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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花落人独立 他乡追故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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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夜晚时分。
城里花灯绮丽,各式花灯种类繁多,夜市上人声鼎沸,摩肩擦踵,或一家同行赏灯,或三两好友结伴,好不热闹。而通往城外的道路上人也不少,大多为姑娘家,三三两两来到郊外的小河放河灯。
因是过节,城内的民俗使然,官府延迟了关城门的时间。
这倒也方便了无情联络暗桩,现下城里的人大多在外面,还留在家里或客栈的人少之又少,无情来到客栈后厨房边外人不到的偏僻处,点燃了联络用的烟火。
三朵八角星形状的黄色烟花带着刺耳的声音在上空炸开,良久不散。
一刻后,无情的身前落下一个人,片刻后,又一人落下。
“就你们两人?”无情看着面前形容普通的人问道。
“回公子,还有一人,在城外三十里,赶来尚需时间。”其中一人回答道。
无情点点头。“三个月前开始案发的高手失踪案,这边可有线索?”
两人摇摇头。
“多注意动向。有什么异动迅速报告”,顿了顿,又道:“我明日去汉阳,可有近道?”
其中一人答道:“公子只需往城南方向,有一条小河顺流而下五十里,到得一处名为小峰山的地头,翻过小峰山就到汉阳府了。”
另一人接口道:“这条路鲜有人走,路况不明,地处偏僻不说,山上常有野兽出没,一路上没有落脚点,实是不方便。”
“那正常行进走官道需要多少时辰?”
“快的话也要整整一天。”
无情对这边没有案情线索有些失望,又想走小路,虽然能早几个时辰到汉阳,但走山路颇费功夫,带的东西虽然不多,但那两小鬼,也费事。如走官道,可能到得汉阳,也是深夜,城门关了。正想着,前面人影一闪,那城外的暗桩也赶到了。
来人抱拳行礼。“公子”
无情点点头,“本来是叫你们来问问几个月前江湖上案发的高手失踪案可有线索,看来这边暂时无事。”
刚来的这人答道:“公子,那些案子这边尚无线索,但今天我在城外发现异常。”
无情示意他继续。“哦?有何异常?”
“孝感府虽然是州府,但周边江湖人不多,且大多是粗野汉子,可今日申时在城外五十里处的官道上发现了一辆大马车,极是豪华,驾车的两人身手不凡,内力深厚。待马车过了两个时辰后,又有三匹马过,马上之人均是高手。不知这里是何人何事引起了这些高手赶往孝感府?”
无情边听边思考。那些人是什么来路?难道这里将有事发生?
无情深知经过千挑万选出来的探子眼光,如果是普通富商,即使马车再豪华,他们也不会报告,大宋虽然国力渐弱,但有钱人富商大把人在,数不胜数。既然他留意了,肯定不是普通商贸之人,定是江湖人士还颇有来历背景。
“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三人闻言,隐身而去。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还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前人种种描写长江和江陵地区的诗句曾在想像中体会,待到了实地方知其中的大气、雄浑。
出了汉阳沿水路长江直往江陵,虽然未到江陵地区,但长江沿途的风景如画,秀美河山,让赶路的无情甚觉畅快,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前日,他们还是行了官道到汉阳,在汉阳停留一日休整,采购食物后,无情租了船沿江而上。
坐在船头,江风阵阵,吹起衣衫翻卷,楚地虽然不及京城地区严寒酷冬,但江面上江风犹大,仍是冷得让人打噤。
“公子,风大,还是回舱里吧。”金剑把带出来的披风给无情披上。
无情正待回话,舱后的银剑钻过来,叫道:“公子公子,后面有一艘大船跟着我们。”
“几时?”
