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我的与你相关的事》身边世界

81、拥抱

　　杨奕转动把手，想尽量轻声带上门。但老旧的大铁门还是发出了吱嘎难听的响动。

　　“……行了，别说了。你如果因为我不考试，延迟毕业，那我罪过又更大了。”他的语气中透着无力和不耐，“你安心准备考试吧，我元旦后回家，不等春节了。我们当面把这个事情说清楚，我给你明明白白的交代好吧。”

　　杨奕拎着从宿舍打包来的行李，没有因为他开着房门而去观望探究，直接回了自己房间带上门。双十一之后，基本每个周末，疏浚都会被逼无奈接一个赵媛媛的电话。杨奕真正见识到了她缠人的功力。他们每次对话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但两人是真的没法进一步沟通的状态，可赵媛媛还是锲而不舍。每次接完电话疏浚都要萎靡好久。

　　疏浚原本是打算春节回家再和赵媛媛摊牌的，但这次赵媛媛闹得厉害，扬言疏浚不给她个说法，她就要放弃期末考试和毕业清考，到元旦疏浚参加的活动上做过激的事情。迫于赵媛媛的胡搅蛮缠，在杨奕的建议下，疏浚也决定提前回去处理赵媛媛的事情。只是还没告知她，今天算是在电话里承诺了。

　　实话说，杨奕很不明白赵媛媛在闹什么，疏浚回去是和她摊牌，并不是给她她想要的，她为什么还这么痴缠一定要见面呢？

　　内心里，她更信任疏浚。但是她对两人的状况实在琢磨不透，总觉得是不是还有什么是疏浚隐瞒了的，不然没法解释一个好好的女孩子，为什么面对感情这么疯魔。

　　太复杂了。杨奕不想去深想。但每次赵媛媛的电话打过来，自己又会重新想起。始终，有赵媛媛横亘在前，她和疏浚是没法走到正式恋爱这一步的。虽然两人的室友朋友俨然早把他们看成一对，事实上两个人的情况只有两个人最清楚。

　　说起来，两人可能没存着在恋爱的想法，导致现在相处更像是合租室友或者合伙人。杨奕自省，她似乎是连开始那些暧昧情愫都要淡去了，尽管她内心对这个人的爱慕却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是在不断加深的。

　　*
　　元旦。魔都，【大音】十周年四个赞助金主联合主办了ACGN跨年晚会，九州和青丘狐族也参与了赞助商联名。

　　由于青丘爸爸的赞助，且【大音】斡旋，这次晚会疏浚的曲目重现了双十一发布会造型和《三生三世》。

　　上次发布会由于没开放社会票源，粉丝能看到的只有官方发布的剪辑视频。而这次的现场，不管门票多贵，有能力的粉丝为了一睹现场，都抢破头的买了票。

　　通过正式或转手的渠道，湖水家这次买到票的粉丝有二十九位。在洛洛和高汤的组织下，准备了蓝色应援横幅和应援手幅、徽章、夜光吊坠等应援物。还有十多位自带了应援灯牌。晚会开始前，洛洛和杨奕沟通，安排了疏浚和大家的合影。

　　“这什么啊？搞得跟娱乐明星似的？”
　　“【大音希声】的歌手吧，他家之前音乐会就这德性了。”
　　“啧啧啧，是圈内毒瘤了吧，好好的次元没意思吗，要学娱乐圈那一套。”
　　“其实还好吧，他家本来玩法就不算圈内。”
　　“他家唱歌也就那样吧，没什么原创，不知道粉丝都疯了一样喜欢什么。”
　　“男卖腐，女卖萌呗。他家粉丝好多腐女的。”
　　“就饭圈那一套。”
　　“快点走吧，还是看我们太太好……”

　　杨奕拿着高汤的相机在等着她们调整队形，把身后走过的人发出的质疑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但也没法解释什么，只能当作没有听见。【大音】的这条道路，是迎合大方向的趋势，打破原有的圈内规则，意味着会触到很多人的“净土”，质疑的声音肯定会存在。不过求同存异，杨奕是个自洽的博爱党，她接受起来比较容易。

