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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四 ...

  •   二十四
      太阳已经很高了,虽然没什么暖意。冬日的中欧难得地晴朗,没有一丝云彩。天空好像是涂了蓝色油漆的天花板,只是时不时有西方的运输机起落。迈克尔·马什将租来的车子停在湖区树林外,这辆旧“欧宝”是临时从一个联络员那里借来的,他想了想,没有戴帽子。将二百美元小心地塞在他那顶旧呢帽的衬里里面,放在了仪表板上。
      “我们就从这里过去,任何一个铜墙铁壁上都有所谓的‘贞洁带’。在这种拉锯战被推到政客们的办公桌上之后,很多人都会选择放人一马。”他替菲尼克斯整了整衣领。“并且苏联人希望你跟着我到西方去。”
      年轻人的脸浮上了一层红色。
      “好啦,小家伙。”马什捏了捏他的脸蛋。“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我不管你从前干过什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菲尼克斯·贝切诺夫斯基。戴上这层面具。久了,就习惯了。”
      “您放心吧。”菲尼克斯点点头,向森林里往去。表面看上去这只是中欧冬日一处普通的桦树林,秋天积下来的落叶在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他本来的行李只有一个小手提箱,现在里面的东西在逃亡路上连丢带毁,所以干脆连箱子也不要了。马什一拍他的肩,示意他向前走。
      他已经记不得什么时候天空曾经这样晴朗了,似乎在路上转圈的者两个星期是漫长的两个世纪,足够让他忘了自己是谁。他隐约注意到了马什看他的眼神有变化,悠长而深远。有时温柔宁静,有时候似乎是看穿了他的脸,望向他身后那个死而不宁的幽灵。
      菲尼克斯抬头望向天空,冬日的桦树林已经落尽了叶子。他的心情无端地好起来,酥松的落叶覆盖着洁白的新雪,融化过一次之后变成了薄薄的冰壳,每一步踏下去都好像踩在早春的青草地上。马什一手揽住他的肩,带着他向树林深处走去。“这里没有地雷,应该是有自动射击步枪。放心,已经停了。柏林警察中也有不少我们的人。”他摘下手套,将男孩的手握在掌心。“前面是个游艇码头,有一座松木搭起来的小木桥。我曾经走过,应该还很结实。”
      那是1943年。莱因哈特的五姐凯瑟琳嫁给了一个空军军官,婚后一直住在柏林。他们曾经在她开的旅馆中计划刺杀希特勒,那时候是早春,他们在下午出去散步,刚刚发芽的春草安静地生长。
      也像现在一样安静。马什弯下腰,捡起一根短树枝在一棵老桦树旁边戳了戳。露出来一段经过烤蓝的钢管,是碰线自动射击步枪。现在控制这些武器的电线已经被临时切断,有几个小时这里就是一条通向西方自由世界的坦途。如果这个消息在马克思·恩格斯广场上用高音喇叭广播几遍,那么一个小时之内东柏林的所有居民都要跑光了。
      他向菲尼克斯耸了耸肩,年轻人勉强地笑了一下,脸色苍白。
      “没事,朝前走吧。”他深吸了一口气,四下望去,林中安静,没有别人。这片林子不小,但始终有巡林员和警察巡逻,树木并不密。积雪越发深厚,两人的鞋子全湿了。前面已经能听到施普雷河安静的水声,冰冷的蓝黑色河水好纵切开树林,如果在空中俯瞰将是一幅列维坦油画一样的美景。
      那座小木桥还在,而且几十年间显然经过多次修缮。菲尼克斯惊喜地叫了一声,加快脚步向河边跑去。这一段施普雷河是东西柏林的界河,过了桥,就是联邦德国境内了。马什本来想伸手拉住他,手停在了半空。
      他从大衣怀中摸出了手枪。不是他所习惯的鲁格P08,而是一把加了消音器的PPK。只装了3发水银开花子弹,使得这小东西更轻,贴在他的胸口好像一盒香烟。
      他对准菲尼克斯的后背,轻轻扣下了扳机。消音器并不会减小子弹出膛的声音,只会让音波迅速衰减。这片树林很大,没有别人会听到枪声。
      “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菲尼。”他叹了口气,阳光刺眼。

      苏联特工从来没有想到,一个美国人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来这么下三滥的招数——那个正好被他堵在出租车里的瘦子嗖地弓下腰,身子柔软得好像完全没有骨头。他条件反射性地俯身去抓那个家伙的衣领,瘦子却又像上足了发条一样弹起来。并不是向他那边的车门退去,而是一记肘击直顶在他的裆部。顺势一个鱼跃,直接从驾驶座边扑了出去,在原地打了个滚,生生弹起来拔腿狂奔。
      他倒抽一口冷气,幸而车厢逼仄,瘦子又力气不足,疼得还不是很厉害。但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秒钟,就足够让两个美国人会上了面。那个矮胖子正像被一群猎犬追捕的野猪,呼哧呼哧向这边跑过来。上面的意思是尽量不要在柏林造成流血,他们所能做的最多就是让东柏林警察把这两个家伙押几天。让美国再去找一个第三方小国当替死鬼,花点钱把两个外勤工作员弄回去。反正这也是两个当当打手的小卒子,攒一打都换不回去一个马克西姆·伊萨耶夫。
      可是他立刻看到了让人目瞪口呆的一幕——那个金色头发的瘦子踩了油门一样猛地一个加速,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在墙上一头撞死的时候,矮胖子突然转身,弯下了腰。就像街头的两个顽童在玩跳背游戏那样,瘦子原地起跳,一下踏在他的肩头猛地蹿了起来。像彼得·费希特一样,他完全不借助任何攀附物直接冲上了旁边一幢白色建筑的外墙三楼,反手敲碎了一扇窗户的玻璃,顺势翻进了房间内。那是一家旅馆,至少有五十个房间。

      阿历克斯的心脏跳得好像一匹过度奔跑的马一样,几乎要炸成血沫从鼻孔喷出来。他根本不顾正躺在床上的那一对男女——管他们合法不合法——转身就冲进了卫生间。他并不熟悉这座房子,虽然二十五年前他就出生在这里。
      凯瑟琳·舒尔维克当年在这里肯定会有所准备,虽然他不一定会用上。比尔·默顿是美国驻波兰使馆的正式员工,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会有一定限度的外交豁免权。如果不是和他一起被抓住,比尔完全可以编出一个理由(哪怕任何人都不信)来拖到美国对他进行政治救援。
      而他在这里没有身份,只是一个“幽灵”谍报官。就好像正规战争时候的游击队,就算他被捕美国也不会承认。阿历克斯迅速卸下了卫生间通风口的盖子,脱下外套。一个引体向上钻了进去,脚尖一钩又将网盖复位。壁炉架太引人注目,就算当年藏了什么东西也不会保留到现在。
      他曾经听“父亲”说过,他的亲生父母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曾经参加过暗杀希特勒的计划。德国空军总参的舒尔维克上校和夫人曾经想到过在计划不成时流亡海外,因此肯定会在他们所熟悉的地方藏一点东西。就好像下水道每隔一段距离总会有一个贮藏室放着替换零件。通风道很狭窄,但足够一个瘦子或娇小的女人钻过去。阿历克斯有点庆幸自己今天没有穿那件厚重的羊毛衫,只用手肘和膝盖撑着竖井一寸一寸地往上蹭。
      幸而竖井很短,很快他就爬到了电路井。四十年代修建的老楼,多年攒下的灰尘让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幸而他很快在电梯总控制盒下面找到了一个用尼龙雨衣布包好的小包裹——
      “天,老娘,这两本旧假护照对我而言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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