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chapter 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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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霜降以后，气温骤然降下来，七都镇靠海，晚上更为湿冷。
邬春从都中出来，先去了一趟菜市场。
今天是邬静的生日，恰好明天也是周六，准备买点菜丰盛一下。菜市场里都中不远，她绕了段路，到了贸易城后面。
这边市场云集，大概是因为晚饭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肉铺开在这处最后面，地板上全是鱼池里溅射出来的血水，混着乱七八糟的塑料袋鱼鳞脚印等，气味有些难闻。
邬春熟稔地和卖鱼的大叔打了声招呼，道，来一条鳜鱼。
“哟？今个舍得了。”卖鱼大叔从矮板凳上下来，徒手一抓，硕肥的鳜鱼在手中蹦跶，“过了秋汛了，这鱼没吃头，要不弄条鲫鱼麽？”
大叔笑着，老实地补充，“你跟你妈妈也吃不了多少。”
邬春摇了摇头，付过钱，又挑了半斤黄牛肉，这才从肉禽区走过去。
这边菜市场分区明确，水泥台是政府自发建筑的，烟火气很足，前几年还有媒体记者从这拍照报道过。
蔬菜区在最前面，邬春提着菜，准备往前走。
“唉？！春儿，你咋还在这呢？”有人一把手拽住了她。
邬春回过头，是春水巷的王阿姨，八卦中心的旋涡头子，还没理解她话的意思，又听对方说——
“你爸回来了！在你家门口呢！”
太过炸裂的消息。邬春僵在原地，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恍惚感。
她甚至反应不过来，脚步迈不出半步，临了，被身边的王阿姨推了下，踉跄地跌前一步。
长长的指甲陷入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自觉握紧的拳头，邬春垂着脸跑出去，菜市场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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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应叔叔都没有教过你画画吗？”方渔早有些惊讶，语调咬着音上扬，满脸写着不相信。
“嗯。”应野慢条斯理削着铅笔，头微微垂着，神情淡淡，“他其实并不喜欢我画画。”
应野是三岁起摸画笔的。崔诗韵没空管他，而应俊宁每天将自己关在画室，请的家庭阿姨见主人家不管事也躲懒，将他放在房间锁着。
那时候家里堆积了许多邻里的赠礼，他房间里也放了些绘本和画笔，大概是想熏陶一下，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应野也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
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吧，上了托儿所懂得一点色彩后，他自己凭着感觉画出了人生的第一幅画，抱着欣喜和儒慕的心情去找应俊宁，却没想到对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甚至直接撕掉了他的画。
如果说连同被撕碎的，大概还有他的那一点父子之情吧。
大概是此刻应野的神色有些暗淡，方渔早绞尽脑汁，只冒出一句：“我爸爸说，你将来一定会更厉害的，青出于蓝胜于蓝。”
应野笑了下，没说什么，铅笔被削成工整的花边型，又长又细的铅被包裹在中心，就像......曾经的他的那些幻想。
看似坚硬，实则脆软的很。
“对了，联考马上报名了，老师问你要不要去我家里补习一下。”方渔早道，“反正是给我上课，你顺道，也不用多给钱，我小表妹也蛮喜欢你的。”
应野摇了摇头，说不必。
方渔早嗯了声，带话的义务完成，想起自己家里还有事，径直走开了。
时间尚早，入冬之后，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枯了一地。
画室里人已经走光，只剩下他在画板前微愣着。应野偏过头，玻璃窗外，那颗老银杏树叶子已经被吹落完了。
“应野！！”
一道欢快的男声突然闯入这片宁静，接着，玻璃窗串出一个脑袋来。
“季淳？！”应野有些意外，连忙起身，“你怎么来了？”
季淳从侧边的门进来，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长长地呼出口气，“哎呀，你家出事了！你爸那个情人跑到你家说怀了你爸的孩子，崔阿姨报警给人拘留了。”
“所以呢？”应野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被他一惊一乍搞的，原来就这么点事从上海跑过来。
“嘿！当然，最重要的是，你那新朋友寄信来了。”季淳抽了凳子坐下来，从羽绒服内衬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封信，晃着手高抬下巴，“我可劝你从实交来，抗拒从严！邬春，这可不像个男名儿。”
他“哟哟哟”的，眼角眉梢都透着股狡黠，高举着手中的信，不让应野拿到。
应野并不着急，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怎么在你那？”
