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纪略》飞花（JJ）

97、我就喜欢断袖

　　“小夜的母亲居然是孟婆？”子规满面惊奇，“大哥怎么能把孟婆搞上手的？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神乐一阵无语，他就知道以子规的性子，肯定要追根问底。

　　他们兄弟与冥王之间的关系，子规并不知道。毕竟他出生之时，连宝贤都已经入了五衰，那么久远的事情，他自是无从知晓。

　　他道：“这些以后再说，和灵芸的婚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子规低着头没说话。

　　神乐看着他这个弟弟，他在世之间，有许多因果想不起来，现在他死过一次了，莫名便会想到许久旧事。

　　第二阿僧祇劫时，华池因他而死，死前他曾说：若有来世，他为哥哥，华池为弟弟。

　　子规的性子和华池一点都不相似，他……到底是不是华池的转世呢？

　　他虽然是天人，却没有宿命通。即便他有宿命通，也只能知晓别人的前世今生，却无法知道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他道：“你那时为何要与灵芸定婚？”

　　子规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鼻子，“是小夜的主意，她说我五衰将近，若是再不留下子女，万一我无法度过五衰，夜叉族岂非后继无人。”

　　“既然不喜欢，又为何要听她的？”

　　“我……原也只是想气气她。谁知道，她一点也不生气。”

　　神乐苦笑，只是为了气气小夜，随便找个夜叉族的女子也便是了。到时即便要反悔，他是王，别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却要找一族的公主。

　　他道：“你现在是打定主意要退婚吗？”

　　“是。”

　　“玉藻呢？”

　　“我怎么可能娶那个女人？她当我是傻吗？她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就想通过勾引我，不战便可取下娑婆彼岸。这么没脑子的计策我怎么会中？我看起来那么傻不成？”

　　神乐看着他没吱声。

　　子规一看神乐那表情，怒道：“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傻？”

　　不，你不傻，你就是有点憨。

　　“所以你带玉藻来，又是想气灵芸，让她主动与你退婚？”

　　子规又垂下头不说话。

　　“这婚若要退，必要女方先提出。否则迦楼罗族失了颜面，两族说不定会起战事。”

　　“切，一个经商之族，难不成我还怕了他们不成？”

　　神乐现在深刻地理解优昙的无奈，子规虽然本事不错，惹事的本事似乎更大一些。他道：“你别再胡闹了，你是宗主，怎可如此义气用事。”

　　子规撇了撇嘴：“那也不能牺牲我的幸福，非让我娶一个不喜欢的人啊。”

　　他看着神乐，忽然道：“二哥，我忽然想到个主意。”

　　他几乎不叫神乐二哥，一旦叫二哥，只怕没好事。

　　果然，子规笑道：“我看灵芸特别喜欢你，不如……你把她睡了吧。”

　　神乐简直就想抽这熊孩子，都五百岁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奇葩。

　　“你看，你把她睡了，她总不能再腆着脸嫁给你弟弟，到时候自然就退婚了。二哥，你是不是不行啊？……你干吗？别打我啊！你再打我，我可还手了。”

　　神乐终于停止了狂踹子规的动作。

　　子规后退了几步，拉开与神乐的距离，不怀好意地望向神乐的□□：“二哥，说老实话，你是不是不行？”

　　等在门外的众人忽然听见门内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然后便是桌椅裂开的声音。

　　灵芸好奇地道：“这是怎么了？”

　　话未说完，一个人影破门而出，似乎是被人踢了出来，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叫：“救命啊，杀人了。”

　　只见神乐怒气冲冲地由门内走出来，他一向甚是温和，又生的美，小夜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火冒三丈。再看看地上的子规，捂着胸口翻滚，惨叫个不住，似乎被打伤了。

　　小夜连忙上前要去扶子规，手才一碰到子规，子规就惨叫了一声：“别动，我的肋骨断了。”

　　小夜呆了呆，转头望向神乐。连灵芸都呆了，在她的印象里神乐只是一个常人，常人是如何能将夜叉王的肋骨打断的？

　　神乐向着言冬施了一礼道：“宗主大人，舍弟无状，我自会好好教训他。至于他与公主的婚事，也定会给宗主一个交代。不知能否派个医师来，被舍弟接一下骨？”

　　灵芸惊讶地张大了嘴，这个生的如此好看的少年竟然是夜叉王的哥哥？

　　但是，子规的哥哥不都已经死了吗？

　　言冬皱了皱眉，见子规倒在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倒也不便再逼他。道：“不若几位随我回胜寒宫，我令宫中的医师为夜叉王诊治。”

