔诗韵惩罚不许回家,季淳习惯性地将他领回自己屋里,两人端坐在电脑前,决定打几盘拳皇发泄一下心情。
      可能是情绪使然,一贯赢到底的应野那天输得很惨,他也就歇了继续打的心思,两人坐到一起,聊起了天。

      彼时季淳自己也是个毛头小子,不懂为什么崔阿姨和应叔叔要这样对应野,只是见他发呆顺口安慰他,“以后我家就是你家了!”

      “你家就是你家,不会是我家。”

      这是季淳印象最深的一句话了。
      他已经记不住应野说这话时候的神情,只记得后面他在说,“家”是权力的一种象征,正因为那处房子是父母的,所以无论怎样他都没有永久居住在那的权利,崔诗韵与应俊宁任何时间不高兴,都可以肆意地将他赶出家门。

      “我以后,一定要自己买一个房子。”他这样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chapter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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