见他几次三番挑逗也没动静，季淳也歇了心思，将信递过去，解释道：“我出门那会，刚好见投递员在你们家门口看戏，问了一嘴，得知收件人是你就给捎过来了。”
上海杭州半个多小时高铁，你倒是不嫌麻烦。应野没拆，接过信给夹到画板上，又问他，你今晚回去，还是回我出租屋凑合一晚？
“去你那吧，哥俩好久没见了。”季淳勾肩搭背过来，笑盈盈也不避讳，“我说你阿爸也真是离谱，崔阿姨这些年劳心劳力的，都这个年纪了搞着出。”
“我可不叫他爸爸。”应野哐的，将画室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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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什么爸爸！”
生冷的、坚定地。
甚至有些嘶哑。
大片的人群围绕在不到三十平的出租屋前，潮湿的角落有绿的发紫的青苔。
邬春站在人群外，手中还提着菜，只感觉心里那股烈火越烧越旺，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这一路过来，千奇百怪窥视的目光，以及窃窃私语，在邬想担忧的目光里窥知全貌。
那个她不知道姓名、不知道相貌、不知道住址的所谓的生理学名上为“父亲”的人，缺席了将近十七年，突然出现在他们这。
围绕在一起的人群循着音散开了，八卦的目光遮掩不住，甚至有人带了瓜子，“咳咳”的声音止不住。
邬春只觉得犯恶心，胃里似乎真的在翻涌。
她直视前方，看到了那个男人些许佝偻的背影。
他看着有些瘦，杵着一根拐杖，背蜷缩着，但仍旧很高，站在母亲的身边，要高出一个头。他身边的邬静的目光如凉水，越过人群，直愣愣地看向邬春。
这个男人转过身来。
他的鬓角有些发白，一双眼静默无言，当真与邬春形似八九分。
邬静日记本里的关于“他”的描写忽然就生动起来了，站在她面前。
确实是个英俊的男人，怪不得母亲当初明明没眼盲，心却像瞎了一样。
邬春从人群里走进去，绿油油的塑料袋里，活鱼在胡蹦乱跳，“哒哒”的摩擦声。
邬想扯了下她袖子，没拽动，只好跟上去，少年还没来得及发育，几人站在一起，身高错落着站立。
“春儿。”男人开口喊了一声。
靠近了，才发现男人的嘴唇全部干裂了，皲裂的皮肤，有一股不符合他年纪的老态龙钟感。
那双和她八九分像的眼睛，里面也并不清澈，浑浊得像是春水巷雨天的积水潭。
“你不配喊我的名字。”邬春冷冷地看着他，对峙许久，扯过邬静的手，大力将她拽进了屋子里。
“嗙”地，重重的一声，隔绝了外面揣测的目光。
而声音却掩盖不住，不断地传进来。
“这是春儿他爸？看着倒是像，尤其那双眼睛哟！”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今个邬娘子生日呢吧！”
“不是说这男人都死了麽......”
“天大的窟窿，也不能不让自个爸爸进屋啊？春儿这孩子真是！”
“......”
好烦，能不能让他们闭嘴，能不能所有人全部消失。
邬春冷着脸靠着门上，手中的菜还提着，勒得她掌心红了一整条线，还在隐隐泛疼。
她实在是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会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以这样一种姿态与时间。她下意识去看邬静，见她神色哀戚，也不知道她到家之前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
出租屋里灯光昏暗，照着邬静脸颊那两道泪痕分外明显。
“妈妈。”邬春细细轻轻地喊她一声，腾出左手替她揩了一下眼角。
“妈妈没事。”邬静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眼神却是空空的，不知道落在何处。
“妈！”邬春又重重地喊了她一声，声音冷得像冰渣子，“别忘了咱们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邬静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了女儿身上，两人靠得近，还能闻到她身上那些淡淡的鱼腥味。她顺着往下看，邬春右手掌心勒红一片，死劲扑腾却永远没法蹦跶出来的活鱼。
她不免有些悲戚，只觉得自己化身成了这条待宰的肥鱼，逃不开跑不掉。
室外的声音不绝于耳，邬春听见邬想在帮忙赶人，但似乎无济于事，那些苍蝇般的翁声细语像是萦绕在上的魔咒，而唯一的解咒便是门板边的那个男人。
是该找他要答案的，但至少不该是今天。
邬静的生辰，外婆那么辛苦的将她生下来，却遇人不淑，被这种人弃若敝履。
邬静叹了口气，接过塑料袋，将鳜鱼从塑料袋里倒进了洗碗盆里，又将肉放到冰箱里冻好。
做完这一切，回到客厅，见邬春还在那站着，守着门，生怕她出去一样。
“春儿，你让他进来谈谈吧，那么多人呢，堵着影响不好。”邬静爱抚地替女儿将零散的碎发别到耳后，“放心，妈妈不会犯糊涂的，不是有我们春儿在一边盯着嘛。”
邬春抿着唇，目光直视地面。
入冬前临潮，雨水不间断地，他们住在一楼，无可避免地渗水，整间屋子都透着一股发霉的腐朽气息。
像极了她们目前为止的十六年的人生。
邬春实在不期盼这个男人的到来。
但邬静的目光实在太沉积了，她看过去，犹如空谷回响。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chapter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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