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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安娜的世界(一) ...

  •   闵怡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对,她在看Hotel Babylon的时候很郑重地对室友讲。室友问她是谁,她偏着脑袋想了想,答:Lutz.室友倒吸一口气,觉得很滑稽,她说:“你才见过他几次面?”
      “我觉得他很man诶。”闵怡说,一边做花痴状,“又好帅,我最喜欢就是德国人了。我是制服控啊!”
      “她有女朋友了。”
      一针见血。他的女朋友是Marlene,和闵怡同班,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学校里面的女孩都喜欢八卦她。她也算是留学生,据说是中英混血,她持英国护照,却像是德国人,说得一口流利的听起来就很绕口的德语,英文反而磕磕碰碰。学校里的有钱人不少,像她这样沉默寡言的有钱人却很难找,她不喜欢和别人交流,看起来是这样的,但是总归是能玩在当地学生圈子里的,有时也能和香港的富家子弟说上两句粤语。
      “你知道么?”室友神秘兮兮地靠过来,“我听说Marlene和Lutz是中学同学呢,Lutz是从亚琛工大转过来的,陪Marlene一起。”
      “从亚琛转到帝国理工?”
      “有问题吗?”室友说,“他可真是个好男人,对么,天天来从帝国理工跑过来陪她。”
      闵怡叹一口气,说:“如果你长着那一张脸,有那样的身家,天天也会有帅哥来找你的。”

      Marlene并不喜欢英国,她皱着眉头对Lutz讲她想吃法兰克福香肠,这只是一个借口罢了,她讨厌这个城市,这个国家。还有那个在她二十岁之前就从来也没出现过的父亲。“Grace过世了,不代表我一个人活不下来。”
      Lutz陪她坐在德国餐厅,一刀一刀地帮她卸烤猪肘。他来之前曾经见过Spencer,那个刻板严肃的男人。他还记得他们在Grace的葬礼上,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告诉Marlene他是她的父亲,那种措手不及与震惊。Marlene其实是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有关于自己未知的父亲,还有那永远富足的生活,纵使母亲再如何出名也无法支持的奢华生活。她冷眼看着那个男人,好像突然一下子就长成了她母亲那样的人。
      从私心上来讲,Lutz是真的认为,Marlene大约是不可能靠自己活下来。无论巨细,她像搬家一样把所有的东西都带到了这里,连喝水的杯子都是慕尼黑制造。但事实上,在Grace那个古怪的老女人死了以后,Marlene确实展示出了惊人的坚强。
      “你也没有和他生活在一起,你就当作你一个人出国留学了。”
      “我可不想来这里留学!”她用小勺子敲了敲盛冰淇淋的瓷碟子,“我才不想离开欧洲。”
      “这里是欧洲。”
      “这里才不是欧洲呢!它离法国还有一个英吉利海峡,想想就可怕。”听说这里的冬天简直是噩梦——她母亲在英国住了十多年。她说:“下雪的苏格兰还不错,至少不令人沮丧。北威尔士的Swansea的图书馆很美,有海景。还有……还有……反正没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她叹了一口气,又专注于那颗小得可怜的香草冰淇淋球。

      闵怡真正认识Lutz是在他们下课,他来接Marlene,她想着今天的作业,心不在焉地走在后面,却不小心踩到了Marlene的鞋子。她哎哟了一声,顺势抓住了Lutz。
      她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用一口完全不在调子上的中文问:“中国人?”这实在太无礼了,但她说出来却丝毫没有不舒服。
      闵怡点点头。Marlene眨眨眼,直愣愣地盯着她,半晌才慢悠悠地“噢——”,她喃喃用英文道:“我妈妈也是中国人。”然后转身就走了。Lutz在后面替她向闵怡说抱歉,聊了两句,大概就是问她叫什么之类的。闵怡说不用了,她踩到了Marlene也忘了说抱歉。
      闵怡晚上跟室友讲起这件事,还大赞Lutz很绅士,完全不像一个德国人。
      第二日Marlene见到她还特意和她打了招呼,这简直让她受宠若惊。她抱着书问闵怡可不可以在闵怡身边坐下来,闵怡愣了愣神,点点头。她手上抱着的是一本崭新的书,是小说。这可不是英国文学史。她“砰”地一下把书放在桌子上,“这堂课真无聊。”闵怡看清楚那是一本赫拉巴尔的小说。
      事实上,大部分时间她还是在听讲的,书只看了两三页,又合上了。Marlene问了她很多关于中国的事情,她说她想偷偷去中国当义工。闵怡想怕是要让她失望了。闵怡问:“偷偷去?”
      “对啊,他肯定不会同意的。”她颓然道。“无所谓啦,反正我做什么不需要经过他同意。”她像所有叛逆期的女孩一样。
      闵怡隐隐猜出她说的是她家人。很有趣,这个班上很多女人喜欢八卦她的家庭,她家族很有名,可以这样说“她出身贵族”,母亲是名噪一时的芭蕾舞演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Marlene其实是一个私生女。那些女人们就喜欢说这一点,把她母亲和她父亲当年的轶事翻来覆去地炒,乐此不疲。闵怡其实也好奇,想问,却实在难以问出口。Marlene从小和母亲一起在慕尼黑长大,很敬重她母亲。何况这位Marlene口中伟大的母亲已经去世,揭人伤疤这种龌龊的事闵怡可做不出来。
      Marlene在LSE附近租了间大房子,和Lutz住一起。她有时会在家里开派对,邀请的人多是在英的德国人。她现在也会叫上闵怡,她实在太想去中国看一看了。闵怡看得出来,她对那个神秘的东方国度自己血液的一部分的好奇。
      那些德国人都有着难以理解的自傲,他们流着高贵的日耳曼民族的血液,真是可怕的血统论。这样的派对让闵怡感觉很无聊,他们一个两个都讲德语,那种发音简直怪极了,舌头被扭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位置。只有Lutz有时会穿过人群,陪她用英语聊一会儿。不过,他一向比女主人还受欢迎。