　　他刚说完，子规立刻大声呻吟道：“不行了，我不能移动了，再动就直接入五衰了。”

　　神乐道：“只怕要辜负宗主的好意。”

　　言冬一阵无语，道：“既然如此，那我这便派医师前来。”

　　他拂袖而去，心道：这两个人到底在演什么？

　　待到一众迦楼罗族人离开了客栈，原本躺在地上装死的子规慢慢地爬了起来。

　　玉藻连忙上前去挤开小夜，扶住子规道：“你没受伤吗？”

　　子规道：“肋骨是真的断了，下手可真狠。”

　　神乐冷笑道：“若不将你肋骨打断，你今日就搪塞不过去。”

　　子规翻了个白眼，心道，二哥只怕是真的不行，否则也不会如此恼羞成怒。他和红莲在一起的时候，必然他是在下面的。

　　神乐一看子规那表情，就知道他又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此事还需得从长计议，务必要想出一个稳妥的方法，让迦楼罗族主动退婚才是。”

　　当天晚上，玉藻要和子规睡一个房间，子规回答是我肋骨都断了，你还想和我一起睡？

　　玉藻：“我是照顾你啊，你以为我想要做什么？”

　　照顾还是免了吧，就你那样了，也会照顾人？他看了看小夜，小夜低头顺目，如同木头人。

　　算了。

　　他道：“我要和我二哥一个房间。”

　　玉藻似笑非笑地道：“你二哥是个断袖。”

　　现在她也已经知道了神乐的身份，自是听过百年前神乐与红莲的事迹，那可真是太轰轰烈烈了。天人界第三阿僧祇劫有史以来，首对殉情的……两个男人。

　　子规怒道：“断袖怎么了？我就喜欢断袖。”

　　……

　　于是子规挤进了神乐的房间，小夜和玉藻一人一个房间。

　　神乐无语地看着子规：“那么多的房间，你干嘛一定要和我挤在一起？”

　　“我怕玉藻轻薄我。”

　　好吧……

　　夜已深，子规已经睡着。他五百岁的人，居然睡像还很差，摊手摊脚，一个人占了整张床。

　　神乐推了推他，子规翻了个身，手臂啪地打到神乐的肚子上。

　　神乐坐起身，望向窗外。

　　琼楼玉宇城是天人界唯一一座悬浮在天空中的城。

　　迦楼罗族的本体是鸟族，以大鹏鸟为图腾，多年来掌握了风之结界的奥义。

　　这城之下有历代迦楼罗宗主布下的结界，将城托在半空，随着风飘移不定，以确保城的安全。

　　这里的夜空似也特别明净一些，能看到更多的繁星。

　　此地处于天人界的东南方，气候偏暖，再南一些便是琉璃净世。

　　或许是因为城太高的原因，空中偶有雨霰飞过，神乐似能听见水珠凝结的声音。

　　他走到窗前，向外望去。月色之下，远远近近的楼台楼阁次第错落，一轮圆月，将水银般的光芒倾泻在大地之上。

　　他忽然看见一个人影由一扇窗子中一跃而出。

　　那人披着大斗篷，将全身都罩在其中，然而神乐仍然一眼便认出那人是玉藻。如此深的夜，她不睡觉，偷偷跑出去却是做什么？

　　他几乎立刻便闪身出了窗子，向玉藻追去。

　　玉藻是罗刹宗主，她显然比子规有野心得多，由上一次她与雪月勾结，攻入娑婆彼岸便可以看出来。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想用美色来拴住子规？

　　神乐不敢追得太近，怕被玉藻发现。幸而夜色亮如白昼，即便远远地跟着也能清楚地看见玉藻的身影。

　　却见她居然驾轻就熟地躲过胜寒宫的守卫，一路向里奔去。

　　看她如此熟悉，想必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胜寒宫。

　　罗刹族虽然不是八部之一，却也是正经的天人。他们与夜叉族交恶，不等于便与别的族没有联系。

　　而迦楼罗族是天人界最古老的商族，经商之人，四处游走，谁都不得罪，若说与罗刹族有交情，也是正常。

　　只是若是玉藻和言冬早就相识，日间两人明明见面，却连一声招呼都不曾打过。

　　而且玉藻还要和言冬的女儿抢男人，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玉藻的身形如同夜色中的一缕轻烟，很快便到了她要找的宫殿。

