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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Part.11(2) ...

  •   她吃了一惊,一时没有说出话,好久才说,“你现在在哪?”
      “我现在在上海,三个小时后我回去。”
      岑嘉简直佩服这种职业女性,一天可以飞好几躺还精神抖擞无须倒时差。如果是她早就累得全身散架。
      她与茴吟聊了一会,茴吟说走时在摄政街遇见Valarie好像是回来了。岑嘉也没隐瞒,她告诉她傅祺已回国。茴吟对她心灰意冷,反倒没有啰嗦。后来茴吟预备登机,两人便收了线。
      祁世浩问她是不是要去机场,要不要他送。岑嘉思量片刻,“你有事吗?”祁世浩说没有,他一直有闲,随时找他都可以。她记得市区到机场极远,大概她需要配辆车了。她说:“好哦,谢谢你啊。”
      祁世浩于是在下一个路口转了弯。
      两人又是无话可说。不知怎么的,一别经年,说不说话都尴尬。好像有人说过,如果分手以后还能当朋友,只有两种可能,他们还相爱,或者,他们从未爱过。岑嘉望着车外模糊的剪影,唏嘘不已。他们已经不再是朋友,这是不是证明他们曾经也爱过,在最好的年华,也做过最美的事。
      “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那就不要再见,我们不会是朋友,连同学聚会都不要再碰到,对你好,对我也好。”她刚刚成为祁世浩的女朋友时说过的话。后来她相信感情是迷信的,经不得咒。如今她一语成谶,难过得死去活来。
      她看见车窗映出她脸,上面有笑容,僵硬得好像是石头雕出来的。
      “你哭了?”祁世浩的目光从路况上移过来,扫了一眼又转回去。
      岑嘉用手指抹了抹眼角,有凉凉的湿意。大概是无意识地落了泪,她感情丰富,连听悲伤的曲子都会潸然泪下。“没有事。”
      “如果有事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是吗?”她笑了起来,“以前你也对我说过这话。”
      他无言以对。很快车子就到机场,离航班到港还有一大把时间。他陪她在咖啡馆坐下,为她叫了咖啡,全当下午茶。
      机场人来人往上演人间悲欢,哀恸与欣喜全然印入瞳孔,毫无感情得,就好像在看一部肥皂剧。她忽然记起那日她差一点回国。她又是一个人站在机场,安静地等候一趟去北京的航班。傅祺甩给她一张机票,便不再管她死活,她想她如果冻死在机场大概除了茴吟都不会有人知道。她记得那天她穿一天黑色的新连衣裙,鞋子是傅祺送的芭蕾式的平底鞋,她等了好久,飞机已经延迟许多,乘客都怨声载道。直到机场又一次开始广播即将起飞,满脸笑容的空姐礼貌地向她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她才放弃等他,拉着又大又空的箱子步履沉重地往飞机去。那日天色阴沉,灰蒙蒙的天黑得像可以拧出墨汁来,好似有什么东西铺天盖地地压过来,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气。她想,飞机怎么还可以起飞?事实上,飞机在跑道上绕了两圈腾空而起发出一声类似兽类的嘶吼时,她是松了一口气的。
      飞机只在云层穿行了一阵,一道明亮的光从眼前划过,很震撼。舱内乘客开始骚动,当他们发现飞机开始穿越数不胜数的气流并返航的时候这种骚动已经转变成了骚乱。飞机上是不可能给你写什么遗嘱的,坠机至海中,不要说字迹早被浸得模糊不清,大海捞珍更是奇谭,若是在陆地着陆,一把熊熊大火早把一切烧成灰。好像那一瞬间,她忽然安静了下来,身边的喧哗都渐渐远去。她的一生到底谁在挂念,只有她自己,而如今她或许也要去了,没人再关心她没人再爱护她,生本身就没有意义了。于是她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黯淡的天空。慢慢地,她心中又一点一点燃起求生的欲望,只要她还在,就有人爱她护她,她知道她爱的人还幸福地活在世界上,或许这样的生活并不完美,但她不能要求更多了,比她悲惨的人还多,他们连悲伤风花雪月的资格都没有。那一天飞机在空中盘旋了三个半钟头才安全着陆,她甚至想开机打电话对傅祺说她的恐惧,但是,她知道她打不通的,那个电话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打通了。
      她下飞机坐在机场同同一班次乘客一起等机场方面给一个解决方案。她看见一个大男人泪流满面——漂泊异乡,想回家看一眼年迈的父母,却不想命悬一线,差点阴阳两隔。原来生死那么近。之后她搭车回公寓,一头栽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她做了一个冗长却简单的梦,她的飞机起飞,一路悠悠往北去,她沉沉地睡着,迷迷糊糊感觉过了好久,再睁眼,飞机盘旋而落,从舷窗外望去,下面白皑皑是一片雪地,茫茫的一眼望不到边。她庸庸碌碌地随着人流下了飞机,然后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整个世界就只剩她一人。这才是真正害怕的时候。醒来手机塞满短信和未接来电,她只回了茴吟的,报平安而已。
