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漾年华》玄微

2、第二章

　　韩舒雅第一次见到李沐阳是在高一开学那天，不，她一天就见到了他三次，有人说，如果一个女人一天之内见到一个陌生男人三次，那么这个男人就是她此生的劫。或许，李沐阳就是她此生的劫了，如果不是遇上了他，或许她的人生可以重写。她也不需要遭受那么多波折，不需要那么多惊涛骇浪，不需要那么多伤害。

　　第一次见到他是她去小卖部买水喝，九月的天气很热，加上久未下雨空气闷热的连一丝风也没有，除了热，还是热。

　　她穿一身粉红色的衣裙从五楼翩然而下，走到教学楼前坪，刚好见一群人在争吵，热闹非凡，她本是好事之人，对任何刺激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什么都喜欢临门一脚。此情此景，焉有不看之理。可是那天被班内闹腾，她没那个心思看下去，从一旁走过。

　　正抬头间，忽而看到一个卓尔不群的男子迎面走来，高高瘦瘦的，阴沉着脸，倒还气度非凡，细碎的刘海飘在额际，低着头，眼睛被遮住了，侧面看去他线条很刚毅，如完美的神祗，是米开朗琪罗雕刻刀下的大卫神像。她猜，他的眼光一定很犀利，那是女人的直觉，而她的第六感一向不错。他身上有一种与世隔绝的隔膜，仿佛瓦尔登湖旁孤独的男人，呈现出孤单一人的生存状态，他独自搭起木屋，靠砍柴、钓鱼自食其力一样－－这是一种冷漠的孤高，可是这种孤高已经被人抛弃在了一旁，甚至深藏海底被人遗忘了。这世界太复杂，增添了太多的□□已不再纯粹。

　　他走的远了，她的视线还一直贴在他身上，直到手臂被人摇了几下才醒过来，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拉她的人，是周庄，她的好朋友之一，现在在257班。她甩了甩手，“周庄，你干嘛呢？”

　　周庄怪异的看着她，继而转向看刚才她看的那个男子，那男子已转到了大门口拐角不见了，他狐疑道：“你盯着一个男生看干嘛？”

　　韩舒雅反驳，“凭什么我就不能看男生啊，看帅气的男生是女生的权利你懂不懂啊？”

　　疯言疯语。

　　周庄把她拉到一旁，在一棵树下站定，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打下来，地面斑驳参差。他抱着胸，严肃的问道：“阿雅你告诉我，你怎么混到这里来了？”以她的智商她的成绩，绝对不会仅是考上了这里。

　　树上的蝉儿吵得烦躁，她刚平复一点的烦躁心情又被撩拨了起来，郁闷，他周庄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一说就揭她伤疤，他以为她愿意吗？当下她没好气的说道：“我就那水平好不好。”

　　她就那水平？哼。骗别人还可以，怎么骗的过他啊。“刚才那男生是谁？”他问。

　　他还真孜孜不倦。“说了你也不认识。”然后跨进阳光里，头也不回的的走了。

　　第二次见他是她一个刚交上的朋友刘英死缠烂打的喊她去看帅哥，当时她不知道她说的帅哥就是他。

　　“知道不，听说今年学校来了一个超级帅哥，想不想去看看，听说在250呢。”刘英看上去很兴奋，兴致勃勃的，她个性是说风就是雨，所以才说完就央求这韩舒雅和她去了。

　　韩舒雅想，如果每个人都看他一眼，他会不会得惧女症呢？

　　心态啊，是一个很好很坚实的要素，有人倒下了，有人还会匍匐前进。

　　说到帅哥，她徒弟肖易长的不错，可惜是个娘娘腔，如果顺便捻个兰花指，举手投足间就有前朝太监遗风，就说人无完人啊。

　　“二百五啊。”一听就不是个什么好班，还二百五傻楞呢。其实性质和她班251是一样的，普通班。重点班正好在249班截止，249是学校最好的班级，高手如云，一来就听说是大学直航班。韩舒雅的徒弟就在那个班，消息还比较灵通。她其实也想过进那个班，但进来的分数差了一截，并不是她成绩不行，而是中考考的不好，大失水准。