　　她闪身进了宫内，过不多久，抱着一个人由窗子跃出。

　　整个过程都极是流畅，虽说夜已深，但胜寒宫中有固定的侍卫巡逻，玉藻却轻易便绕开了侍卫，手中虽然抱着一个人，仍然轻盈如燕。

　　神乐微微蹙眉，玉藻手中的人影纤秀，难道她竟是来劫持灵芸的？

　　玉藻抱着人往外奔去，神乐心中犹豫，他是否应该拦住玉藻？

　　忽听一个少年轻斥道：“放下我妹妹。”

　　洛熙也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手中持着一把剑，剑指着玉藻，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到胜寒宫来劫人！”

　　玉藻一言不发，似乎不想让洛熙看出她是谁。袖中飞出数道黑气，黑气里似乎有厉鬼向洛熙扑去。

　　各族各有各的绝招，但最强的两个族，一个是阿修罗，被称为最接近于魔的天人，另一个夜叉，则被称为最接近于鬼的天人。

　　罗刹族本就是夜叉族的近亲，招式也与夜叉族极为接近。

　　洛熙被那数道黑气缠住，一时挣脱不开。

　　玉藻却已飞掠出了胜寒宫，向城外奔去。

　　神乐来不及看洛熙如何，想必他身为少主，神通应该是不错了，急忙以最快的速度向着玉藻追去。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转瞬到了城外。

　　这城是悬空的，到了城外，便意味着再走即是万丈悬崖。

　　玉藻刚刚停下脚步，一条点缀着红莲的花藤便飞了过来，缠住她的腰肢。

　　她回首，月下，黑衣少年的容貌清冷精致得像是画中人，她不由一笑道：“二哥哥，你追着我做什么？”

　　神乐一阵恶寒，玉藻是哪里来的勇气喊他二哥哥的？他道：“放下公主。”

　　玉藻轻笑：“二哥哥，你猜我为何要劫持公主？”

　　“难道是为了子规？”

　　玉藻笑道：“二哥哥，你这回可猜错了，我劫持公主，是为了你啊！”

　　她话音才落，手一扬，便将手中人向着崖下丢去。

　　神乐大惊，这个玉藻实在是不按牌理出牌，这是存心想要杀了灵芸不成？

　　他也顾不上玉藻，另一条花藤出手，卷住灵芸。

　　与此同时，玉藻飞身向他扑来，手腕一翻，手中多了一把刀。刀势甚猛，斩向神乐的喉头。

　　神乐手中的花藤卷住灵芸，立刻便向回拉。另一只手上的花藤收了回来，去卷玉藻握刀的手腕。

　　然而他才刚卷住玉藻的手腕，忽然一股大力由背后撞向他，他身子一震，被那大力撞得亦向着崖下落去。

　　他足上尚有一条花藤，花藤立刻伸展开来，卷住种在崖边的一棵大树。

　　只见一个青衣少年沉着脸由夜色中现身出来，竟是摩呼罗迦族宗主，他的侄子花怜。

　　此时神乐身子在崖外，灵芸被他拉着，不至于落下。脚上的花藤缠着大树，另一只手上的花藤则缠着玉藻。

　　他不敢放开玉藻，唯恐玉藻会割断花藤，想不到刚才在背后偷袭他的人竟是花怜。

　　他也不知该怒还是该悲，因受了一击胸口气血翻腾，一时说不出话来。

　　玉藻“啧啧”两声，“被外甥暗算的感觉是不是很难过，难过得都哑巴了。”

　　花怜走到大树旁边，抽出佩剑，便开始割那条花藤。

　　花藤虽然附有灵力，但花怜身为宗主，神通自是不差，他专心致致地割那条花藤，很快便能将花藤割断。

　　玉藻笑道：“你这位亲戚可是个人物，为了杀你不遗余力。你入了轮回，莫要恨我，我也只是和他合作罢了。真的要杀你的人是他，不是我。”

　　神乐心中凄然，花怜终还是恨他。小的时候，他曾如此温良无害，睁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依赖地看他，他说什么，花怜都信。

　　为何……现在会这般恨他？

　　眼见那花藤被割得只剩下一线还连着大树。

　　神乐低低叹息了一声，“你要杀我，又何必牵连无辜，容我将灵芸抛上去可好？”

　　花怜一言不发，继续认真地割花藤。

　　玉藻笑道：“你们两人一起死不好吗？到时候花怜宗主自然可以解释说，是你劫持了灵芸公主，他为了救灵芸公主追到这里，与你打斗之下，不小心失手将你击落悬崖，你临死还要拖着公主。你猜迦楼罗族宗主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迁怒到你弟弟身上？”

　　神乐苦笑，玉藻果然并非真心与子规交好，处心积虑还是想取而代之。

　　眼见那花藤马上便要断了，神乐手一收，缠着玉藻的花藤便被他收了回来。

　　玉藻现在倒是颇有些意外，“咦？你怎么不拉着我了？”

