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第 54 章 ...
-
林诗清和傅向远结婚后,住在租来的三室两厅里,直到傅向远升职,才搬进了别墅。
傅煊的童年,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那个小房子里。
虽然林诗清婚后成了家庭主妇,但其实她只会烧几个家常菜,对家务事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是一门学问,可惜林诗清不擅长。
即便东西不多,小房子里依旧稍显杂乱与拥挤。
对于不擅家务的林诗清来说,租来的房子里能保持原样就已经很不错了。
林诗清的日常就是收拾房间、做做饭,看看杂志。
傅煊上小学后,她偶尔心血来潮也会去接他放学,不过几率很小就是了。
防盗门从外面被拉开,一个小人猛地冲进门,嘴里高声喊着:
“妈妈,我又考了全班第一!”
冲进来的是个小男孩,稚气的脸庞上满是骄傲。
忽闪忽闪的眼睛里隐约带了点期待,希望被他喊作“妈妈”的林诗清能表扬表扬他。
是了,这小孩就是傅煊。
刚上二年级的小傅煊。
曾经的他也是那么鲜活生动。
没有人一出生就孤傲冷漠,不过是后天的环境逼得他不得不改变。
曾经的小傅煊,还不懂得掩藏自己的情绪。
他会喊林诗清“妈妈”,会忍不住和林诗清分享他的喜悦。
屋内的林诗清淡淡地看了一眼傅煊,没理会他手上的试卷,自顾道,“那我们等你爸爸回来一起庆祝庆祝。”
她的声音里透露着丝丝喜悦。
傅煊之于林诗清,远比不上傅向远重要。只是说话间提到了傅向远一句,都能让林诗清高兴不已。
小小的傅煊那时候就已经能敏感地感觉到林诗清高兴的重点在哪里——
她欢喜的是等傅向远回家这件事,而不是庆祝本身。
有别于林诗清的是,傅煊从小就怕傅向远。
他听完林诗清的话后根本高兴不起来,小小的脸庞上爬上惧意。
那段时间正好是傅向远仕途不顺的时候,每天不是借酒消愁就是参加各种酒局。
回到家后醉得不清醒,动手打人是常有的事。
一开始林诗清还给小傅煊解释,说傅向远只是喝醉了,醉得迷糊,所作所为都不是本意。
话里话外都在为傅向远开脱。
只可惜傅向远根本不在乎。
在傅向远某次清醒的情况下动手打了人之后,傅煊再也不相信林诗清的胡说八道。
相较于傅煊的早早醒悟,林诗清则将“自欺欺人”贯彻到了极致。
家暴是事实,醉酒不是借口。
酒精不能成为恶魔的替罪羊。
等待的过程很漫长,傅煊坐在餐桌边久久不曾挪动过,心里忐忑不已。
傅向远罕见地按时归家,没应酬没喝酒,西装上也没多少褶皱,可脸色却不怎么好。
傅向远一进门,林诗清就迎了过去,接过公文包,给他脱外套。
傅煊的数学试卷还摆在桌上。傅向远一坐下就看见了,顿时眉头一锁。
傅煊一直在偷偷地打量傅向远,见他眼神有点凶,怯怯地伸手想把试卷拿回来。
小手还没伸出去,傅向远先动了,他一把扯过桌上的试卷,动手撕了起来!
傅向远将试卷撕得粉碎,一把扬到了傅煊脸上!
傅煊被傅向远的行为吓到了,发怔的工夫被纸片砸了满脸。
他睁大了眼,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转脸去看林诗清,试图寻找帮助。
可林诗清却转身进了厨房,对此视而不见。
傅煊嗫嚅着,想喊一句“妈妈”,嘴巴刚张开,就被兜头而来的巴掌打断!