　　“什么二百五啊，那男生真的很帅，连我的话都不信啊。”刘英嚷嚷，她还不是道听途说，现在才开学，谁认得谁啊，就是再优秀的伯乐也有眼盲的时候。

　　“我才不要去看什么帅哥呢。”韩舒雅嘀咕。帅哥对她没有多大吸引力，她信奉的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对于一个与自己无交集的人，没必要给予太多关注。何况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更不用去凑什么热闹了，不然她自己都会认为自己水性杨花。

　　“你不去啊！那怎么可以。韩舒雅，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她央求着，就像一个吃不到糖果的小孩。

　　“我怎么去满足你的好奇心啊，你要看的人我又不认识。”当下摆出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真的不是很想去呢，人家又不是观赏候，妈妈说这样看人是没礼貌的。“我还有事，想看你自己去啊。”

　　“你能有什么事？我是叫你陪我去看一下啦，看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帅，又不要你认识。”刘英死乞白赖的拉着她，铁了心称了砣要去，没办法，她也只好和她去了，不然说她不够朋友。

　　刘英走在前面，韩舒雅跟在她后面跑，中间有一段距离，是她故意维持的。

　　帅哥的定义是什么，还不就是唇嘴眼鼻五官比别人凑合的好一点，她爸爸就是一帅哥啊。

　　250在六楼尽头，和另一头的251隔层遥遥相对，韩舒雅走到五楼尽头的时候，刘英已经健步如飞的到了六楼。刘英叫了她一声她没动。还在五楼徘徊，犹豫不决自己要不要上去，一个男生就撞了过来，韩舒雅晕头转向、险些摔倒。

　　正要开骂是那个冒失鬼，男生说了一声对不起了，语音低低沉沉的，煞是好听。韩舒雅见他认错态度端正，也就不计较他刚才的奋力一撞了。

　　回过头来，首先看到的是一具胸膛，那衣服是他熟悉的白色。她慢慢的将视线往上移，见到了一张妖媚的脸，她认出了他，他就是之前自己盯着看的发呆的男生，她看到了他的眼睛，没有想象中的犀利，眼神甚至带点慵懒，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米八五的他看着一米五八的她就像看着一个小矮人。

　　韩舒雅朝他微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嘴角咧开了，她在笑，笑容一圈一圈晕开，很亮眼的颜色，就像春朝的花朵，标致到极致，娇媚到极致。她的眼光很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他，一点也不在乎他的诧异，眸子里漾出水一样的温柔，发出澄清的光芒，也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娇羞，第二眼，她没有了他给她第一眼的那种冷漠感觉，但该死的还是有一点悸动，而且越来越强烈。

　　李沐阳慢吞吞的走上六楼，临走时还不忘看了她一眼，她的影子入了他的眼，带了复杂的思绪，是欢喜的，是狂热的，是有带掠夺式的。他一直在寻找着这样一双褐色的有毒的眼睛，只一眼，他就看上了她肆无忌惮的眼和那毫无心机的笑，颇有深意的，他把她记住了。

　　韩舒雅挑衅似的瞪了他一眼，什么人啊，这么自恋，要不是妈妈说不可能在学校打架她才不会这样好交代。她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那是轻鄙。瞧他最后看她一眼的那眼神，那是什么眼神啊，她唾弃，她才不愿哈他呢，少臭美了。现在好了，因为刘英，这一世英名算是毁了。她韩舒雅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奇怪了，自己怎么就在意别人的看法了，她从来都是我行我素的好不好。

　　跺了跺脚，颇为无奈。反正自己又不是故意的，欣赏美男又不是花痴的专利，这样一想，心里就舒坦了不少。

　　自我暗示是最好的疗伤圣药，屡试不爽，所以她看起来总是笑哈哈的，天真的可以。

　　没过几分钟，刘英就下来了。嘴角洋溢着笑，打着得意的旋儿，韩舒雅耸了耸肩，这刘英也不害臊。

　　蹦蹦跳跳的跑下来，很激动，走到她身边就抱着她，大声嚷嚷道：“我看到他了，看到他了，真的很帅耶，阿雅，你没看到会后悔的。”她没看到吗？她已经看了两次了，再看下去都不好意思了。

