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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Part.07(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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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嘉觉得自己是被打懵了,浑身乏力,怎么也站不起来。傅祺的身影消失在一声巨大的摔门声中。岑嘉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坐了好久才起来,活动双脚,摔倒的时候还好没有伤到。但是她还是怕,缓缓地上楼梯,在脚踝一圈统统喷了喷雾。药水渗进皮肤里,丝丝凉意就像沁进石灰墙壁的水。她在黑暗中摸出自己的手机,从里面翻出茴吟的号码,拨过去。
她觉得自己太沉稳了,简直不像话。电话接通,茴吟精力很旺盛,中气十足地对她讲下午好。岑嘉没有应,沉默片刻才开口道:“Valerie打电话告诉我,她要来中国。”
茴吟的笑声一下就止住了,好像是机械娃娃的发条走完的那一瞬,全世界都跟着安静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她要过去干什么?”
岑嘉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兀自摇头,“我怎么知道,我很久都没有与她联系了。她到底发什么神经要来?我觉得我们现在很好,不是吗,为什么她还要回来破坏别人的生活?”她才发觉自己在低声啜泣,用手随意在脸上抹了一把,强颜欢笑,“我真的好没用,是不是,今天一直在哭。我真的很不理解她为什么想要来大陆。我以前害她的脚受伤,我也受到了惩罚啊,我的孩子死了,我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她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要在我生活趋于平静的时候再次闯进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话中的逻辑又开始混乱,情绪渐渐也不稳定起来。茴吟忙安慰她没有事的,傅祺和你生活了那么久,你们就快要订婚了。“对了,Lou知道这件事吗?”
“我想他应该不晓得。你不了解Lou,Valerie在他心中太重要,Valerie想要做什么,Lou都不会拒绝的。你知道Lou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他说如果有一天Valerie回心转意,他无条件接受她。”虽然只是一句话,却让岑嘉夜夜无法安枕。这句话憋在她心里很久了,她觉得好像只要不告诉别人,傅祺的这句话就会不存在。今天她才看见现实,血淋淋的,让她逃都逃不脱。她的生活终于逼她说了出来,好似卸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她顿时就轻快了。她深深地吸一口气,说:“又到了谢幕的时候,每次这个时候我都挺高兴的,向观众鞠一躬,就不用再演戏了。”
“你真的决定要走?”茴吟最早便不赞同岑嘉和傅祺在一起,甚至希望她认识也不要去认识傅祺,可是后来,渐渐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次数多了,也就不觉得古怪,看上去反而是天造地设,浑然天成的一对。她已经习惯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如今说分开,她又觉得哪里不对了。
岑嘉反问:“不离开,难道等着他扔掉吗?”
茴吟没有安慰她,像在思考什么,然后漫不经心地问:“你是不是喜欢Lou”
岑嘉一瞬间就理不清自己的思维了,顿了好一会,才干笑了两声,说:“谁说不是呢?”她一只手帮忙听电话,另一只贴在额头上,躺下去,“所有我喜欢的东西都不是我的。我不想给他最后留下一个死缠烂打的坏印象,我希望他快乐,你看得出来,他和Valerie,Marcus,Aletta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心了。我不是圣母,他的手段很残忍,我怕他伤害我。
“我很感谢他给我荣华的名誉富贵的生活。我也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个很爱我的人,也许他很平凡,朝九晚五拿着微薄的薪水,但是他会把我捧在手心里,爱我如生命,会给我一个家,为我遮风避雨。
“我只求这样了。他不会像别人一样,把我当做一个物品,用过之后就随意丢弃。”她说。
岁月的模样都是从眼睛中显露出来的,是因为眼看得太多,别人的悲欢离合,都要窥一窥。她挂了电话,起身坐在镜子前面。深夜在镜中映出来的身影是糊的,不太清楚,但她分明看见了自己的老态,眼角的细纹像蘖生的藤蔓,不动声色地侵蚀她的脸。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时间会不会就停止。如果是,她希望是在她最开心的那一刹。她忽然就想起一首印象极深的乐府诗,“茕茕孑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人不如故。
人不如故。
傅祺一个晚上都没有再回卧室,吃早餐的时候她遇见他,坐在餐桌上,一边吃着蒜蓉面包片,一边仔细玩手机,神情很是严肃。她坐在他对面,面前放的是一杯牛奶。两人像陌生人一般吃完自己的早点,岑嘉突然发现这条路真的好苦,她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最多荆棘的道路,却以为自己接近了幸福。她抓起钥匙和手袋,独自出门,她不清楚车库里有没有闲车,不过总要试一试。没有人会陪你天长地久。
她走过傅祺身边的时候,低声告诉他他前妻要回来了。他整个人都僵硬了,屏幕在60秒后自动暗下来,被锁住。他一定很惊喜,她想,她自己也很开心,终于有一件事可以让她下定决心,离开这个人,逃离这个幻觉。没有人会愿意娶她的,她怎么还傻傻地存有希望?