“有一个多时辰了,初时远远的我以为是普通货船,长江上船来船往,生意繁多,不以为意,可半个时辰前,发现那船离得近了些,仔细看又不像货船,刚问了船家,说可能是跟上咱们了。”
银剑说话间,无情转了轮椅往船尾行去。坐在船尾眺目望去,只见一艘大船加足马力朝自已所在的方位驶来,的确不是货船,倒像是画舫多些,但又不完全像,看那驾势,还真是冲他们来的。
这一会儿功夫,大船又近了些,能看清大船上人的面目了。这时,舱门一开,一个人走出来。
径直到船头,抱拳对距离不远的无情朗声说道:“盛兄,又见面了。”
方应看!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出现在这儿是另有目的还是一路跟过来?
无情呆愣原处。
方应看笑笑,施展轻功飞身小船。金剑银剑神情戒备站在无情两侧前方,护住主人。虽然在小楼,两人见过方应看一次,公子认识他,可现时现地完全不同,他们孤身在外,且这人跟踪这么久不知有何意图,小心为上。
他功夫当真好!隔了二十来丈无着力点,可脚落小船时悄无声息。此瞬间无情也想明白最晚在汉阳时,方应看已知他行踪,难道暗桩在孝感府城外发现的江湖人是他一路尾随而至?
“你到底是何人,一路跟着公子,有何意图?”方应看一落脚,金剑冲方应看喝道。
方应看冲金剑无邪一笑,“你家公子知道我是何人。”
“我家公子所交均是光明侠义之辈,不似阁下这般委琐。”银剑抢口答道。
方应看听此言,却没生气。“哦?在下如何委琐了?”
“你一路偷偷摸摸跟着我们,不现身相告,意图不明。”
“我现在不是现身了?”
银剑心中暗骂一句,现在现身有个屁用。这句脏话却不敢在无情面前说出口
方应看像是知道银剑所想,“早知道小剑童不喜欢我现身,那我就继续暗中跟随好了。不像现在这般讨人厌。”
“你——”银剑气得说不出话。
“金剑,你们回舱里去。”无情开口。
“公子。”银剑叫道。
“进去。”
“公子小心,”金剑进了舱。方应看冲银剑得意的微笑,银剑看着那张笑脸,恨恨接道,“对,小心这个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假君子。”
闻此言,看到银剑气成那样儿,方应看更是笑开了。
看俩剑童都进去了,无情看着江面货船来来往往,滚滚江水在脚下翻腾,“小候爷为何而来?”
“你说呢?”方应看答道。
“从何时跟踪?”
“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
“没有,小候爷此番行事,无情完全不明就理。”
“我以为我们心灵相通。”
“小候爷荒谬了,无情不敢攀枝。”
了无声息,片刻后,只闻重重叹息一声,“唉……崖余,你何必如此?”方应看在无情身前蹲下来。
无情听得那重重一叹,心头一个猛跳。一抬眼,正对上方应看蹲下后近在眼前的脸。
按捺住心头悸动,无情表面不动声色,“小候爷的话无情听不明白。”
方应看看着眼前的无情,轻声喃喃。“崖余,崖余,你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
“小候爷说笑了,无情与小候爷同朝为官,同为大宋,怎有此一说?”
方应看好似没有听到无情这句话,紧瞧着无情的眼睛,继续喃喃道:“崖余,崖余,你也想见我的,是不是?”
无情只觉心如小兔猛撞,撞得他身形不稳,后背紧紧抵着轮椅靠背,才能稳住身体。勉强聚住一口气,喝道:“小候爷,请自重,刚才的话无情没听见,以后请小候爷称呼无情名号。”
又是重重一叹,无情只觉胸腔内那颗不安份的心随着这声叹息要从体内跳出来。
“崖余,听都听到了,怎么当没听见,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以后我会都唤你崖余。”
无情朝方应看一瞪眼,还来不及说什么,方应看接着道:“不是盛兄,不是无情,不是其它的任何什么称呼,只是崖余。”说完,又喃喃唤了两声,“崖余,崖余。”
无情的手放在膝上,有一半自然的笼在袖子里,仔细看会发现交握的两手轻颤,手的主人深呼吸,再次深呼吸,还是作用不大,仍是止不住的颤。
方应看看着无情,无情的胸腔起伏较大,似是极力控制着情绪,方应看心想,等下是不是就会挨他的暗器?挨就挨了吧,也不是没挨过。
方应看哪知无情现在情绪翻涌,笼在袖子里的手轻抖,哪里还发得出暗器?无情是很想给他一梭子,可指间聚不起力,还如何发暗器?
