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我的与你相关的事》身边世界

3、再见

　　舒舒服服睡了个午觉，杨奕是被语音邀请震醒的。社长祝文魁通知她查收邮件。
　　祝文魁是科大研三的学生，杨奕所在的科大国学社，就是他大二的时候一手创办的。社长的父母都是科大教授，他一直顺从父母安排念了科大，又申请硕博连读，未来基本是留校工作。但他酷爱古典文学，上了大学后，也没能在科大找到一个合心的文学文化类社团，于是联合散落的同好，创办了国学社。杨奕就喜欢传统文化、古风、汉服之类的，高中学业重，没空研究爱好，进了大学才有机会一头扎进次元大世界，加入社团后参加活动也特别积极，现在是组织宣传部部长。
　　再有一个月就是传统七夕节，K市体育中心要办一场漫展，科大国学社就是参展方之一。社长和大家沟通后，发起了活动方案征集。原本是社长亲自负责，但这段时间他刚好和导师出国了，于是整理总方案的事情交给了杨奕。这是杨奕头一次担纲这么大的活动策划，心里忐忑又期待，这算是给自己积累经验，慢慢提升自己的策划能力，好在以后去接触真正的社会团体或者大展子的策划工作。
　　打开邮箱收了十多个压缩文件，每个都是几百上千兆，再解压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大家都做得挺仔细认真的，从活动流程到现场布置，甚至附上了设计图。杨奕感叹大家的优秀，也卯足劲撸起袖子，拿来本子和笔，将这些方案斟酌取舍优化。
　　她打算最晚明天下午，把自己的完整新方案初稿拿出来，还要和社长进行讨论敲定。
　　集中精力忙碌起来时间也过得快，原本打算晚饭再蹲守一下疏浚的，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杨奕就连晚饭也顾不上慢慢享受了，花了几分钟直接从食堂拎回宿舍解决。
　　周天下午杨奕把方案捋清楚了，又发给社长两人远程连线沟通进行修改。认真仔细的结果很喜人，社长没有大改，只调整了几个活动的顺序，另外敲定了周边的制作事宜。
　　挂断了通讯后，杨奕立即在淘宝上联系了周边的制作商家，谈妥了价格和交货时间，又将方案发到了社群里，分配完相关的工作，和各个环节的负责人沟通了执行事项。
　　了却一桩大事，甚至有了不少成就感，杨奕悠哉游哉去食堂打了饭菜，没发现疏浚的身影，最后饭菜还是带回了宿舍，一边看舌尖上的中国一边吃饭，美味度要UPUP好几个档次。
　　饭后杨奕钻进自己的DIY小窝，继续做那套汉元素夏装，准备在七夕前出成品能在漫展上穿。

　　经管学院女生比较多，安排到的C9宿舍楼是6人标间。这一届工管只有一个班，女生23人，到校报到时，最后到的就是宿舍的5个人，分配到了一个房间。杨奕的下铺是空着的。开始是大家随意堆放东西的五不管地带。后来杨奕征得舍友的同意，把床板掀起来，用帘子围住，自己添置了桌椅，桌面上摆放了一台小缝纫机，就是个十分温馨的手工布艺DIY小工作室了。作为五不管地带独享报答，杨奕给宿舍做了舍服，五件羽织。
　　杨奕在小破站看了不少做汉服的视频，还买过不少简单素净的便宜布料练过手。但她没有绘画和设计功底，汉服的形制又严格容易引起偏执党出警，所以觉得自己做的还拿不出手。倒是汉元素，形制不严格考究，自己做没什么限制。
　　立夏那天得知社团要参加这次漫展，杨奕就构思了这套衣服，上衣基本剪裁缝制完毕，就差刺绣了。但中间因为实习和期末考试放了很久都没有动，这次捡起来完成就行。