      此时Valerie还在和傅祺闹得不可开交,他自然没有时间来关心岑嘉现在的处境。岑嘉用傅祺留下来的钱过活,想要找一份简单的工作,借以勉强维持她过度奢侈的开销。
      她再次遇见傅祺是在一个半月以后,他相当落魄地路过她买生活用品的便利店门口。她追出去叫住他。在他回头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她尴尬地冲他笑了笑,说:“好巧啊。”如果她手上没举着深蓝色的毛巾,一切都还过得去。
      傅祺的眼神中黯淡无光,下巴上还有未刮的黛青色的胡渣,和他平日光鲜亮丽的外表恍如两个人。见到岑嘉,他也有点惊讶,这种表情一瞬间闪过,他说:“你怎么还在这里?”虽然看起来他像是从云端跌落的贵公子,但是说起话来还是一副凌厉的模样。岑嘉终于发现了手中那条愚蠢的毛巾看起来有多可笑,默默地垂下手,说:“飞机出事。”
      傅祺当真是心不在焉,他甚至没有追究她为什么没有搭航空公司安排的其他飞机回国。两人坐在转角的咖啡店里,颇有点相望两无言的感觉。那家店的咖啡不好喝,也不差劲,岑嘉喜欢在这家里住的地方比较近的咖啡馆里耗一个下午,喝点不好喝也不差劲的茶,再吃一点不好吃也不差劲的甜点,时光飞逝。可是这一天,岑嘉觉得自己这杯咖啡被煮得令人倒胃口,难以下咽,时间仿佛凝滞,让人备受煎熬。
      岑嘉并不想听傅祺讲述他与Valerie的凄婉爱情故事,事实上,任何王子与公主的童话都是瞎掰的,他们也需要生活,生活就是充满了各种矛盾的。傅祺也没有倾述的意思,于是两人面面相觑,气氛古怪。
      “不好意思,和你讲这么多无聊的事。”岑嘉的叙述突然间被打断,她冒出这样一句话。
      祁世浩低头用小银勺轻轻搅动褐色的咖啡,拿起来在杯子边缘叮叮咚咚敲了两三下,搁置在碟子上。他说:“没关系,我早说过了,我希望知道你在那边的生活。”
      岑嘉便闭嘴不再提她和傅祺的事情,抬头看了一眼店里的钟,发现时间过去一半,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一个尴尬的时间。他们应该找一个更有趣的话题,岑嘉想。可惜他们的生活圈已经拉得太开,完全没有交集,大概两人连笑点都完全相反了吧。
      良久,祁世浩开口问:“你是真的准备不再跳舞了吗?”
      岑嘉不再那么笃定,说话也留了余地,“有这个想法,我在减少出场的次数,跳舞太累了……不过这个不一定,你知道的,现在讨生活不容易,英国那边生活成本很高,没有赚足养老费,谁敢轻易辞职?”这是大实话:她赚得越多,想买的东西越多开支越大,一旦没有了工作,谁来供她日渐膨胀的购物欲?傅祺不是那么靠得住的男人,她不是Valerie,赌不起。
      “如果你真的好喜欢跳舞,完全可以继续下去,你很……”
      “不,不,我不喜欢。”她连忙打断他的话。
      祁世浩顿了顿,说:“‘跳舞是自我最纯粹的隐喻。’我记得你这样说过。”
      “那只是一个采访而已。”岑嘉笑了,“千人万相,就像你不总是对人说真话一样。其实过去我确实很喜欢跳舞,那些不愉快不开心跳着跳着就跳没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人老了,跳不动了。”她会累,感情上的,无病呻吟。
      “难道你铁了心当家庭主妇?”
      “那样最容易被抛弃。”她说,“虽然我不是女权主义者,但是我还是认为女人该有自己的生活与事业。”这是祁世浩和傅祺教会她的。
      祁世浩说:“我以为傅先生会希望你在家里。”
      “不得不说你确实很了解男人。”
      “可是他前妻一直在工作。”
      “我和Valerie是不一样的。”
      “嘉嘉——”
      “你不用再说了,我确实在轻贱自己。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嘛。”她自嘲地咧了咧嘴角,陷在巨大的沙发里。“你知道吗,从我将舞蹈转为我的专业开始,Valerie一直是我的偶像。有些人是只配用来仰望的,真的。就像傅祺,就像Valerie,就像他们的爱情。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很丑陋,想要退出,但是转念一想,连这样的爱情都会有裂痕,我还想追求什么呢?”
      岑嘉知道,傅祺不是那个最适合她的,但是他的优秀,值得她去迁就。她最爱的,或者是最爱她的,她早就放弃追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Part.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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