      有时候真相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闵怡对她室友讲。Marlene和Lutz其实经常吵架,她都已经见过很多次了。真正的Marlene可不像她平时看起来那样少言少语,她像一头易怒的狮子,朝所有招惹她的人发火。在Lutz面前她更是经常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比如平底锅没有放进橱子里,比如Lutz不小心碰倒了她的化妆水。闵怡怀疑她是不是有点强迫症。
      一般是这样,Marlene在推特上洋洋洒洒发了好长一段德文,大概是骂Lutz。闵怡只能看懂最后一句,应该是说Lutz是狗屎,因为后面会用英文再骂一句,最后跟着同样的一句中文。还好这只是简单句,谷歌翻译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接着Lutz就会在他们的房子里消失一段时间,直到Marlene的心情好起来,或许是买了件新衣服,或许是买了个新手袋。
      室友感叹Lutz果然是好男人,不过想了想她又说:“或许是看上Spencer的家世。”
      闵怡记得Marlene提起她的父亲都是一脸不屑的模样,她“嗤”了一声说:“反正那个老头子死了我拿不到一分钱,谁指望我的遗产谁就要失望了。”彼时她刚把鸡蛋打进煎锅里,愤然用铲子捣了两下,蛋黄顿时糊了一锅子。“我妈妈真是笨,像傻子一样。”
      闵怡和室友聊得正欢的时候接到Lutz的电话,他急匆匆地在电话里问她Marlene有没有在她那里。她吃了一惊,连忙否认了,“她不见了?”Lutz却没有细说,只是嗯了声,于是说了再见。
      闵怡便知是出事了。她室友坐在她身边开始玩游戏,她说:“别人的事,你干嘛要去插一手。”闵怡拿外套的手顿了顿,随即说:“我知道她去哪里了。”
      她一路小跑去了图书馆,绕着旋转楼梯一路上去,果然碰到了躲在一堆赫拉巴尔里面啜泣的Marlene。她听见有人来,双手捂着脸,说:“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来找我吗?我早跟你讲了,我是没有他们家的继承权的,你不用在我身上费心思了。”
      “Marlene...”
      Marlene见是闵怡顿时显得很窘迫,尴尬地立在那里,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半天,才嗫嚅道:“怎么是你?我以为是Lutz.”她咧开嘴干笑了两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怎么会来这里?”
      “Lutz刚刚打电话给我。”
      她抹了一把脸,笑着说:“哦,是吗?我马上回去了,让他别担心。”
      最终闵怡还是不放心,亲自把她送回去了。路上两人也没讲什么,闵怡说不出话来安慰她,Marlene更是沉默。回到家的时候Lutz似乎刚想出门,三个人正好碰个照面。Marlene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也没有和Lutz打招呼,有气无力地就侧身从他身边走过去。
      Lutz把闵怡堵在门口,对她说抱歉,“今天可能没办法招待你了。”
      闵怡朝他摆摆手,退了两步,说:“没事,那我先走了。Marlene好像很难过,你……”
      “我知道,今天谢谢你。”说完就急匆匆地将门合上。闵怡从门缝里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便是Marlene歇斯底里地叫喊。她说的是德文,闵怡不懂,下了两三层台阶,复又听见Lutz低沉的男声,在不停地重复“我爱你”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她隐隐约约可以听见Marlene的啜泣,但是她发现,她已经走得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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