傅向远的手劲极大,把小傅煊打得身体一歪,从椅子上一头栽了下去。
硕大的巴掌抽得小傅煊嘴边染血,一阵阵耳鸣。
猛地从椅子上摔下来,傅煊额头撞到了桌脚,鲜血涌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懵的,他忘记了哭喊,更忘记了要躲。
他听见过班上其他小朋友吹嘘,考了一百分回家会有奖励,能撒娇求爸爸买喜欢了好久的玩具。
为什么……到他这里只有毒打?他不想要玩具,只想要个正常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他的爸爸妈妈和别人嘴里的不一样?是因为他不会撒娇吗?
小傅煊不明白,躺倒在地的他能看见林诗清躲在厨房的推拉门后捂着嘴哭,可她也只是哭,却从不上前阻止。
傅煊上下嘴唇轻轻地碰着,小小声地喊,“妈……妈妈,救救我……”
傅向远一旦开始施暴,单单一个巴掌可不够。
林诗清装聋作哑,傅煊忘了躲,傅向远抓着他的头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每一下都落到了实处。
傅煊被额头流下的血糊了眼,小小的身板连反抗都做不到,更何况,反抗也只会引来更残暴的施虐。
除了疼还是疼,生理性的眼泪和鲜血混在一起淌过傅煊的脸颊,滚进了满是掐痕的纤细脖颈。
又麻又凉……
傅煊最后是痛晕过去的。
还算林诗清有点心,知道把傅煊送去医院。
不过也只是送过去了而已。
缴了费,请了护工,就不再过问。
仿佛这个亲儿子在她心里根本不重要。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还是只有七八岁、骨头都没发育完全的小孩。
傅煊身上的外伤很严重。
血淋淋地被送到医院时,看着和刚从车祸现场抢救出来似的。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被亲生父亲打成这样的。
小傅煊在医院躺了大半年。
期间林诗清来医院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
整日整日的发呆与等待,耗尽了傅煊对林诗清所有的期待。
好在医院的其他人还不错。
护工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姨,总把傅煊当她的小孙子看,照顾的时候很是尽心。
还有护士站的小姐姐们,对傅煊也很不错,虽然小傅煊总是冷冰冰的,但架不住他长得可爱,任谁看了都忍不住爱心泛滥。
傅煊刚进医院那会儿,因为嘴边有伤,不能张大嘴,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能吃流食。
可他自从学会用餐具后,就不用别人喂了。
所以,一开始护工阿姨喂食的时候,傅煊很不习惯,抿着唇好几天没张嘴,最后只能吊葡萄糖。
护工阿姨看不过去,以为傅煊是想妈妈,只能每天哄着他,“妈妈在忙,忙完了就会来看你的,我们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就能早点出院见她了,好不好?”
没有人比傅煊更清楚,这是谎言。
他渐渐被护工阿姨的善意触动,最终还是张嘴配合吃东西。
护工阿姨人好,也会有顾不上的时候。
傅煊经常打点滴,大部分时候他都是醒着的。
某天晚上实在没忍住,睡了过去。
偏巧,护工阿姨有事离开了一会儿,护士站的小姐姐也忙,没来查房。
傅煊睡过去的时候,药瓶里的液体就快见底了。
手背上传来的酸胀感与冰凉让傅煊悠悠转醒,半梦半醒间,他看见输液管里不再是透明的液体,而是鲜红的血液。
傅煊躺在床上,眯眼看着鲜红的管子,浑身冰凉而僵硬。
事实上,从进医院那天开始,他就浑身冰冷,不知道是因为点滴打多了还是因为心冷。
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傅煊垂着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啊!”