　　这场舞台，疏浚延续青丘发布会的现场，发挥得很稳定。但却不是他以往的风格，同一首歌，唱十遍，他绝对每一场都有创新和新意。杨奕看出来也听出来了，但现场的粉丝却完全不会有感觉，她们很激动，永远觉得满足，这从活动结束后她们上传的视频就看得出来。

　　一万人的现场，哪怕三十人被打散分得特别开，每个人录的视频里，自己的应援叫喊声仍然是最高亢最激昂的。【堰塞湖的粉丝一个顶十个】划过的弹幕有粉丝也有路人，和合影时杨奕听到的质疑不一样，大家都很友好很欢乐，且被粉丝的兴奋触动着。

　　杨奕敲下【啊啊啊啊啊】的弹幕，听到厨房汤锅冒翻的声音，才起身去查看。

　　元旦晚会结束后第二天，疏浚就回C市了，已经过了一个周，还没有回来的迹象。他没有联系杨奕，杨奕也没有打扰他。一来是觉得不好打探他的隐私，二来是觉得自己不适合掺和。

　　终于第十天的时候，店铺里疏浚设计的预热显图杯子卖完了，需要补货还是重新设计一款新图样，这个得疏浚决定。杨奕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联系他。

　　简单聊了重新设计补货的问题，杨奕也就直接问了他那边的情况。疏浚也没遮掩隐瞒，两人一来一往便聊到了凌晨。

　　疏浚到家当天先给父母谈清楚明白了，然后次日约了双方家长坐下来谈。赵媛媛当场虽然哭了但还是没有多纠缠，双方父母也觉得年轻人误会一场，没再提订婚结婚的事情，但也是劝和为主。

　　结果掉头赵媛媛就不吃不喝甚至寻死，吃了安眠药还割腕，好在她父母发现及时。她吃的药量不大没有洗胃，倒是伤口有些瘆人，住院留观了几天。主要是怕她再次行为过激，还进行了心理疏导。

　　出了这么大的事，疏浚少不得要去医院探望安抚。但他没有松口，在医院看望她依然是语气坚决不肯欺骗她在一起之类的。如此，倒是被赵媛媛的父母以及指导自己的艾老师骂到心力交瘁。

　　赵媛媛住了一个星期的院，疏浚也守了几天几夜，基本每天都在医院呆着，直到赵媛媛出院。可能经历了一出生死赵媛媛死心了，说要绝交，不想再见到他。说起来这天杨奕联系他，也好在是赵媛媛出院后，不然疏浚估计也没时间空间和她说这些。

　　聊到凌晨并非是聊完了，而是疏浚说完了这些，在杨奕发了好几段的安抚后，他没有再回复，估计是累了睡着了。杨奕感觉得到，他情绪很低迷低落，也很无奈愧疚。这个事情也许说不清谁对谁错，但他是当事人，肯定要担负一定责任。而且聊天中他父母的态度他也没有提到，应该还有一些他没说的情况，不然他不至于这么低落。

　　杨奕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看他那边情况复杂，推测可能也还要一段时间，或者直接就不回来了等过春节。

　　结果第二天中午却收到了他的消息，是一张车票信息，从N市到K市最晚一班高铁票，十一点半到达。

　　杨奕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推测，他父母那边应该是很不好过的一关。不然没法解释事情刚刚落定，他就坚持要赶回来。哪怕是没有票只能一截一截的换乘，哪怕是最晚的时间。到底是怎样的压力和氛围才逼得他这么着急逃离？

　　杨奕有些担忧他的状态，本来打算去接他，他还是以天冷和夜深不安全为由拒绝了，只让杨奕在家里等他。

　　晚上八点，外面开始下起了小雪，直下到十一点多还么有停的迹象，看来明天应该可以看到白茫茫的雪景。

　　因为接近疏浚的生日，店里他的周边也卖得飞快，杨奕最近基本都在处理店铺的事务。说起来这还是陪他过的第一个生日。上次的时候，自己还没表白，也就没好在他生日有所表示。杨奕坐在沙发，电脑摆在茶几上，一边跟踪快递信息，顺便等疏浚的门。

