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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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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二十七年。冬。
初雪纷飞，天地间渐渐被染成白茫茫一片，瑞雪兆丰年，入冬后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雪。据说，今日是宜嫁娶的好日子。
一大清早，京师大道南街处响起了阵阵噼啪作响的鞭炮声和敲锣声，让本就清静的街道涌出不少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魏国公府朱漆大门上悬挂着两只大大的红灯笼，前面两头威武雄壮的石狮各一边朝前而站，虽然已被覆上了一层薄雪，然石狮的脖身挂上大红缎绸后，添了不少应景的喜庆之色。丫鬟们忙上忙下，此时朱漆大门已经打开，准备迎接要入门的新娘子。
今日，是魏国公府世子魏岐的大喜之日。
迎亲队伍停在了魏府门前，就见一身大红喜袍的翩翩新郎下了马，走到花轿前，轻轻踢了一脚轿门，一旁笑得谄媚的媒婆忙掀开轿帘，躬身扶起花轿里一身红艳的新娘子。
白雪皑皑中，红衣新娘身形婀娜，虽瞧不见模样但从通身气质看想来应是个美人，被一旁面容清俊的新郎牵着，雪中耀眼的红色犹如一幅入目的美景，惹得围观的百姓津津乐道。
“这魏世子不是年初才娶了京城第一美人，怎的又娶起娇妻了？”人群中有人发出疑问。
“听说，今日的新娘子可是京城第一才女，这魏世子真是有福气啊，休了第一美人，转身又娶了第一才女。”
“可不是，但谁叫人家是皇亲国戚。听说当初那第一美人美则美矣，却是个大字不识的草包，也难怪才华横溢的世子瞧不上。可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说休就休，真是暴殄天物，要是在下可是疼惜都来不及，嘿嘿。”
“你可拉倒吧，第一美人也是你能肖想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丑样？”有人忍不住啐了一口嫌弃道。
“怎么，我不配你就配了？再美，被休后也不过是被人睡过的破鞋，残花败柳的有人要就不错了！”
“你敢要不？家里的那母夜叉能不吃了你？娇滴滴的美人还是适合我这种单身汉子，才懂得怎么疼人。”
“依我看，只是夜里会疼人吧！哈哈哈……”
不知何时，谈论的方向变得越发粗鄙不堪，一阵哄抬之下，围观的百姓间心照不宣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没人注意，人群不远处一个带着帷帽的窈窕女子伫立在此。
正是他们谈论的第一美人乔云颂。
乔云颂一身素色衣裳，并没有将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听进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前面那对新人身上。新郎官熟悉的面容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喜悦之色，正小心呵护因红盖头瞧不清路的新娘，扶着她缓缓跨进大门。
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大门后，乔云颂那双黯淡无光的美眸终于有些动容。
向来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被弃的乔云颂再次紧了紧手中的拳头，许久后，终于挫败地垂了下去。
十日前，被人称为京城第一才女，也就是今天的新娘子孟盈盈，屈尊纡贵出现在她安身的破旧小客栈，嫌弃之余又十分满意她如今的处境，见着她时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得意之色。
“今日不请自来，是想请姐姐赏个脸，十日后世子就要娶盈盈进门了。其实说起来，盈盈还要感谢姐姐，如果不是姐姐让出了这个本就不属于你的位置，盈盈也不会有机会嫁过去。”
