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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他总是替他着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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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玛德琳警告的事,这才是我考虑比较多的方面:虽然他们现在已是如此亲密无间,但在不知底细的其他人眼里,这两个人永远只是主人和仆从的关系而已。
所以,主人和马夫罗宾•艾洛斯通,这个两人要想坐在那间豪华的大房子里愉快地共进晚餐,似乎不太可能。
关于这一点,我也是稍后才逐渐察觉到的。本来在我看来,罗宾对主人的尊敬与服从,本是他的工作使然;再加上稍后他对主人的爱慕,表现得自然就更殷勤了。而那间漂亮的白色大房子,作为主人的财产,当然不是谁都可以随便进去的——特别是马夫这类脏兮兮的家伙。这些都是客观因素。就好比主人不放我进去陪他吃饭,一方面因为那房子太小;再者,他们吃的那些东西在我们马的眼里根本不屑一顾——什么火腿啊,牛排啊,想想就恶心!而且就装在那么小的盘子里,还不够我舔一口呢!
既然如此,同样作为人类,只要主人允许的话,还有什么阻碍着罗宾不能光明正大地踏进那所房子呢?肯定不是詹金斯太太。而且我敢拿一筐苹果打赌,那小子准一心巴不得可以跟着主人一起到那里头去饱餐一顿——那里面的伙食,可不是坐在树底下啃三明治可以相比较的。
还是说,并不是主人没有想到要这么做,而是基于那种我尚未明了的主仆之别,连主人也没有办法取消这其中的隔阂?
而且别说主人了,就连罗宾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都在这方面小心谨慎的不得了!不管再怎么精力旺盛,平时在庄园里他可决不敢胡来。
于是我又想,假如这个罗宾不是一名卑微的马夫,而是个跟主人一样出身高贵的绅士,事情会不会比较容易些?这样的话,人们还会因为他们都是男人,而抵制他们的恋情吗?
等等,这些考虑是不是太复杂了,毕竟,我只是一匹马啊。
还是说说后来的故事吧!
那天虽然发生了一点小磨擦,可在回去的路上,他们俩不费什么口舌就已经和好如初了。而且因为主人那段推心置腹的倾诉,罗宾对他又爱又怜,如果说当时他的心思里还对主人有所保留的话(我很怀疑),此后绝对是死心塌地别无所求了。虽说这小子有时候挺鲁莽,又直率得过了头,但我想,主人应该不会觉得讨厌。
毕竟耽搁了一场,收拾完上路的时候,已经比平时晚了不少。他们来不及送我去河边吃苜蓿了(唉,我的美味啊!),就这么径直返回庄园。即使这样,走回去的时候,太阳也已经落山了。
我们走大门进去,没多久就在大路的前方看到管家斯蒂尔先生也正朝我们走来。
“晚上好,少爷。”
这位衣冠整洁的先生毕恭毕敬地对主人低头鞠了一躬。作为庄园里的老一辈,他沿用对主人的旧称,就像马房里的胖汤姆和老态龙钟的黑美人奶奶那样。
“晚上好。”主人同样礼貌地回答道,操纵挽具命令我停下。不用招呼,罗宾就知道他要下马,赶紧从骟马背上跳下来扶他。
斯蒂尔先生不知为何,忽然冷冷地看了年轻的马夫一眼,似乎有些不屑。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觉得。
“快开晚饭了吗?”主人站好后,拍了拍衣服问道。
“已经备好了,少爷。”
“谢谢。还有什么事吗?”
对方点点头,不慌不忙来到主人跟前。要我说,这位仁兄的风度和修养,在整个温特伍德看来,可是非常出众得体的,仅次于主人,不过这其中的差距可也够远的了。
他用手背挡住自己的嘴,对主人耳语了几句。这样说话可是真小心得很,连我都听不见。说完之后,斯蒂尔恭敬地退后到一旁,表情依然严厉。主人回头看了看罗宾,若无其事地对他微笑着说:“那么,请你先回去吧。”
罗宾点点头,挺自觉地装出谦逊的样子,什么也没说,牵上我和另一匹马,转身朝属于我们的住处走去。
因为有其他人在,他这样离开是不能回头的,这通常会令他有些不高兴。可是这时,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因为一点不公正的待遇而闹脾气,那紧皱的眉头和坚定阴郁的眼神,倒像是怀揣着重大的心事。
是因为刚才斯蒂尔不友好的态度吗?按理说,他是不可能听到管家刚才说的话。就算对方真的对主人提到了他什么,而他竟因此认定了的话……哼,这其中没有鬼才怪!
第二天早上,按照事先约好的,他们俩又一起骑着马到树林里打猎了。
这项活动会不会太频繁了?有时我也忍不住心想。不光考虑到其他人会不会起疑心的问题,我还真有些替这林子里的动物们担心。虽说这林子的确不小,大小动物数不胜数,可要是整个夏天,都像这样隔三差五地大开杀戒——罗宾那小子可真够心狠手辣的——明年开春的时候,我们还能听到鸟叫吗?地上还会有兔子打的该死的洞吗?可是除了这样,这两个人又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像这样长时间地单独相处了。我不知该可怜哪一方。
还是像往常一样,到了密林深处,两人有说有笑。虽然总是罗宾发言唱主角,主人的存在感,却丝毫没有因为沉默而变得无足轻重。而且,不管那个叽叽喳喳的家伙怎么说唱逗笑,目的总归是为了让主人开心嘛。
“昨晚斯蒂尔先生……”
刚进入树林没多久,主人意外地打断另一个人的说笑。看吧,果然是有问题的!
