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姜王后》晴天天晴

1、楔子

　　我的双目被妲己所剜，天生有目疾，九重天光线明亮，我多有不适。
　　天庭成立后三千年，天上日子闲散，总有神仙问我爱不爱纣王。

　　我是姜皇后。
　　这个问题很复杂，我至今也没寻得答案。
　　许是爱，许是不爱吧！
　　*
　　我自幼爱过一朵洁白的栀子花，从见第一眼我就对着身边的侍女说，这花一定是我的。
　　那花儿我日月年年岁岁日日浇水剪枝、悉心照料。照料多了，竟然生出了一颗丹心。

　　侍女要替我分担，抢走我的水壶，被我扼制住了。
　　我不允别人过去照顾她，这花，只有我可以照顾。

　　她，从发芽抽叶，盛开枯萎，都是我一个人伺候的。花生漫漫，年复一年，花仍娇艳，人生悠悠，我从及笄少女嫁作纣王妇，逃不脱岁月痕迹，已人老珠黄。

　　直到入了宫，我将她移栽中宫，人说王后该用牡丹，瞧了一眼那栀子花，懒得同这等小事计较，也就用了牡丹，替了栀子花。

　　将那栀子花放于一隅，我仍每日悉心打理。
　　待得入天成了神仙，才晓得那位女君，早有一颗丹心，我只当是我悉心照料出的结果，倒是傲慢自负了。

　　再思及当初护花时节，时过境迁，一笑而过，经过岁月沉淀，当初的爱也没有那么浓烈而刻骨铭心，瞧着这位惊才艳艳的女君，处起来，倒也平常。
　　*
　　遇到纣王，我心毫无波澜，但我知道这是我的命。我便让自己的眼里生出了光，故作很爱他，渐渐地我好似真的爱上了他。

　　然，眼中的光终究还是褪去了。不知道他行为中的哪个点令我烦厌。亦或许是朝夕相处下，他的一切都令我生厌。

　　怀了殷郊之后，我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同他欢好了。
　　火速给他纳妾。

　　纳妃嫔这件事，说真的我很理智。全是根据朝堂需要给他选妃，譬如黄飞虎的妹妹。我能这般大度，该是不爱的吧。

　　他许也是有感觉的，晓得我不爱他。倒也是愿意给我几分薄面，我夫妻二人也算相敬如宾。他处理朝堂政务，我打理后宫琐务。

　　女娲行宫，他对着女娲娘娘不敬，这事儿我从丫鬟口中听说后，不免骇然。
　　他当真是胆大妄为！便疾言厉色劝谏他。左不过是惹了他的厌烦。

　　我倒也是理解他，换位思考，我若是他，也爱妲己。有了个妻子，不吴侬软语小意温柔，天天正容亢色不苟言笑地进谏，我也懒得听，谁不爱听好话？纵然劝谏也该讲究方式方法。

　　注重语音语气，理应绵言细语地说，理应斟词酌句做好铺垫有理有据地说服他。
　　*
　　再次回到之前的那个问题，这篇文章的论题——
　　很多人问我，爱不爱纣王。爱与不爱呀，这个问题很复杂，不是那种非黑即白的。

　　我想过，如果是我爱的人，我合该是想尽了方子，用尽了心机，娇软地对着他吧！
　　亦或者我天性便是如此，刚正不阿，性情直率，嫉恶如仇。
　　若真爱他，我是否愿意为了他改变性格？

　　左寻思一番，没有经高人提点，也难改，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若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改，也定然是位值得的郎君，想起纣王，我不自觉地嗤之以鼻。

　　郎！唉，说来，倒都是不爱吧！哪个陷入情爱的人，不做糊涂事儿？我能超脱之外，不过是因为我根本不爱他，一切事儿我都可以用大脑分析。

　　这可真是个让人纠结的问题呢！

　　且若说大爱大义，也没那么高尚，我不过是尽了我的义务罢了，若真是做到极致，我该竭尽全力地同妲己斗智斗勇，将纣王掰到正道上来。可我隐约感知到了一些天数，只闲闲散散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我竟觉得我有些伪善了。

　　可纵然也有剧本，我也是个人，我有自己的情绪。每当我想做得更尽善尽美一点，心中总会泛起一阵恶心，接下来便什么也不想做了，只想随波逐流。

　　唉，当君子就这点不好，总喜欢进行自我反思、自我批评。
　　*
　　于纣王，我更像他的臣子而非妻子。他也亦然。

　　妲己的出现，我是艳羡纣王的，有个人物让他心心念念，让他欲生欲死，让他舍弃一切。哪里像我，日子平淡若水。我也好想有个少年郎的出现，色令智昏，让我抛弃责任使命……

　　然，时也，命也！
　　*
　　我的双目被剜，天生有目疾，九重天光线明亮，我多有不适。太阴星光线柔和倒对我目疾大有裨益。

　　我命中主宫天府星，封神时，被安排到了太阴星，太阴星掌事女君是嫦娥。
　　我入了太阴星，还惹了神仙界诸多猜测——譬如我是否会同嫦娥争抢主位。

　　初入太阴星，我也有三分担忧，忧心嫦娥女君心怀芥蒂，我们相处不好，住了百年，倒是我多余担心了，及至我回了天府星，我同嫦娥女君关系还一直交好，时不时去太阴星瞧她。

　　我还住在太阴星的时候，丹栀女君来访，瞧见了我们，戏谑道。

　　“这太阴星倒是风水奇特。往日羲和常仪，羲和性子刚烈，有一国之主的风范，常仪性子柔和。嫦娥性如水，你这性子如火，这般相处，倒有昔日常仪羲和风采。”