乔云颂听罢，脸上逐渐狰狞起来。
就在三个月前，她引以为傲，手握重兵的爹爹突然被人诬陷勾结外党欲图谋反，天子看到不知哪里找来的铁证，盛怒之下乔府被满门抄斩，爹爹与娘亲含冤惨死在了刀下。
这让嫁入魏国公府后不得宠的她，一下子跌入了泥潭。不仅公公婆婆直接当着她的面，让世子休了她这个叛贼之后，她那个嫁过去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夫君，更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一封绝情的和离书很快摆在她面前。
“我魏国公府对禹朝百年来忠心耿耿，你莫要怪我绝情狠心，要怪就怪你那个通敌叛国的好爹爹。即便你是我三书六聘娶回来的妻子，可府里显然容不下你了。你走罢，魏某不会大义灭亲，留你一命算是全了你我之间最后的夫妻情意。”
双亲惨死让乔云颂失去了依靠，而魏岐的合离书犹如当头一棒，砸得她瞬间从以前的天真幻想中清醒过来。
她咬牙切齿，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不过是想趁这个机会把她赶出魏府，好快点娶他的相好孟盈盈进门，还能落得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而他这个相好，正耀武扬威装好心来邀请她，不过是想来看她的笑话。
原本不谙世事，一心痴恋魏世子的乔云颂，短短几个月就看清了人情百态，只觉得喉咙间呕着一口血，等孟盈盈看她满脸隐忍的愤怒，心满意足地离开后，乔云颂再忍不住，将这口老血喷了出来。
作为她的的贴身丫鬟，紫竹看到这场面当即吓坏：“小姐，您别吓奴婢，奴婢马上去给您找大夫。”
乔云颂接过紫竹给她擦血的帕子，自己随意擦了几下，脸色苍白摇摇头，“别费这个心思了，不过是一时气急攻心，暂时还死不了。”
“小姐，您说什么胡话呢！什么死不死的。”紫竹本来被她吓得快要哭了，听她这么一说眼泪直接流了下来。
“好了我不说死了，你别哭。”
“小姐，奴婢答应过夫人会好好照顾您。要不，您就听从奴婢的建议，咱们去扬州吧。夫人娘家那边不是还有自幼就宠爱您的外祖母吗？他们一定会收留咱们的。”
去扬州好过呆在容不下她们的京城，紫竹再次劝道。夫人对她有恩，她一直谨记在心。打小她就全心全意伺候着小姐，哪怕小姐落魄了也愿意跟着。
“再说吧，我不想连累到外祖母他们。”
如今无父无母的她，顶着罪臣之后的身份，谁还愿意收留呢？
心有郁结，病了一场后的乔云颂又咳出一滩血，见着手心又被染红的帕子，她自嘲地笑了笑。
***
回想起这些事，乔云颂痛到深处反而哭不出来了。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她心灰意冷看着曾经一心一意想嫁进去的高门大院，如今只觉得可笑，然后决绝、不带一丝留恋地转身离开。
从今往后，魏国公府和里面所有人跟她再无任何瓜葛！
走在行人寥寥无几的街上，乔云颂穿着单薄、人影瘦削，任凭风雪吹拂着，帷帽夹带着细碎的冰雪变得厚重，吹拂到她脸上时，只觉得脸颊阵阵冰痛，可再痛也不及她心里遭受的疼痛。
现在的她，爹娘惨死，家破人亡，夫家抛弃，在偌大的京城里举目无亲，就像是一只孤苦无依的小舟，随处漂泊，居无定所。
沉浸在庞大的悲伤里，乔云颂没有注意到，远处一匹骏马正往她的方向疾驰而来，经过她时捎起一阵疾风，一下子将她头上的帷帽掀飞起来。
帷帽在空中翻了好几圈，然后不偏不倚落在了骏马前头。
只见，马背上的男子用力拉紧缰绳，口中喊出吁的一声，骏马猛地抬高前脚，仰天叫了一声后终于停了下来。
待马停下，身着华服的男子一个轻盈翻身下马，这才发觉他身量颀长，背直挺拔，通身矜贵，侧脸弧度惊人的好看。男子不动声色弯腰捡起地上的帷帽，轻轻甩了甩被沾上的白雪，这才叫住背向他的女子。
“前面这位姑娘，稍等下。”男子低沉好听的嗓音响起，乔云颂本来觉得眼前突然一亮有些不适，又听到背后似乎有人叫她，有些不确定转过身。
双方均是一愣。
司湛拿着帷帽，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女子。长得五官精致，肤若白雪，一双有些无神的湿漉漉大眼竟是又纯又媚，即便不施粉黛，面容略显苍白憔悴，却也未损她的美貌，徒增我见犹怜之感，让人生出想保护的欲望。
