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漾年华》玄微

6、第六章

　　门铃声一直不断，叮咚叮咚很有节奏的响个不停，此刻的张南正处于疲劳状态，刚才被一大堆公文给累死了，直接就趴在了桌子上。都是度假惹的祸，都是李沐阳惹的祸，要不是因为度假他就不用把这么多公文搞一起了，要不是李沐阳，他也可以轻松自在了，哪用得着累死累活。他从书桌上爬起来，伸了伸懒腰，在皮椅上坐直，无奈的松了松领带，萎靡了一阵子，全身怒气腾腾，门铃还在响，这时候来打扰他，希望他有要紧事，不然，以打扰他的罪名，他会把他从十一楼直接扔下去的。

　　他扒了扒头，绕过沙发走到门口，见一个人侧身倚在他门口，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啊。转过身去，满脸不耐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给我装神弄鬼，小心我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那人回过头来，朝他笑了，随即张南听到了一个久违了的声音，“张南，你小子的脾气还是那么差啊。”

　　什么叫还是那么差啊，他是被逼的好不好，叫他那么累试试看……

　　张南惊讶的转过身来，一见到那张妖媚的脸，脸上铺了一层惊喜，随即就热络起来，说着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沐阳，你好小子啊，终于回来了。”

　　李沐阳低低的笑道，“你是不是还想将我从十一楼上扔下去啊。”

　　张南掩住尴尬，“开玩笑开玩笑。”谁知道是他这个失踪近五年的人，虽然他们一直在联系，但他又没说他回来了。这能怪他吗？

　　张南是当年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张南大他几岁，也是心思缜密的主儿。张南在长帮混过几年，一直郁郁不得志，当年还因为做错了一件事而差点惨死街头，要不是出来闲逛的李沐阳遇到了他，将他救了下来，他也不会好命的活到现在。他的救人一命，他是涌泉相报了，他都快江郎才尽了，他快要精尽人亡了。

　　李沐阳点点头。拥抱过后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走到沙发上坐下，“还好吧？这些年。”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北京了，对北京生疏，虽然之前陪韩舒雅回来过，但也仅是回来看看而已，韩舒雅走了，他就去了美西找他妈妈。也许自己要是不回来，此后张南怕是很难认出他来了。

　　他的状况好吗？不是明摆着的吗？巨大的熊猫眼就是最好的见证，为了工作，他连陪他亲亲女友的时间都没了。张南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很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让我去接你？”

　　“想喝什么？”

　　“咖啡。”

　　张南长腿跨进厨房给他泡了一杯咖啡，速溶的。放在他面前。

　　李沐阳翘起二郎腿，躺靠在沙发上，悠闲的摆弄着姿势，从口袋里掏出烟，夹在指间，也没见点燃，“我在Q大。”

　　他在Q大？他会去Q大，或者，他能去Q大，对张南来说，这也算是一个惊喜吧。这小子也会知道读书！李沐阳十三岁就出来混，他就没见他读过书，打架行凶倒还是他的强项。当年他张南被长帮的人欺负，差点死于非命，李沐阳就说要为他讨一个公道，他也够狠，够硬派，硬是把长帮的大本营给炸了，当年在北京还引起了一场轰动，差点闹翻了天，长帮的人到现在还在找他，不过现在长帮也没什么气候了，就是碰到了也只会退避三舍，根本就不足为惧。那件事虽然时过境迁，仍心有余悸，李沐阳的胆量确实不容小觑，甚至以胆大包天来形容也不为过。

　　张南端着酒杯坐下来，单手靠在沙发上。“这么重大的事也不告诉我这个老朋友，你可不够哥们啊。”

　　李沐阳喝了一口咖啡，眉心皱了皱，“张南，你泡咖啡的本事可是连一点长进也没有啊。”

　　什么跟什么啊。他张南本来就不会泡咖啡。“你就不要笑我了，你留下的烂摊子那么大，我要帮你处理那么多的事，我成天累的像狗爬，哪还有那个心思泡咖啡，不过西直门外大街那边倒是有一家泡的不错的咖啡馆，不知你有没有兴趣一座。”他累的像狗爬，他却乐的逍遥，这一点也不公平，不过也别想和李沐阳讲什么公平，他一直就不是什么公平的主儿，掠夺是他的本性，在C市他也没少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他心思太缜密，别人捉不住他的马脚而已。

　　西直门外大街？那么远，有没有搞错。

　　“算了吧，我还是不逞那个口腹之欲了。”他放下杯子，靠在沙发上，带着慵懒的笑意，用火柴点燃香烟，吸了一口，动作随意至极，可是怎么看却怎么妖孽。

　　张南看着他，眉角间露出笑意，这个男人啊不知道要伤了多少女子的心。他不知道，此刻的李沐阳已是名草有主他早就成了韩舒雅爱情的俘虏了。

　　“那……去星巴克？”张南挑眉，星巴克距他家不远就有一家，开车十分钟就到，他不介意去坐坐。虽然不是很远，但如果不是女友发现了，他也不会找到那个地方，他张南从来就不是逞口腹之欲的人。