　　昨天睡太晚，白天又很忙，她现在有点昏昏欲睡。长长的快递单号看得她脑子混沌眼睛花，索性就窝进沙发里靠一靠，结果很容易就迷迷糊糊起来。还是手机响给她弄醒的。拿起来眯眼一看，是疏浚的电话。

　　“喂……咳哼~”睡得嗓子有些干，杨奕清了清嗓子。

　　“我到了，帮我开下门，走得急没带钥匙……”杨奕听到他说。

　　杨奕赶紧起身，一拉开门，果然外头站着疏浚。两人都没说话。杨奕开了内门，再开铁门，他带上铁门走进玄关。

　　室内没开空调，但门窗都关严实的也比较暖和。这一开门关门把冷风带进来，杨奕只穿着不算厚重的软绒睡衣，有些冷，忙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她仔细去看疏浚，想看他眼睛，结果还没看清他的脸色，突然就迎面被抱住了。杨奕一时间僵住没敢动。防盗门在他身后砰一声关上，她感觉到他另一只手收回来揽在自己腰上，然后收紧。

　　刚从零下的室外进来，他的羽绒服料子很冰冷，脸贴到他胸口的衣料上，还有融化的细雪滴到她支棱着的脖子里，冰得杨奕一个激灵，瞬间就清醒了。

　　“吸~呼~”杨奕听见他抵在自己的头顶叹息一声，感觉到胸膛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她知道现在这个动作不太好，但是又不好也不想直接推开，于是就这么直挺挺地等着。

　　就这么过了好半天，也许是一会儿。疏浚才慢慢说，“对不起。但是还是想借你靠一下。”

　　“额……”杨奕语塞，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想了想还是没想出来什么话题。

　　她蹙蹙鼻头，倒是闻到了萝卜玉米排骨汤的香味，想起来自己两小时前炖的汤还在炉子上，“那个，你坐了这么久车饿了吧，我煮了排骨汤，喝点？”

　　疏浚沉默了下，突然笑了出来，“哼哼呵呵哈哈~”

　　他笑得胸膛都在震动，杨奕觉得自己耳朵都麻麻的。感觉到他松了手，便赶紧退出距离，都没敢去看他转身就朝厨房跑。转头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跑什么？

　　这是他们最近距离的接触，第一个拥抱。

　　疏浚进门的压抑感被这个插曲冲散了，她听见他把行李推回去自己卧室的声音。

　　关火后对着油烟机黑色反光的面板照了照自己的样子，有些模糊的容颜，红红的脸。她汲了点冷水拍在脸上让自己镇定了些，才拿出碗来盛汤。

　　“enmmm……好香！”疏浚喝一口汤，咬了块脆骨边咀嚼边感叹。

　　已经完全恢复淡定的杨奕坐在他对面，自己也在喝着一碗汤。“这么香？不可能吧，你刚从家里回来，你爸妈烧的肯定比这好吃万倍！”

　　疏浚愣了愣，刚刚开怀些许的表情沉重下来。

　　杨奕几乎立即察觉到他的情绪，想了想自己的话，试探地问到，“enmmm……你父母对这事……责备你吗？”

　　疏浚沉默着又喝了两勺汤，苦笑了下，显然杨奕猜对了，“唉！比这严重。”

　　杨奕默了，反省自己不该这么着急问。但已经出口了也收不回来。

　　疏浚也有些倾诉欲，杨奕听他继续说到，“我妈妈很喜欢赵媛媛，和赵媛媛的妈妈也一直关系都非常好。所以……这次我是真的得罪了她了。”

　　以前他也提起过他妈妈，虽然感觉到母子俩是有些不对付的地方，但也没深入聊。

　　“从我回去说我和赵媛媛之间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也不可能会跟她谈恋爱结婚之后，我妈就有些生气了。后来我说不愿意伤感情，希望大家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摊开讲明白，我妈就很反对。虽然她拗不过我，最后也让我软磨硬泡答应了谈谈再说。”