　　中袖的交领上衣，选用了蓝色调中较浅的蔚蓝色。一片式及膝下裙，为了颜色平衡和视觉凉快，选用的绿中偏蓝的玉色。腰封直接用比较粗实的老棉布加宽加厚和下裙连在一起，颜色为了平衡和过度，选了艾绿色。
　　领口、袖口刺绣用应季花草，避免繁复，只考虑选用金银花。选择金银花杨奕也是有小心机的，首先是金银花花色清新花样比较简单，绣起来快，另外就是杨奕对刺绣的针法研究还不精深，金银花用相对简单的针法就可以绣得好看。
　　整套衣服，裙子腰封是重点区域，大量的花叶都用在了腰封上，下裙只从后到前盘绕探出一支含苞待放的金银花，和腰封呼应。
　　刺绣要配丝线选色，晚上光线不好，不能让刺绣毁了整套衣服，杨奕决定今晚还是先做裙子，刺绣放到最后。一直说想装个专用的照明灯的，每次都是用的时候想到，一拖就忘记买，到现在还没配上来。
　　春风画卷三百里榴火
　　看痴风光怎么去着墨
　　你林间过
　　鸦鬓簪花一朵
　　回眸语脉脉
　　随机循环的歌单来到了这首，杨奕一边踩踏板，一边心里给改了改：他树下过，风吹呆毛一拨，把我勾魂摄魄。
　　裙子和腰封已经分开做好了，现在只需要拼接完整。这也是个大工程。
　　裙子为了达到些微蓬松效果还要不用裙撑，只好用布料一层一层堆起来，天气热，太厚了不好，测试之后最终用了三层，料子都选用的顺纡绉，软而不透，比起雪纺料子是亲肤又舒服很多，而且夏天很清凉。内衬用的白色，中间过渡到青白色，外层再用玉色，这样避免了颜色叠加变深。
　　腰封是制作的难点。腰封需要一定的厚度和挺括性，杨奕用手头的料子做，厚度都不够，如果几层叠加缝纫，做出来也会显得塌塌皱皱的。如果有熨斗还好，但在没有熨斗的情况下要做出来挺括的腰封，杨奕想到了母上大人小时候做的手工布鞋。手工布鞋的料子也不够厚重挺括，但制作成布板，就能很好地解决软塌的问题，还能增加耐用度。
　　杨奕特地打电话请教了母上大人布板的制作方法和难点。制作布板，首先要准备好需要的布料，煮熟面粉做成浆糊，再把剪好的布料一层层均匀的粘起来。
　　这件腰封的布板用了四层老棉布，加糊了一层浅淡绿的棉布，最后又在做好的布板上包了一层艾绿色不显花色的提花绸，挺括和厚度都有了，腰封总算大功告成。
　　另外还有一个难点，是腰封和裙子的缝合。腰封是布板，有厚度，裙子是三层，为了自然褶皱，裙幅大，也有厚度。放一起缝合，哪怕是缝纫机，也有些吃力。杨奕这个小缝纫机带不动，她是去外头找了成衣店用平车钉的。
　　其实也可以把裙子和腰封分开做，分两次穿，但那样太麻烦了。所以杨奕才要把它们拼接到一起这样穿着就很方便，也不用担心走动太久腰封和裙子分离的尴尬。
　　裙幅比腰封的长度大得多，要一点点褶皱之后再拼接上去，这个最费神。褶皱要在手工制作的情况下，尽量保证间距均匀，这样才能做出来裙子对称。褶皱间距均匀之外，还要照顾到褶皱之后的长度和腰封相等，偏差不能太大，不然做好要是缝到了腰封结尾还剩群幅或者腰封还剩一截就尴尬了。杨奕测量完了，拿笔算起来数学题，控制好了褶皱的间距和长度，拿笔在布料上一条条画出来，才开始进行拼接工作。
　　缝纫机轻微的咔咔声音响响停停，一个褶皱一个褶皱的慢慢叠好再踩线缝上去，看起来挺简单的工作，杨奕弄了两个小时才折腾完，包边也包好才停手。明天还要上班，系带只能留在后面做了。
　　从学校到公司的国家大学科技园有十三个公交站。早上从出宿舍门到进公司打卡，一个半小时才够杨奕用，因为早上要在校门口带上一个煎饼做为早餐。
　　学校斜对面是条巷子，从青瓦白墙的苏氏老房子那片延伸出来，巷口是一对青年夫妇做山东煎饼的小摊位。这个山东煎饼不同于别的煎饼，面糊倒在不沾一点油的平盘上推开烙好，再打上一只鸡蛋，添加点小配菜，杨奕最喜欢的就是生菜加里脊，百吃不腻。以往只要起得来床，她都会特地跑出校园买一个饼。