　　“不去。”到那里就像外星人似的，都噼里啪啦的讲着外语，连服务员都是，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外语了，就是听着都不爽，要不是为了韩舒雅而拼命的学习外语，他平生都不会接触那个鬼东西。

　　李沐阳站起来，从他冰箱里拿出一瓶威士忌。他对咖啡太讲究，上不了档次的根本就入不了他的口。

　　“沐阳，你回来了我就把那个摊子给你收拾了。呃，你别推辞，我已经为你打拼的够久了，我也是时候休息休息了。”就像今天这样，他累的有够呛的，他早就不想干了，现在他李沐阳所有的产业的营业额都蒸蒸日上了，他李沐阳还想压榨他吗？

　　“张南，你是故意的，我今天只是来问候问候你而已。”他一点也没有接收的打算，既然张南已在那个岗位上做的兢兢业业顺顺当当，他现在才不想接收这个摊子呢。何况还有韩舒雅那个麻烦在，为了她不存疑，他也只能拿张南当幌子，就是不是拿他当幌子，他张南也别想这么早就离开他，他的经营领导才能，他可是发觉了。

　　“我说老大，你折磨我已经够久了，你还要折磨我多久？”张南哀嚎道。

　　李沐阳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手心把玩着酒杯，深邃若寒潭冰冷似利剑的眼睛看向张南，嘴角闪过一丝似诡谲似痛恨的笑意。“等我人生中的那件大事办完了就放你走，你要是到时舍不得走了，你想要的我全部给你。”就是全部给他他也在所不惜，他想要的，只是报复而已。

　　张南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这样残酷冰冷的眼神他见过，他和他相处的那一年他就是这个样子，高深莫测，让人不寒而栗汗毛直竖。

　　“你要是太忙，就多叫些人帮你，你手下又不是没人。”

　　“什么事那么重要？”这李沐阳一直就神经兮兮愤世嫉俗的，他从来就看不透他，就是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都不行，现在更是高深莫测了，更加不可能看透他。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李沐阳绝对是心狠手辣的人，他想做到的没有什么做不到，想得到的绝对也会是千方百计的得到，他从来就不知道失败为何物。十三岁时他显示出来的沉默与冷酷就让他不敢拿他当孩子看了。他心里有事，一直都知道，但却怎么也查不出他的档案，他当然不能忽视了，李沐阳是电脑天才，就因为他显现出来的隐秘性，张南更加好奇他的身世，可是这么多年来，他还是没有破解他设的程式。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点燃烟，闷闷的吸了一口。

　　“现在不回帮里看看吗？”

　　“时机未到。”

　　耍什么玄机。

　　从张南家出来回到学校才刚下车就被韩舒雅抓包了，硬吊着他手臂说要去吃晚餐。他刚想拒绝，她就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活像一个被虐待的小孩。李沐阳鄙视的看了她一眼，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韩舒雅用这软硬兼施兼可怜兮兮的表情了，他必定屈服。

　　“你不累吗？”他挑了挑眉，刚才才军训完呢。

　　韩舒雅得意洋洋，“当然当然，我可是无敌小战神。”说着还拍了拍胸脯，一脸自豪，吹嘘没吹到太平洋。

　　“没腰酸背痛腿抽筋？”

　　“当然。”就是累休息一下就好了啊，她韩舒雅从来就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今天拉歌把你们排拉翻了，你没看到展箫墨那脸色被气成了一张包公脸，哈。诶，你今天去哪了，一整天都没看到你。”韩舒雅问，她还一直奇怪呢，以为他生病了，看他现在这悠闲招摇的样子，哼，准没有好事。

　　李沐阳暗叫一声糟，敷衍过去，“有点私事，很重要。”

　　韩舒雅见他不愿多谈也就没再问了，他说有事就是有事吧。

　　外面已是灯火辉煌，大街上车水马龙，鳞次栉比的大厦，五彩的光灯，一圈一圈的霓虹荡漾开去，照彻整个天际。

　　李沐阳由得她牵引，跟在她后面，整个人懒洋洋的。

　　“你要是真的吃不惯的话，就搬去和我住吧，我可以照顾你。”趁着暑假，李沐阳向韩爸爸借了几手，基本的菜肴是难不倒他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爸妈都是美食家的韩舒雅就是学不会做菜。一做，做的饭不像饭，菜不像菜，不是油腻腻就是烧的全焦，让爱菜如命的老爸当场把她赶出了厨房，并发誓永不录用。在一次又一次的惨白经历后，韩舒雅也不再强求自己了，人是天才没错，但不可能是全才，有天分的东西多了，老天就会嫉妒，于是收回了她做菜的能力。