短促的惊呼声后,病房里涌进来了一群人。
很快,傅煊手背上的针被拔下去了,接着有人给他包扎。
迷迷糊糊的,傅煊听见有人在安慰他——是经常给他扎针的那个护士……
傅煊忍不住倦意,再次睡了过去。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林诗清时隔多月站在了病房里。
傅煊看见她的时候,一脸麻木,没有半点欣喜,没再叫一句“妈妈”。
旁边的病床上昨天住进来了一个高烧不退的小男孩。
他的妈妈昨晚陪在这里。
惊呼声是她发出来的,她出去灌了个热水,回来的时候看见傅煊输完了液,没人注意到,血液已经开始回流了,吓了她一跳,赶紧喊来了护士。
林诗清是被护士长打电话通知来的。
“孩子那么小,怎么能让他一个人住在医院呢?护工也是人,总会有疏忽的时候,你这做妈妈的,就算再忙,也要抽时间经常来医院看看啊,请了护工就撒手不管怎么行。”
因为颇受护士们的喜爱,傅煊的状况她们大多清楚。
隔壁床的小男孩今晨降了温,这会儿刚吃完药,看见护士长和林诗清在说话,眨巴着眼盯着林诗清看。
他的妈妈坐在一边,边听边摇头,显然对林诗清的做法很不赞同。
傅煊坐在床上,没有表情地看着窗外,像个木头人。
只有他知道,林诗清根本没有工作要忙。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着傅向远转,每天就是待在家里给偶尔回家的傅向远做饭。
可怜又可笑。
护士长絮絮叨叨,护工阿姨在一旁为昨晚的疏忽道歉。
小男孩的主治医生来看了一眼,待病房里的人少了一些后,傅煊转身和隔壁床男孩的妈妈道谢。
男孩妈妈说没事,还给傅煊递了个苹果。
大家都在交流着,只有林诗清呆呆的。
在这样的场合下,她甚至都不知道要给帮助过傅煊的陌生人说一声“谢谢”。
她与社会脱节太久,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与人交流。
且她心里只装了傅向远,其他人的情绪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后来林诗清把傅煊接回了家。
但傅煊的处境并没有比在医院好多少。
林诗清有一段时间似乎是悔悟了,顿顿给傅煊准备大鱼大肉。
一旦傅煊表现出一点不想吃的想法,她就要拿出那套“我是为你好”的理论。
为傅煊好,却不考虑傅煊的意愿与身体。
饱受摧残的身心根本受不了荤腥。
不论多少年过去,林诗清都没对傅煊真正上心过。
重伤进医院,学是不能继续上了。
傅煊休学了一整年,第二年九月重新读了个二年级。
期间傅向远偶尔回来,依然会对林诗清进行暴力殴打。
小傅煊就算想阻止也是有心无力,从医院回来后,他还是只能卧床静养。
而且林诗清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告知傅向远他出院的事情。
傅煊躲过了几劫。
后来傅煊才知道,那时候林诗清已经知道傅向远在外面有人了、知道了小三和私生子的存在。
林诗清反抗不了傅向远,只会惟命是从,这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做不出果断离婚这种事。
那就只能自己承受痛苦,并把锥心之痛施加在另一个人身上。
林诗清不告诉傅向远傅煊出院的事情,只是不希望傅向远把人打死了,她需要一个“亲儿子”来接纳她余生岁月里的无尽哀怨。
门外凄厉的哭喊宛如一根钢针,一针针刺在傅煊的神经上。
窗外开始落雨,不一会儿就染花了窗玻璃。
雨水顺着玻璃一路下滑,干干净净的,冲刷着一切肮脏的同时,挡住了这一室的腌臜。
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傅煊将噩梦藏进心底,一面惊惧一面想方设法自救,越来越麻木,变成冰冷模样……
一条黑的道路上看不见光亮,自此之后,傅煊摸黑前行。
恐怖的小房子里,暴力的殴打与凄厉的哭喊织成蛛网,将傅煊困在那里多年。
一段一段,成了磨灭不去的童年。
搬了住处后,也只是施暴的地点发生了改变。
傅煊身陷泥潭,却憧憬着未来。
没有光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那个雨夜。
颜辞向他走来,塞给他一把伞,继而温柔了岁月……过去的苦难只为那一刻的遇见,所有的灰暗过往都因颜辞的到来被赋予了新的定义。
一段雨季,一场少年心事,最终成了牵挂,成了两个人的缱绻,是命里注定,是如斯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