心下了然，难怪出门在外要带帷帽，若是被人发现，这样孤身一人的美貌女子怕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乔云颂之所以一时愣住，只因她认识眼前的男子，可也只是一瞬她就恢复了神色。她拿回自己的帷帽后，屈膝谢过便走了。
她是见过他一面的，在那晚特地庆祝景王凯旋归来的庆功宴上，当属他这个主角最为瞩目。
可那时的她，满心满眼都只有魏世子。
司湛静默看着她重新戴上帷帽离开。他眼神一贯犀利，已将女子看向他时那一眼的惊讶捕捉到，显然是认识他的。
不知为何，他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想要打探这个装作不认识他的女子是谁。
“来人！”司湛沉声一喊，一名随从立马来到他身旁，拱手听令。
“去查一下前面那白衣女子的身份。”
“属下这就去。”
卫争一离开，司湛重新上了马，一夹马腹而去，身后的亲卫快步跑着紧跟其上。
两日后，卫争将查到的情况一一汇报，不想那日匆匆而过的女子竟是不久前赫赫有名的安定侯乔将军之女，曾被皇上破例赐封过的“永安县主”。只是，后来可惜了。
“主子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先下去吧。”
“那属下告退了。”卫争拱手退了出去。
接连好几日，雪下得越来越大，街上的行人屈指可数，大部分铺子都关门了。破旧的小客栈内，乔云颂面色潮红，嘴唇雪白，此时躺在床上盖着几床厚厚的棉被依旧冷得发抖。
“小姐，奴婢去求王掌柜给些碳火，您这病可耗不起了，您等等奴婢。”
紫竹见她一边发热一边在颤抖，心里打定了主意，急忙跑出房门又去求王掌柜。
可这坐落在远离闹市的小小客栈，怎么可能好心给她们提供碳火呢？能让她们住这里好长一段时间，不过是看她们样貌不俗，有利可图。只是紫竹身上的银子付了房钱所剩不多，小姐的病还要用钱。最后，她一个狠心咬咬牙摘下头上的银钗，“王掌柜，您行行好，就匀给我们一些吧。”
王掌柜拿起银钗端详了一会，这才改了口。
等紫竹提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碳火进屋烧起来，屋内这才慢慢暖和，然后又去热了药。
“小姐，现在屋内暖和多了，您起来喝药吧。”
自那日她一身带雪回来，便一直陆陆续续发起了高烧，大夫来看过也无济于事。撑了这么些日子，眼看瘦得快要脱相了。
紫竹想要扶乔云颂坐起来，见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紫竹难受得红了眼。这药最后还是紫竹想了办法一口一口灌进去，可整碗的药能喝进肚子里的堪堪不到一半。
过了快半个月，卫争看着景王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之前见主子要打听永安县主，后来他没忍住隔几日就去查探。没想到这永安县主病得这么厉害，怕是要不省人事了，他犹豫着要不要说。
“有话就说。”
“主子，那永安县主得了大病，怕是要不行了。”
言罢，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子模样浮现在眼前，司湛当即顿了一下，心里突然隐隐觉得不安，逐起身抄起一旁的大氅快步往大门走。
“为何现在才说，即刻备马。”
可等他赶到客栈的时候，只听到楼上传来了女子悲戚的哭喊声：“小姐，您醒醒啊！您不要扔下奴婢啊！”
……
这场大雪终于停了，京城被覆上一层厚厚的积雪，遮盖住了美好和丑陋的一切。乔云颂跟着这场大雪的结束香消玉殒，曾经的第一美人永安县主至此成了回忆。京城里的人以前叹她是胸无点墨的草包美人，后来叹她是个命运多舛的福薄之人。
当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撒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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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感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