　　杨奕没法想象母亲会逼孩子做不喜欢的事情，所以疏浚的妈妈应该也不可能也没道理这样做的吧。但她没接话，只认真听着他说。

　　“万万没想到赵媛媛真的做出轻生这样的事。不过我更没想到的是，我妈妈也因此恨上了我。赵媛媛进医院急救的第一时间我们一家就去探望了，我妈当时看着那包裹的纱布渗血，就差点晕倒。她小时候吃了不少苦，身体不太好，本来一直也有些贫血。我爸带她回去休息，我送他们到停车场，没想到我妈让我上车把我训了一顿。”

　　疏浚放下汤勺，碰到陶瓷碗发出叮当声，“她……她说赵媛媛是她的翻版，而我就像她曾经的那位对象。”

　　杨奕傻眼了，这说起来，这事更加复杂和尴尬了。虽然没有和疏浚的妈妈有过任何见面交谈，但从疏浚的只言片语中，大概还是能知道他妈妈是很坚强也很固执的人，但平时大多性子也软而温柔。

　　那件事一定对她的心理打击很大，让她这么多年还是没过去这道坎。从心理上来说，越是这样的人，有这样的经历，在特定事情刺激下可能就会情绪过激。被自己的妈妈无理的迁怒训斥，不知道疏浚当时心里该会难过成什么样。

　　在疏浚的妈妈看来，自己儿子“抛弃”赵媛媛这个事情，和自己当年被青梅竹马背叛是一模一样的，毕竟情节和套路都挺像。但事实上里面的实际情况却是半点都不一样的啊！

　　杨奕有些可怜疏浚。怕是这段时间在家他既没有吃好睡好也没有得到母亲的半点理解。相反母亲还因为别人把他归为人生的宿敌一类，该是多心累。

　　杨奕自认长这么大，虽然生活不是多么宽裕，但父母感情好，也非常理解自己。她难以想象有一天自己因为某些坚持和父母闹起来惹得他们反感甚至愤恨是个什么样的情景。但这个情景，只要想象，就觉得自己接受不了。

　　疏浚陷入难过的情绪中，杨奕也默默不知道从哪里安慰起来，倒突然想起来一个尴尬的问题，“这……你妈妈还是这么介意这件事情，那你爸爸……”你爸爸怎么下得来台啊，苦苦追求和爱了他妈妈这么多年，将他置于何地？

　　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杨奕还是没忍住问了。

　　疏浚转头看别处，又似乎什么都没在看，“我爸……该说他更爱我妈吗？他开始也同意我妈的意思，就我回去先和他们解释的时候。他也觉得我执意和赵媛媛划清界限太过分了。但后来我跟他又聊了很多，我觉得我爸还是要比较不带情绪一些，更能理解我一点。但赵媛媛轻生之后，他还是站我妈，希望我哪怕是哄骗住赵媛媛也好，先稳住她情绪，慢慢让她走出来。”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杯，“我妈一直耿耿于怀当年的事，我爸是知道的。但也非常无奈，我妈和那个人是老死不相往来也不会再见了的，她有这个心理创伤，我爸也不能刺激她。不过我妈当他面把训斥我的话说出来之后，我爸也不好受，最近跟我妈一直是冷战状态。我觉得我从小到大都没见他们这么冷脸过。”

　　他向后靠住椅子，将手盖到额头上，“虽然我不后悔我的坚持，但让他们为难也是我不对，也许我真的做错了，我也想会不会有更缓和更好的办法……但我真的不愿意违心地欺骗自己欺骗赵媛媛也欺骗父母欺骗长辈。我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发现她的感情的时候，没有早早地拒绝她远离她，也许那时候她陷得不深还容易走出来。”

　　“唉！”杨奕叹气，“谁没有年少懵懂的时候，要说错也不全是你。但这些事看下来，她脾气真的挺偏激的。不过我觉得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还有双方的父母和熟悉的长辈，不管他们是玩笑也好，是真心想一手促成你们俩也好，他们难道就没有责任吗？你不要太自责了，很多事情根本不是靠一己之力能左右得了的，你只能做自己能够决定的事情。而且你也做了，至少你现在坚持摆明了态度，也算是让她更早认清了现实。以后还这么长的人生，她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寻找她最好的归宿。”

　　两人絮絮叨叨聊到很晚，直到杨奕重新困了起来。疏浚精神压力很大，也累得不行，才各自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