“他跟我起说你在林子里打猎的事。”
“这又怎么了?我不都跟你在一起吗?”罗宾满不在乎地说,脸上的表情还傲慢得很,一点看不出心虚的迹象。
“这个我后来跟他说了。”主人接着说。他的声音固然温和谨慎,可跟另一个人大大咧咧的样子比起来,倒像是揣着顾忌。“但是他告诉我说,有人揭发你私自一个人偷跑进林子里设了陷阱。”
“呸!他们血口喷人!”
罗宾大声骂道,可不知是不是生气的缘故,一下子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先不说这件事的真假。要说以前,我倒不会怀疑这个不安生的家伙,会干这类偷鸡摸狗的勾当。就像我之前说提到过的,这种事情在庄园里并非特例,没有现行被捕或者偷盗得不算太过分的话,谁也不会因为这档事儿受罚。
毫无疑问,作为一名年轻的新手,却忽然倍受主人的青睐,这小子已经招来了不少人的妒忌。特别是那些跟他同样出身的马夫、车夫们,眼红之余,仗着资格老,排挤他。不管罗宾的工作多么努力完善,他们总是不遗余力地挑刺、指责。可就像当初忍受着我的偏见,这个好强的小子一次也没把这些委屈在主人面前埋怨过。也许是不想被主人小看吧,我想。
可是另一边,瞧不起他的那伙人,倒是经常跑去管家那里告他的状。因为没有什么证据,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睡懒觉啦,晚上赌钱啦,给马喂的饲料不均衡啦……居然还说那小子每天带我去河边,把我喂得太肥了!(这纯属诽谤!我的体型可一直都标准得很!)——“他们还说我偷了崔斯坦的苹果!见鬼,那种酸溜溜的东西我要来干嘛?偷回去让我老妈做果酱吗?”
就是这样一堆无聊的小打小闹,有时连主人都觉得可笑,当成笑话讲出来,调剂调剂他们之间的甜言蜜语。
可是这次,就像我昨天预感到的,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了。
主人说:“你是不是私底下拿了一些猎物卖给庄园外的人?”
“反正有那么多,你又不喜欢吃肉。”罗宾撇撇嘴,尽管还是那么不以为然,可态度已经软化了下来。看来这次不是什么捕风捉影的诬告,那些人准是拿了真凭实据,才惹得斯蒂尔先生对主人发作。
“可是你告诉我说你把猎物都交给了厨房,而且最近我们也很少捕猎什么动物了。”
主人耐着性子继续说。罗宾喝了一声,勒住缰绳,停下马。
“你这么说,是要因为这种事责怪我吗?”
他没好气地质问主人,还瞪着眼睛,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虽然我很清楚,这家伙心底对主人绝无恶意,可凭着那股倔脾气,时不时总要闹些别扭。特别是像眼下这样,也许就是因为两人本该信任的关系,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怀疑和责备,令他尤为气恼。虽说他其实不是无辜的。
“我不是指责你什么。”主人也命令我停下,依然对另一个人轻言细语地解释,“关于这件事,我不会追究下去。但我希望你明白的是,不要把……和我在一起,当成做那些事的护身符。”
我听得出来,他也有些着急了,呼吸变得急促。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心里一定很无奈。
罗宾也没吭声,赌气似的静了好一会儿。
“行了,我明白了!”
他突然大声说。
“对,我是撒了谎,我错了!”怒气冲冲的样子毫无诚意可言,“那么谢谢您的关照!您——了不起的勋爵大人,或者塞西尔少爷,随便他们怎么喊你!您是这里的主人对吧?我这就告诉您,我可以对您言听计从,随便您怎么差使我都行,那都是我的心甘情愿!我跟您在一起出来玩儿也好,睡觉也好,那也是我的乐意!您没必要觉得亏欠我什么,想要当我的庇护神更是差得远!”
说完这一通,他大概觉得气还没撒够,没等主人有所表示,忽然抬手将手里的鞭子打在骟马的后腿跟上。这个不明状况的笨家伙竟然以前所未有的灵活,一个跳跃转身,闪进了一旁的小岔道,飞快往前冲,一下子消失在林子了里。
接下来,似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和主人孤零零地站在路中间,不知如何是好。我都觉得尴尬得要命,更何况主人?
我好像听见了叹气的声音。终于,主人抖了抖缰绳,命令我掉转方向。我们就这样沿着原路返回了。
刚回到庄园里,主人再次遇到了管家斯蒂尔。对方看到我们的返回感到诧异——当时大概还不到上午十点呢!于是我听见主人对他解释说:这次是因为他觉得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提前一个人回来,罗宾被允许继续在林子里单独打猎。主人说,那是因为他希望晚餐能吃上新鲜的烤松鸡,这是那个坏脾气的猎人每次都能打到的猎物。
他总是替那个横冲直闯的混小子着想,不是吗?
可是那个混蛋,根本没考虑过主人的立场,还自以为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委屈!这次明明就是他的不对。所以我说,这种没头脑的野蛮人根本配不上主人,甭管他嘴里嚷嚷得多好听!
那之后,主人亲自送我回到马房,为我梳了毛,还拿胡萝卜喂我。
“听话,我的好崔斯坦!”
他像对孩子一样温柔地喊我名字,抚摸我。跟那个耐不住寂寞的毛头小子不一样,纵然有一肚子的话,他也决不会轻易讲出来。他不会把这些忧伤的事拿去给别人分担,哪怕对方只是一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