她背对着傅祺,拼命忍住挂在酸涩的眼角的眼泪,“她昨天打电话给我的,她让我告诉你,她想住以前慎麒佑的那幢房子。”
傅祺不放心她一个人下山,叫了司机来接她。她温柔地对他说再见,知道这种机会已经不多了。她今天的状态都很好,感情太投入,转得都忘了东南西北。岑嘉跳了一遍又一遍,好似女主角和她融在一起,没有彼此。William对她的表现很满意,把她拉到一边,告诉她过几个月在北京会有一个国际编舞大赛。他自然是不会去参赛的,主办方邀请他当评委,他想带岑嘉过去。岑嘉在傅祺决定与她结婚之后确实有向编导发展的意向,只是世事无常,变数太大,或许她还得拼死拼活跳上几年才能赚足舒舒服服的养老钱。她跳舞的目的,从来都没有单纯过。
岑嘉说:“让我去跳舞,gala或者正式演出,都还可以,如果是编舞,还比赛,我这些雕虫小技,实在不能入眼。”她还当真从来没真正编过舞。不过她还是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于是道:“可以让我考虑考虑吗?我很喜欢编舞,只可惜有时候想象力不是很丰富。”
傅祺听到Valerie的消息着实吃了一惊,这个女人,这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女人,久到他以为自己都快遗忘了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对今后生活所有的设想都一瞬间坍塌了。
岑嘉出门以后他没有开车离开,而是回了他们的卧室。他想起他和Valerie住在这里的模样,记忆都已经模糊了,真的连一点细节都想不起来。不知道是时间太久,还是他在老去。
岑嘉住的地方总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总是维持着傅祺满意的样子,一件一件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好像是酒店的模板,虽然整洁,却是随时会离开的样子。她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和香水放在一起密密麻麻,聚集在一个角落里。傅祺如果没有记错,她应该是动过这些东西,她常用的香水一般都是放在右手边好取的地方。他细细数了这些瓶瓶罐罐,又转向床头柜:那里已经被收拾干净,除了台灯,一点杂物也没有。
他很无奈,没有办法只能打电话Valerie,问她到底向岑嘉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啊,就是聊个天叙个旧。虽然我很讨厌这个虚伪做作的女人,但是我又不会吃了她,你怕什么?”Valerie漠然的口气让傅祺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最后这个心爱的女人分道扬镳。她的性格太强硬,原来觉得是个性十足,时间一久,却发现自己也是会累的。
Grace却与她完全相反,她唯一的性格是懦弱,只会隐忍和哭泣。她的坚强和倔强其实都不值得一提,不过都是自我欺骗的假象。但是,他就要和一个这样的女人结婚了,他没有不开心。他们之间有爱,会有未来。他甚至在幻想,她每天在家等他下班的样子。
“Val,我和Grace快结婚了,我希望你可以祝福我,也祝福我未婚妻。你来中国的事,我都可以帮你安排,你想住Patrick在这边的老宅这件事恐怕我不能答应你,现在我和Grace在住,东西搬来搬去十分不方便。”他的口气很温和,一点没有恼怒。
Valerie轻哼,道:“祝福你们?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如果当年不是那个女人,我们怎么会离婚?”
“当初坚持离婚的是你。”
“你要护着她我也没有办法,总之,我想要住在那里,你若真把那个女人当宝贝,你大可以去问一下她的意见,看她同不同意。”Valerie很笃定,却让傅祺起了疑。他说:“Grace的精神一直不好,我希望你不要再去刺激她了。”
Valerie的脾气就像爆竹一样一下就燃着了,她生气地质问:“她不好,你当年又怎么不想想当年我从舞台上摔下来的感受?那段时间你一直和她在鬼混,你到底有没有为我考虑过一点?”
他的口气终于带了薄怒,“你不要总抓着这件事情不放,我向你解释过了,那个时候我和Grace之间并没有什么。你不要总是无理取闹,为了你,我和Grace都已经失去了Henry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