　　至于后悔嘛，她才不会后悔呢，想起刚才的局面，她还不如挂条绳子栓块豆腐撞死算了。

　　韩舒雅笑道：“你怎么就不带一支笔来呢，叫他顺手给你签一个名啊，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啊。”

　　“哎，人家眼高于顶，看都没看我一眼。”说了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手比了比，形容了一下大概的情形，唉声叹气，“就这么走过去了，你说气不气人。难道，我就真的那么没有魅力，让人如此不屑一顾，还说他是花花大少呢，怎么看怎么不像。”

　　谁说他是花花大少了？韩舒雅就看不出他是那种人，他是梭罗，一个身处繁华都市的梭罗。

　　刘英知道之前韩舒雅是在取笑她，也不恼。想起李沐阳才上去，这韩舒雅一定是见着他了，当下就问。“你一定看到他了吧，好帅不喽？”

　　韩舒雅点了点头，走在前面不发表任何意见。

　　见她还是淡淡的，刘英还在喋喋不休。“想不到我们的运气还真不错，才说要见他就看到了，我们和他好像还蛮有缘的哦。”

　　“不要扯上我。”慢步走在前面，她才不是来看他的呢，她是被逼的，天地可鉴。

　　“得了吧。”虚伪。明明她看上去就很兴奋。

　　两人朝教室走去，时不时还传来刘英的笑声。韩舒雅走在她后面，很是无耐。这丫头是疯了。

　　“好了好了不要再感叹了，自我陶醉有什么用，又不是你男朋友。还是帮我去搬书的好，省得你下一秒崩溃疯掉。”她走在前头下了楼，“走吧，我们去音乐教室领书去。”她才来就被认命为班内政治课代表，老师告诉她说有那个义务接送有关政治的一切东西，可怜她啊还没适应呢。

　　“你说要是他是我们班的该多好啊，虽然不是男朋友，但看上去就是爽心悦目，哪像我们班的同学满脸麻子像星光。”这说的是卫生委员钟大哥。

　　她大姐还在发花痴，韩舒雅无语的摇摇头，慨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你要是真想认识帅哥过会儿我带你去见一个，那人绝对是极品。”

　　“还有比李沐阳更帅的吗？”

　　韩舒雅偏了偏头，故作神秘的说道，“更帅。”她徒弟是长的不错，一张皮相和李沐阳在伯仲之间，不过她不敢保证刘英见到他后会不会抓狂，人家是明朝假太监嘛。

　　她以为，她和他的交集会到此为止，然而缘分就是那么奇妙。

　　韩舒雅在韩爸爸店里搓了一顿回来，时间还早，她散步回学校，顺便减减肥，她现在的体重也蛮吓人的，有赶超杨贵妃的趋势。

　　夕阳只剩下他那一点圆盘似的赭红，余晖洒在地上，已没了温度。天上有了一丝风吹过，窒息的热意已随风而逝，路旁的树木也撇弃了先前的奄奄一息，有了枯木逢春之感，正值秋季，风一过，叶儿随风舞，落下了满地的金黄。

　　潇洒的走到半路，就听见一阵阵的哀嚎喊叫，走到巷口，侧耳聆听，很明确是从巷子里传出来的，还有棍棒相交的声音，还有人在力喝着什么，听的不大真切。身为练武人的直觉，里面有人在打架。什么人在打架呢？不会是□□械斗吧？好奇心的驱使让鬼鬼祟祟的走了过去，随着声源越来越近，她一眼就见到打的正凶的李沐阳。她咧开唇古灵精怪的笑了，这个男人真赞，无论在什么地方，他总是那么耀眼，就连打架都如此耀眼。他打架的气势很凌厉，单挑人家十几号人也硬是没落下风，打的那个叫漂亮啊，可惜也挂了彩，应付的还算自如，见他那么厉害，想他一定很龟毛，索性就没去帮忙了，就在一旁看戏，热闹她最爱了。

　　真好，今天没有打车回去让她看到了这样一出好戏，她伸了个懒腰，长发随风飞舞。她站在巷口，眉角却挂上了春天，脸上挂满了笑，笑容温暖的就像电视里的弥勒佛。阳光沐浴在她身上，巷口的风吹到她脸上，很惬意，秋日里，在风里享受夕阳下的落日赭红也算是一种特别的享受了，虽然地点好像不对。