　　其实韩舒雅也想过这个问题，跟着他吧，他可以就近照顾自己，可是一想到他那张妖精一样的脸，还有他那媲美阿波罗神般完美的身材，她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感觉整个人都飘在空中了。才不能这么快就弃械投降，她要是听了他的话，搞不好爸妈会早抱外孙的，虽然现在卖保险套的到处都是。然后爸妈会打断她的狗腿。

　　“不行。”迎着他热切的眼光，她断然拒绝，呃，事实上她一点也不想拒绝啊，李沐阳这样帅气秀色可餐的男人，就是看着也舒服啊。

　　李沐阳见她拒绝的彻底，说不行就不行，失望是免不了的，跟他住有什么不好，吃香的喝辣的，又不会对她怎么样，难不成还真怕他把她吃了，防他用得着像防贼一样吗？

　　“阿雅，你是怕我吗？”李沐阳沉声道，眼光阴郁，和她在一起几年，他没有强求过她什么，更不会让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他很强人所难，无所不用其极，但他从来就没想把这一招用在她身上。

　　他不知道，韩舒雅不是怕他，她怕的是自己，她很有贪恋，很疯狂，欲望很深，李沐阳是圣人，但她不是，她不过是一个不轨的被他宠爱的无法无天的孩子，跟他在一起，她迟早会做出疯狂的举动，她会带着李沐阳一起过早的堕入六道轮回万劫不复。

　　她更害怕李沐阳的柔情，害怕忽然有一天自己会承受不了，然后……总之，她不愿意。

　　“我就那么可怖吗？”语气颇为无赖。

　　“你不要说了好吗？”韩舒雅低垂着头，她最怕的就是李沐阳说这样的话，平平淡淡的处下去不是很好吗？

　　李沐阳彻底被她打败了，这个无知的女人，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个无知的女人呢。他生气的走在前头，不理后面叽叽嘎嘎的她。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人，个性明明就不是独立的，却硬要自立自强，就是有求于人也要显得自己的高贵与优雅。

　　李沐阳静夜里沉思过，感情的事，本来就讲究个你情我愿，他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思考着他们之间的差距，在衡量着那根似有若无的弦……一直以来，他在他们的爱情里，一直就以一种卑微的方式存在着维护着生活着，如履薄冰。他觉得自己配不上韩舒雅，她是象牙塔尖端的人，对世界充满了丰富的想象，她也是风一般的女子，他在她的生命里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他们甚至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是天使一个是魔鬼，他的世界只有掠夺，永恒的掠夺，从没有满足的一天。

　　如果韩舒雅在乎，他们之间明明那么亲密，却为何要如此陌生。在诸多的付出之后，为什么他还是得不到她的诚挚以待，要在时光的沙漏里悄无声息悄然前行，无边无尽，只有他在漫无目的的追逐。纵是时光流转，纵是一如既往的甜蜜，却总抵不过她此刻深□□底的不信任。

　　韩舒雅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感觉他的落寞，小媳妇似的噘着嘴，问，“阿阳，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应的太快，让韩舒雅反而不信任。

　　“那你走那么快干嘛？”韩舒雅撒娇道。

　　“你难道想一顿饭吃到什么时候？”李沐阳叹了口气，停了下来，就拿她没辙，等韩舒雅跟上来就牵起她的手，紧紧的握在手里，这样她总该放心了。

　　走到停车场，打开车门，让韩舒雅坐了进去，细心的扣上安全带，然后自己再坐上驾驶位。

　　吃完饭，两人就跑去玩了昆明湖，船行在水里，漾起碧波万顷，水沿着起桨的路线一圈一圈的荡漾开去。韩舒雅靠在他肩头，看古典情怀，看明清遗迹，看万家灯火，想起一些甜蜜的温馨的往事，船是摇篮，把她渡入了儿时母亲的怀抱，她打了个哈欠，渐渐闭上了眼，然后，船还在水中央漫游，她就睡着了。

　　月光的清辉洒向整个湖面，湖面像镀了一层银子，银光闪闪，千顷涟漪漂泊在湖面，一圈一圈的荡漾了开去，不久，湖面起了水雾，幽眇似梦，像娉婷的舞女身上的薄纱，影影绰绰。月光映出她的蜜色容颜，她嘴角还勾着甜甜的笑，仿佛又梦到了她的灿烂童年，钢琴的琴韵在她的生命里婉转悠扬，她在黑白琴键上十指自由翻飞低吟浅唱，那是她谱的最美妙最动听的乐章。李沐阳低头看着她，笑意挂上了眉梢，他的阿雅啊，还是在梦里比较可爱比较漂亮，伸手扒开在她颊前张牙舞爪的发丝，揉了揉她的脸颊，然后把她轻柔的抱进怀里。她睡得很沉，看来今天还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