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以及其他不可能的追求》容喜

4、Part.02（2）

　　“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岑嘉用了一个很蹩脚的开场白，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祁世浩说的很直白，“我在等你。”
　　岑嘉做贼似的四周望了望，神色紧张好像在躲避什么东西，“有很急的事情？”
　　“已经拖了很多年。”他知他眼神中的柔情岑嘉再也看不见，猜疑取代了曾经的亲昵。他突然想起钱夹里那张岑嘉从角落里翻出来的他不知怎么还未销毁完全的照片，人都已经看不全了，依稀分辨出他拥着一个人，亲密无间。这好像是他们之间爱过的唯一证明了。
　　其实这些都没有关系了，有一个伤害过你的人事隔好多年以后对你说抱歉，爱也没有了恨也没有了，对那个只留下一点可怜的记忆支撑的好皮囊又有什么用呢？岑嘉说：“那你现在说吧，Nicole马上就要上去了，我陪她。”
　　“你明天有时间吗？”他问，“辰阳说搞一个同学聚会，算是为你接风，你太久没回来，大家都很想你。”
　　岑嘉没有忍住，眼里的嘲弄一闪而过，冷哼一声，“想我？”她还以为她那些“朋友们”希望她一辈子别再回来，省得提醒他们还有岑嘉这样落魄的朋友，丢了面子。
　　“嘉嘉——”
　　“不好意思，我还是习惯别人叫我Grace，”她脸上呈现的是一种真挚的遗憾表情，打断他，“你知道的，已经很久没有人喊我中文名了。”
　　“嘉嘉，你不要这样——”
　　“对不起，如果您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至于那个同学聚会，明天我还有一个朋友从英国来，我一定要去接他。跟张辰阳讲我就不去了，让他们玩得开心。”
　　“需要我去送吗？”他又多了句嘴，“是李茴吟吗？”
　　“不需要了，谢谢，有人来接我。Gloria可能等我演出前几天才会回来，她在英国工作很忙。”
　　其实当年茴吟在班上和他们这一伙人关系很生疏，她家家境一般，在那个普遍家里条件良好的班上显得与他们格格不入，后来两人考进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才渐渐了解，但也仅限于“我们是高中同学”。后来她大学还没有毕业就匆匆去了国外，遗失了这边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后来两人在国外遇上。那时候岑嘉无力支付伦敦那高昂的房租，离房东规定的缴租最后期限只有两三天，岑嘉都已经做好露宿街头的准备。茴吟从她为数不多的生活费里省出来给她。伦敦的生活真的很艰难，消费高，岑嘉办的是学生签证，没有钱缴学费不能上课，又只能做兼职，茴吟每个月生活费本身就不多，两人住在一起捉襟见肘。岑嘉就是在这个时候学会了精打细算四个字，有时候恨不得把一便士掰开来用。
　　岑嘉真的很感谢茴吟，如果她很有钱，救济她是九牛一毛，而偏偏她自己也是食不果腹，匀出一点分给并不熟识的她，让她感动。茴吟也没有问她怎么无缘无故退学，一个人来英国还这样落魄，只是说，“中国人在国外，都是人生地不熟，能帮一点是一点。”
　　岑嘉知茴吟很骄傲，总是说国人在外面要有骨气，不能给人瞧不起。岑嘉潜移默化受了很多影响。以致后来岑嘉靠那些不光彩的手段上位之后，茴吟还与她冷战许久，无论岑嘉怎样说她都不理会。
　　有时候，岑嘉觉得，这些苦都是值得的，现在她和茴吟都过得很好，有自己的资产，不再掣肘依附于别人。每一个女孩都拥有天真活泼的过去，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娇艳的花朵都会凋谢，留下漫长的腐败的过程。
　　无论怎么说，岑嘉对茴吟和傅祺的感谢是不一样的。她觉得傅祺对她好，仅仅只是因为他在床上没有一些古怪的嗜好，甚至有时候会很温柔，他应该也是唯一一个把她当人看的男人。至少，心情好的时候，是这样。岑嘉有时候会突发奇想，要是祁世浩知道她现在对男人的要求这样低会不会气得吐血。他这样体面的男人，大概会受不了吧。
　　吕颖看两人谈话结束，上前问岑嘉可不可以走了。岑嘉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忙说：“祁先生，我朋友已经办好手续，她刚下飞机，时差未倒，我们要上去了，您还有什么事吗？”