无情整个人似是绷了许久的丝,慢慢地再也耐不住两边不断的拉紧,许久后,终于,丝断了,无情肩头一松,整个人垮了下来,似是松了很大一口气,叹息从无情唇中溢出,唉~~~~不知这叹息声中含了多少的无奈无助和挣扎。
方应看见无情放松,不似刚刚那般高度紧张。伸出胳膊想去握住眼前那双秀白纤细的手。
无情心内一松,精神不再紧绷,全身的轻颤也缓了,渐渐平复。此时,见方应看伸出手想要碰触他,袖中的暗器自然的到了指间,即将发射之际手已被握住,暖暖的,紧紧的。
方应看两手握着无情,拇指摩梭着无情的手背,轻轻的,一下又一下。
“你手很凉,我帮你暖暖吧。”
“天气这么冷,也不多穿些衣裳,还在舱外吹冷风。”
银剑一边准备午饭,一边气呼呼的冲金剑发牢骚,“公子干嘛让那个什么小候爷留在船上,我们的船小,哪里容得了他那么大一个人。”
“哎,金剑,你不是说他是候爷吗?是什么候啊?京城的哪个候?”
金剑一边烧火一边道,“我也不清楚,只是上次他来小楼时,我在旁候茶,听到公子叫他小候爷。”
“我总觉得他对公子不怀好意。”银剑停下手里的活儿,托起腮帮子想。
“好了,别发牢骚了,公子这么聪明,自有分寸。我们不是在旁看着吗,不会有事。”
银剑一拍小桌子,“哼,真是,那个小候爷,别让我抓住小辫子。”
小船,舱内。
“崖余,没想到我可以吃到你家剑童做的菜,听说崖余的起居生活都是身边小童子打理。今日有口福了。”
“小候爷不要抱期望,他们只是略通厨艺,比不得候府中的高厨。”
“你看,你又这般讲话了。能与你一桌同食,应看已是高兴万分。吃黄莲也是甜的。”
“候爷,你——”
无情话未完,方应看一把抓住无情的手,“不要叫候爷,叫应看。”
无情侧头挣开,“瞎说什么,臣子身份规距不能乱。”
“崖余,以你之聪慧,以你之为人,难道也理这些虚假?”
“我虽不喜应酬,但身在朝中,且入六扇门多时,对这些已然适应……”正说着,被方应看打断,“那应看要崖余从今日起,不再理会你我之间的身份规距。”
无情猛然转头,紧盯着方应看,是啊,我们之间有多大的差距,你是神通候,是有桥集团的首脑,你最终是想颠覆大宋江山,可我,我是六扇门主理,是要守护这风雨飘摇的大宋。我们之间千山万水,如何能不理?怎样才能不理?