　　李沐阳一眼就看到了静静站在巷口的只差没额手称庆的她，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不知道他在装什么高深。

　　韩舒雅很兴奋的看着他穿梭人群来去自如。他打架的姿势帅呆了，长这么大，还没见人这么挑过人呢，尤其是他的那什么佛山无影脚，踢的人家鸡飞狗跳，人影乱窜，韩舒雅那个羡慕啊垂涎欲滴蠢蠢欲动，回头一定要他教她。虽然自己是师父认为的最有天赋的学生，可她就没有人家那么入流了，好在自己的躲闪能力还蛮强的。

　　李沐阳漂亮的解决完那十几个小混混，站在那里，迎风而立，风吹起他的头发，她看到了他深邃的眼眸。他看向她，见韩舒雅定定的站在那里，一点也没有走过去的欲望，索性自己走了过来，眼睛看向她，她是第一个看他打架如此凶狠不尖叫的人，嗯，勇敢，有做坏人的潜质。他到她身边，冷漠的脸上展开一丝笑意，“怎么样？好看吗？”声音低低沉沉的响起，有蛊惑的嫌疑。今天，她可是看了他很多次了，这么多的巧合，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她有跟踪他，就连这样的小巷都被她找了过来，她的跟踪手段还相当正点。冲着她的这一点手段，他也应该给她一点奖赏了。

　　韩舒雅大吃一惊，眼睛直视着他，他还认得她？呜呜，花痴的产物啊，最惨的是，还被人抓包了。

　　她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不错。你功夫很厉害，不过你嘴角青了，还是去上点药的好。”

　　上药？这点小伤也要上药？太小看他了，他看上去就那么脆弱吗？

　　他故意冷了脸，说，“你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又不是牛鬼蛇神。”韩舒雅嗤之以鼻。

　　李沐阳低低一笑，他不是牛鬼蛇神？只是她不知道他在道上的手段罢了，要是她看到了，他敢肯定她再也不会如此大胆了。刚打了人，又遇见了一个敢跟他抬杠的可人儿，好久都没有见到这种人了啊，心情不错。

　　“想吃什么？我请客。”他站在她年轻，低眉看向她，他难得请客的哦，女性她还是第一个。

　　韩舒雅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刚才都快要撑破肚皮了，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刚才才搓了一顿回来，看在你邀请我的份上，我给你介绍一家餐厅吧，就是不远处的那一家五星级法国餐厅。看见了吧？你要是恰好没带钱付账呢你就记我账上。老板和我很熟的。不用客气。”

　　她还真大方，开这种空头支票还真有她的。要是她爸爸知道她如此大方，还不扒了她的皮，败家女。

　　她的笑容很美，姿势也很美，就连手势都美到极致，李沐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着了什么魔，居然被一个见鬼的女孩子给吸引了。

　　然后苦笑着摇头，这孩子还真会替人拉客呢，不过那家餐厅还不错，他去过几次，口碑也很好，她也算是有眼光了，不知道她和那家店是什么关系。

　　“你还是怕我。”他说。

　　“开玩笑吗？”她韩舒雅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一个人，神照揍，鬼照打，人嘛，照扁。

　　“那你就陪我去。”他很强硬。

　　韩舒雅不买他的账，“不好意思，我要回去准备考试了。”

　　“你真的不去？那我扛你去好了。”才开学就准备考试，她是骗鬼啊。她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看也不是认真读书的主儿。

　　韩舒雅撇撇嘴，“你就是靠这一招钓女孩子吗？伎俩太差了。”

　　李沐阳看着她，失声笑了，他从不用这种伎俩钓女孩子，就是有，她也是第一个，对他来说，能这样做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她韩舒雅应该感觉与有荣焉，而不是这种慥慥的表情。

　　“那你是这一招钓男孩子吗？欲擒故纵？”他起身上来，在她耳边轻轻说。热气喷在她脸边，她脸刷的红了，笑意言犹在耳，这死男生，见鬼的打架狂色情狂。

　　“别把自己当万人迷景仰，否则是会吃亏的。”韩舒雅变了变脸，带着一身羞红转身就走了，走的远了，她的脸还存着余热。

　　天气很糟，要下雨了……

　　李沐阳耸耸肩，很有个性嘛，这样的女孩，他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