　　不知道是夏天吃少了（那好像不太可能），还是工作投入太多精力太累的缘故，杨奕发现自己的体重下去了快十斤了。要不是把宿舍和隔壁其他宿舍的电子秤都上了一遍，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体重秤坏掉了。以往又是跑步又是控制饮食的都没有减下来，这就上个班不跑不跳居然还掉秤了。

　　完成了入职基本培训，这个周要开始正式约客户了。
　　HBIP是一家知识产权服务机构，简单来说就是为一些需要注册商标、申请专利但没有法务的公司专门制作申办材料并代为办理。杨奕作为基础员工，写申报材料这样专业的活儿还轮不到她，公司有专门负责材料撰写的部门和工程师，她的主要工作是约谈客户。而一般规模的公司，知识产权基本就是由老板本人负责，因此，谈客户也基本是谈老板。
　　邀约到具体的时间之后，都是需要上门商谈，顺便了解客户公司运营管理规模等等，所以工作外勤比较多。因而约客户和出外勤是杨奕工作岗位的重点指标。经理更是希望每个组员都能整天一直在外面跑动，在公司见不到你人才是最好的状态。要是呆在公司的时间比较多，那基本是没有客户的废柴了。
　　刚开始上手工作总是不会太顺利，最初的邀约过程，跟老板打个电话都难免磕磕绊绊的，表达不清楚，或者被骂都是常事。虽然杨奕也干过一天四百个电话的销售，但那是高考完那个假期干的了，距离太远她都要忘记那种被拒绝被骂的感受了。
　　HBIP没有四百个电话这种要求，但有每天70个有效通话的规定，就是一天呼出的电话里，要有70通电话，是通话时长大于等于15秒的。杨奕面试的时候没问清楚，现在看这个规定也不比400个呼出更简单。
　　要求有效通话时长，还有一个不好的结果，销售人员为了延长通话时间，只能尽量缠着客户多说几句，客户如果不耐烦那被骂就是家常便饭，更别提有些客户可能接起来听到是推销就会破口大骂。
　　杨奕在被拒绝和被骂中度过第一天，几次都差点没忍住回怼那些过分的客户。于是她想了个法子磨自己的性子。周二她把自己买来练字的字帖和弯头钢笔带到了公司，先写了张“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便利贴贴在自己的工位眼睛直视的地方，然后每天中午就练字至少半小时。领导和同事都被她这独立特性的作风震惊了。
　　但这笨办法让人平心静气的效果竟然不错，两三天后，杨奕在电话交流上就顺畅很多了，这当然也得益与入职培训。大量背记的知识派上大用场，熟练度专业度就在这个时候凸显作用。被客户厌烦和辱骂依然是不可避免的，自己保证四平八稳，总能习惯然后逐渐脱敏。
　　仅管如此，到周四这天，杨奕也没有成功邀约到可以谈的客户，她有些着急。但经理显然是过来人，很多人一个月都约不到一个客户，两三个月也开不了一单，这是司空见惯的，因此经理并没有催促责备她，但每天下班前仍然要帮手下人进行电话邀约演练。
　　下班之后搭上公交，杨奕有些沮丧，明天就周五了，一般当天约到客户上门拜访是不太可能的，基本这个周是就这么混完了。打开手机听歌想让自己放松一下。这几天她很喜欢循环女子十二乐坊演奏的《如川河的流水般》，这个音乐沉稳大气，仿佛有无穷尽的包容力，小小的烦恼很容易就消泯其中，总能提起她沉闷的心情。
　　准备下公交的时候，单曲循环的音乐突然断掉了，响起来手机铃声。杨奕从兜里抽出来看一眼，差点激动得把手机摔了！来电显示：鼎泰家具王总。