方应看看着无情面色变幻,神色不定,怕他多想,忙重握住他的手,“崖余,崖余,别多想,我不迫你,只要是你,唤我什么都行。呵呵,我闻到菜香了,你家童子速度真快。”
温暖源源不断从紧握的手间传来,英俊的面庞在眼前笑颜尽开,此刻只想不理世俗身份,就这样坐着,看着,感受着。
“公子,准备用午膳。”金剑轻叩舱门,进来收拾,摆好食桌。
方应看看着金剑进进出出的摆桌拿碗筷,“小剑童,为你家公子做了什么好吃的。”
“我家公子不挑食,我做什么公子都爱吃。”银剑端着两盘菜进来得意的接口。
“呵呵,这样啊,那我要替你家公子好好检验检验,看看你做的好不好吃,不好,我就另外请个大厨给你家公子做饭,可不能让你家公子受虐。”方应看笑着逗银剑。
“哼,我家公子不吃别人做的菜,只吃我们六扇门里的人做的。外面再好的厨师也没用。”银剑很聪明的回嘴,点出方应看是外人。
方应看摸摸鼻子,“唉哟,崖余,你这小剑童和你一样灵牙利齿,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童子。”
无情横他一眼。“银剑,准备吃饭。”
此间,金剑已把另外两盘菜端了进来,一一替无情方应看乘饭。
出门在外,很多不便,无情不想金剑他们辛苦,不愿他用膳时,两小孩子站在旁边侍候,坚持跟金剑银剑一同吃。刚开始,俩剑童还颇不习惯和无情共食,出来几天后,主仆三人相伴而行,亦师亦友,且不在六扇门内,两人慢慢逐渐适应,所以,俩剑童的性子放开了,胆子也大了些,和无情说话没了之前的小心谨慎,是以对着外人或是刚才对着方应看没忌讳,想到什么就直说什么。
现在,有客人在船上,金剑毕竟年长懂事些,知道此时不适合留下来同桌用食,所以替他们俩乘好饭后,就拉着银剑出舱门。
无情见金剑朝外走,叫道:“吃饭了,你们去哪?”
“公子,您先用,我们等会儿。”金剑回身答道。
无情了然,但现下和方应看在船舱里共同用膳,总觉得有些微的不安,不知在不安什么,就是不想和他单独在舱里吃饭。对金剑说道:“一起用吧。天冷,等会儿饭菜都凉了。”
金剑犹疑不定,看了眼银剑想留下来的脸。
无情见金剑不动,催道:“还不快点,要我请你们上座吗?”
无情这一说,银剑就拉着金剑走过来坐下。
才坐下没多久,银剑的话匣子打开了,指着其中一盘道:“公子,这是莴菜,昨日在市场上买的,很嫩很脆,公子尝尝。”
无情点头,正待去夹,旁边的一双筷子已帮他夹了一些放到碗里,“既然你家童子重点推荐,你当要首先尝尝。”
无情瞄他一眼,方应看无辜回视,好像不知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
无情暗叹,转回头对两童子说道:“你们也吃吧,菜都凉了。”
俩剑童低头扒饭,不再抬头看他们。
金剑边吃边想,他早知这位小候爷不简单,公子不喜生人,也不喜他人靠近,一般的会客不会持续多久,可那时在小楼里这个小候爷居然和公子下棋到深夜,天都快亮了,他虽然来六扇门不久,可也清楚的了解到从来没有人这么晚公子还陪着,这不符合公子的性情。因此那时金剑就觉得这人很不简单。这位小候爷刚飞身上船,那身功夫金剑为之惊叹,公子和他单独谈了许久,现在他对公子这么亲密,公子又未明言拒绝,看来公子和这位小候爷的关系不一般。
想着想着,又扒了几口饭,“金剑,你怎么光吃饭,不夹菜?”金剑正想着出神,无情的声音忽的在耳旁响起,“哦,我,我——咳咳……”
一阵猛咳,银剑忙拿起身旁的茶壶给金剑倒茶,金剑喝了茶,才缓了口气。“公子,我——”
无情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专心吃饭吧。”
方应看瞧着好笑,对金剑说道:“小剑童,吃饭就吃饭,想那么多干什么,你看不小心呛着了吧。”
金剑刚抱起碗,听方应看一说,好像心里所想全被他知道了,脸红得烧起来,把脸埋入碗中。
银剑看看面无表情的无情,看看失常的金剑,再看看笑得莫测的方应看,一脸的不解和疑问,一顿午膳几人吃得食不知味,各人心里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