　　吕颖牵着岑嘉微微有些抖的手，“如果你没有勇气多看他一眼，可以站在这边，等下等电梯我挡着你。”岑嘉说：“没事，我这两天看了他好多眼呢。怎么这几部电梯全上楼啊？”
　　电梯一直半死不活地在十几层慢慢往下晃，像一个没睡醒的孩子。岑嘉一直没有心情，心不在焉地玩手机，电梯“叮”一声停下来的时候把她吓到了，心怔忡恍然不知该做些什么。吕颖轻轻拉了她一下，才拉回她的神智。两人步入电梯之时，吕颖还是忍不住朝大堂看了一眼，——祁世浩还站在那里，笔直的，好像守望得太久，生了根。
　　这种眼神，她也曾在傅祺眼中看到过，悲戚的，好像全世界都成了空白。不过那时岑嘉被下病危通知，所有专家都说，活不长了。
　　“他还在那里，看着你。”吕颖心有不忍。
　　“嗯？——哦，我觉得我隔着一个英吉利海峡一个欧亚大陆望了他那么多年，现在也让他看两眼，算心理平衡了，总归是付出的让我看到了一点回报吧。”
　　吕颖没再讲话。
　　其实吕颖根本不需要倒时差，她是铁打的，还有金钟罩铁布衫，金刚不坏，旁人望尘莫及。才刚回房间，就开始处理公务，把岑嘉撂一边。岑嘉整个人往大床上一倒，陷进软软的被子里，把吕颖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劳模形象拍下来上传微博，之后把手机往边上一扔，打了两个滚弹起来，开电视。
　　“你今天晚上去不去逛街？”岑嘉又问，她是真的想去逛街，回国决定得很仓促，随便捡了一点衣服就偷偷走了。
　　吕颖不情愿地从电脑前转过脑袋，问：“你想买东西？”
　　“嗯！”岑嘉夸张地点点头，“我没有带什么东西来，没有衣服没有鞋子没有裙子，再这样下去我要崩溃！”
　　岑嘉是购物狂，全伦敦商店的店员都知道。傅祺的家里已经有两间客房被改成了衣帽间，可是还是装不下岑嘉那疯狂膨胀的购物欲。自从她和傅祺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有穿过重样的衣服与鞋子。她曾经连续一周都在逛街，早出晚归，买了无数当季新品，堆在地上比圣诞树还高。除了衣服鞋子手袋，甚至还有精致的桌布、餐具和装饰品。大概很多都用不上，连衣服有些都只是挂在衣柜里纯欣赏，来不及穿就被新一季的衣海取代了，或者，岑嘉根本就不喜欢，只是买另一件衣服的时候顺手指了一下。她只爱白衣黑裙红唇。
　　只有傅祺会让她买，毫无怨言地替她结账。
　　吕颖才不敢同她单独上街，她没有办法承受众人那种或欣羡或嫉妒或不屑的复杂目光。她和岑嘉不一样，岑嘉注定要站在镁光灯下，接受公众的目光。
　　岑嘉只好一个人去逛街，她其实最不爱逛名品店，所有的经典都是复刻了再复刻，没有创意，吸引眼球的就只是硕大的庸俗的生怕别人看不到的logo。所以当她面对热情过度的美艳店员时显得怏怏不乐，有气无力地挑起一条连衣裙，在身上比划了半天也没下定决心要不要试一下。
　　“岑嘉——”
　　一声惊叫，吓得岑嘉差点把连衣裙掉在地上，她一转头，好像是玩了一场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她挑了挑嘴角，点头示意，不想多啰嗦，想要叫店员打包送酒店去。
　　苑思臻不依不饶，“岑嘉，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和我们打一个招呼？我们还是听世浩讲的，我们想要搞一个同学聚会，你看怎么样？”
　　“挺好。”她答，然后伸手对店员示意。她想她当年和这些富家千金小姐混在一起是多么可笑，所谓的友谊，不过是当你荣耀万千的时候众人围着你，却在潦倒之时统统散去。她不怪她们，看多了世间百态，这不过是人之常情。
　　“那你会来么？”
　　“看吧，我马上开始练舞，空闲时间可能不多。”
　　“哇——”有人说，“我有一次在巴黎看你演出，好美。没想到当年你一心想申请LSE的金融，却还是走了艺术这一条路。”说话的人的那一张面容在岑嘉的记忆里已经很淡薄了，那个梦想反而却清晰了起来，好像是一部老电影在多年后做了画质修复，却没有了当年那种真挚的感情。
　　梦想都不是自己的了，好像是身边人的悲欢离合，她才是那个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