　　拉着玉藻，他至少还能拖延一些时间。

　　神乐道：“拉着你也一样要死，何必多此一举？只是，还望你们认真考虑一下，由这个地方落下去的人在空中便已经粉身碎骨，何必再加上灵芸？”

　　一听到“粉身碎骨”这个词，花怜的眼睛立刻变得血红，他慢慢回首，一字一字道：“我父母便是这般粉身碎骨的吧？”

　　神乐一滞，眼前闪过碧舞那双悲伤绝望的眼眸，他忽然有些恍惚，那个时候……

　　空气中莫名多了一丝寒意……

　　这寒意来得十分突兀，原本明朗的月色似乎也变得朦胧起来。

　　一个人踏月而来，倏忽便到了花怜身前。

　　他身上的气势极是惊人，原本割着花藤的花怜被那气势所逼，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他冷笑：“波旬，就知道一旦我这个小舅舅出什么事，你便会出现。”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波旬的脸与神乐不同，是另一种美，美得甚是硬气，鼻梁和眼眸的线条都很深，下颌也甚是坚毅。他的双眸极为冰冷，注视着花怜之时，不带一丝情绪。

　　他伸手抓住那欲断的花藤，便要将神乐拉上来。

　　便在此时，原本闭着眼睛昏迷不醒的灵芸忽然睁开眼睛，手中多了一根龙角一样的东西。她将龙角放在唇边，用力一吹。

　　龙角发出一声极尖锐的声音。

　　这声音不算大，但却让人听得十分难过，似乎直吹到人的心底之中。在场的几个人都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只有神乐，一听到这一声尖锐的声音，他的心忽然颤，那颗琉璃的心脏就像是忽然之间被什么震撼到了，原本应该兢兢业业地为神乐运转着血液，此时却似乎忘记了运转血液的工作。

　　一时之间，神乐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住了。

　　他身上的灵力也蓦然消失，伸展出去的花藤迅速地萎缩，缠回到他的身上。

　　花藤一消失，他立刻便失去了屏障，向下落去。

　　此地本就被风之结界包围着，天人神通亦无法凭空而行。

　　许多风之结界互相交错，如同一把把利剪，只要一落入其中，便不免粉身碎骨。

　　这一个瞬间，各种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一闪而逝。

　　神乐忽然想到他刚刚醒来之时，便是在洛熙与灵芸的车上，当时灵芸告诉他的是：他们偶经莲花坡，遇到神乐昏迷不醒，将他救了起来。

　　却原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忍不住轻笑，如此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何？

　　便在这个瞬间，他听到一声隐含着怒意的声音低叱了一句：“我要你们陪葬。”

　　紧接着，他便看见几个人影忽然由天而降。

　　先是刚刚一脚踩在他身上，要飞身跃上去的灵芸忽然又落了下来，紧随其后的是花怜、玉藻。

　　神乐不由苦笑，波旬生气了……

　　然后，又有一个人飞身跃下。

　　那人身上穿着乌金色的衣袍，飞下的速度竟比他跌落的速度还快。

　　他有些懵怔地看着波旬，你……自己也跳下来做什么？

　　你不知道这样会死吗？

　　就算你是魔王，也无法承受许多风之结界交错碾压之力，你也一样会粉身碎骨。

　　波旬迅速地飞落到他的身边，伸手一揽，将他揽入怀中。

　　虽然只是弹指一瞬间，他却觉得他似乎看见波旬那双一惯冷漠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火焰。

　　这抹火焰就像是曾经燃烧在红莲眼瞳之中的，生气勃勃，似能将人烧成灰烬。

　　然而……波旬如此生气勃勃，分明是因为他生气了。

　　神乐想在周身布起结界，即便寥胜于无，总比什么事都不做好。

　　波旬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将他更深地嵌入到怀中，自己挡住空气中刀锋般锐利的气流。

　　气流的变化越来越错综复杂，他已经感觉到身上刀割般的疼痛。

　　要死了吗？

　　就要粉身碎骨了吗？

　　他也不知为何，竟悄悄地伸开手臂，环住波旬的腰。

　　他……不是红莲……

　　但是……我和他都要死在这里……尸骨无存。

　　我们会化成齑粉，粉末是分不开的，以后，我和他的粉末，再也无法分开。

　　他忍不住想笑，怎么竟会是这样的结局？

　　然而，就在神乐多情多愁地把自己结局安排好后，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他们并没有化成无法分开的粉末，他们都没有死，而是落入一个奇异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