　　这是她今天下午联系到的一个意向客户，当时简单聊过后客户说很忙，让给他发条短信稍后再联系的！一般来说客户这样讲就是客气委婉的拒绝，但大家还是会发出去短信，只是不抱希望罢了。下班匆忙，杨奕也给忘记了晚点联系这回事，现在客户居然主动来电话了！
　　杨奕赶紧调整状态深呼吸几下准备把电话接起来，听见公交报站，吵闹又拥挤，想了想又按捺住激动，按掉音乐。下公交之后学校里安静，再打过去，就说自己刚刚在开会好了，刚好给没有回电话的事情做个解释。
　　真是太机智了！杨奕捏起拳头扬了扬，忍不住在心里夸自己。
　　就一个站到学校门口，杨奕下了车，调整好呼吸状态，进了校门走过喷水池，稍微把后头的车水马龙甩远点安静了，才停下来赶紧把电话拨过去。
　　王总您好！
　　实在抱歉，刚刚一直在开会静音了，会议结束就赶紧给您回电话了。
　　嗯嗯，下午我们简短聊过，您要在家具这个类目注册“鼎泰”这个商标是吧？
　　我给您查询过了，“鼎泰”语义大气，是个很好的名字。但也很受欢迎，在很多类目都已经被注册下来了。
　　对的，鼎盛的鼎，泰山的泰。
　　家具类目还没有注册过，这个您可以稍微安心一点。
　　不过，因为商标的近似度，而且还是一模一样的字，您要想在家具类目把“鼎泰”注册下来也是要费些功夫的。比如做些设计，加点元素。
　　当然可以，商标可以是纯文字的，也可以是图形，也可以是文字加图形组合。
　　我们有专门的设计师团队，图形设计也可以和您沟通完成。
　　嗯嗯，报价这块咱先不着急。这样吧，明天上午您是否有空？我想到您公司叨扰一下，咱们具体面对面聊聊，到时候您有了更详细具体的了解，再给您报价供您参考。
　　下午是吧？三点。好的。
　　时空家居广场B幢208，好的，我记录下来了。好，好。那明天见。好的，再见。
　　杨奕一边电话一边在随身的包包里掏出来小本子和笔，飞快地记下来地址。
　　挂掉电话，杨奕终于抑制不住惊喜的心情了，眼睛扫到周围没什么人，就忍不住哈哈哈哈笑起来，俩爪子一只捏着手机，一只抓着本子，抖抖手跺跺脚，又蹦又跳，踩着小时候儿童节表演学会的跑跳步往食堂去。
　　“呵呵——咳咳咳！”
　　刚跳到梧桐大道和行政楼的岔口，就看见一个穿白T的身影站那里见鬼似的看着她。突然冒出来的身影也是吓了杨奕一跳，叫她一个哈哈呵呵硬给憋了回去，看清对方后又憋得咳出来。

　　天色还未完全黑下来，但学校的路灯很亮，暖黄的灯光像是给对方罩了一圈结界，又是那让人模糊次元的感觉。可不就是周六之后祈祷了好多遍都再也没有遇见过的帅哥疏浚吗！
　　社死现场。
　　这回丢人真是丢大发了！眼下他也正在憋笑，见她看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揉了下鼻子掩饰过去。
　　杨奕讪讪地站直，摸索着把本子笔往包包里揣，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又啥也没说出来，只好强自冲他呵呵笑了笑算是招呼过了，然后夺路就逃。
　　错身而过，杨奕觉得自己脸都要滴血了，可是冲进食堂之后就开始无比后悔。这么难得的搭讪机会，她竟然溜走了，真是浪费！暴殄天物！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可是食堂的饭菜香又这么诱人，刚刚约到客户了工作有进步也十分高兴，至于帅哥，下次吧，下次一定珍惜机会。杨奕开开心心地奔着窗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