　　羲和常仪是太阴星的第一任女君，也是太阴星的创星女君，太阴星是她们的伴生星辰。

　　丹栀女君说罢了，就掐指一算，神色瞬然变得冷凝。
　　她惊异地看了我一眼，“你命中合该主天府星！也难怪你同帝辛处不来，王不见王呢。怪不得！”

　　天府星又被叫令星，取意发号施令。天府星同紫微星同属帝星，但天府星担得责任不大，以人间官制比喻，类似安于一隅的王爷，随遇而安，悠游自在。到太阴星同嫦娥处得舒坦，倒也算是“星座合拍”。

　　最后道一句，“如此，你往后回了天府，倒是能过一段悠游自在的日子。”

　　这日往后，丹栀女君时常带着淳安、琉璃女君跑来太阴星做客。父母长辈在的女君，总是长不大，淳安、琉璃年岁长我，却一身少女心性，我看她们总像在看晚辈。

　　晚辈总喜欢听长辈讲故事，而我的故事又很经典，毕竟是出自大名鼎鼎的《封神榜》，便是在人类社会都当了数千年的谈资。

　　听了我的故事，淳安同琉璃女君问我，“你怎么同一个不爱你的人在一起呢！”

　　少女说话总是跳脱不经心，丹栀女君用折扇打了两位女君一下，淳安女君直直呼痛，琉璃小女倒是安静地忍了下来。

　　这话听得我怔住了。
　　我怔怔地瞧着她们，在心中诘问自己，终究寻摸不出答案。

　　淳安琉璃，性情憨厚率真，两双圆润润的明眸，直勾勾地盯着我，眼中写满了好奇，和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地作态。

　　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道，“时也，命也！”
　　*
　　入天庭以来，对于天喜星，我一度避讳。
　　我讨厌纣王，人尽皆知。

　　我作为姜家的女儿，我自幼就知道我没有办法选择我爱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闲云野鹤弄茶耕织的生活不属于我。

　　但我同帝辛总是有种冥冥之中的孽缘。

　　这日我回天府星，因着星云流团，逼不得已，必然要经过天喜星。

　　帝辛说：“后人皆说铜斗烧红烈焰生，宫人此际下无情。可怜一片忠贞意，化作空流日夜鸣！可我却知道，你从未爱过我！洪儿的出生便是我强求而来的！”

　　“若这般说道，我确实对不住你！”
　　听了他这话，我冷笑道。
　　心底升腾起阵阵寒意。

　　他当了神仙，怎还一如既往地令人恶心。真是运道好，投了好胎，否则他也配掌一星辰么？

　　甭管我是不是一腔忠贞爱意，但那烧红了的铜斗是真的贴在了我的双手上，烙在我的皮肤上都生了烟，能见到皑皑白骨，筋断皮焦。

　　“妲己，她骨子里透着的是对我然的爱，纵然我知道她目的不纯，但我仍喜欢她，她的心最终还是被我捂热的。”

　　我冷笑，“你纵容妲己行凶烹宰孕妇，你们这爱凭什么践踏在其他生灵的生命之上？爱情至上无所谓，但踏着臣民尸骨享受情爱，可就恶心了！”

　　“何况你是一国之君，护百姓安乐周全是你的使命，可你呢，为了沉湎酒色，鱼肉百姓苛捐杂税，以酒为池，以肉为林。拿着百姓的血汗钱为非作歹也就罢了，还残暴施子民酷刑，强迫子民抱烙红铜柱，取孕中胎儿，拒谏饰非，手刃忠臣！”

　　纣王怒道：“那是因为天命要灭商汤！”
　　我看着他，心中激愤难忍，“蜜糖安逸是毒药！商汤之灭，是天命；但你若是不食这糖丸砒霜，心性坚忍，商汤许不会灭……”

　　说道这，我说不出口了。
　　这话为难他了。
　　他至今都未曾认为他做错了什么！我竟生出要他反思的心思了！

　　索性懒得同他争辩，转身离开。

　　“女娲同你——你们身上都是有股子高傲，我明明是帝王，却只能同妲己感同身受，彼此理解。”
　　“你们身上总有一股子气定神闲，藐视众生的骄矜。让我卑微，让我深觉高攀不起，为什么呢，凭什么，明明我才是帝王！”

　　背对着他，也能感受到他激动的情绪，他定然是指着我的后背暴跳如雷。
　　微弱同情竟在心头滋生。
　　我可真是圣母心泛滥。活得半点不肆意。

　　这般看，我竟艳羡妲己了，只管平心作妖一生肆意，死后消散天地之间，无思虑无纷杂。

　　命运作弄人。
　　瞧妲己，她拼命折腾，耗尽商汤命数，为了得不就是个神格么？我对寿命、神仙位，都没甚追求。
　　想要当神仙的反而魂飞魄散，不想苟活于世的，反而在天上消磨时光。

　　想不通，命理之数，不能深思，越深思，越想不明白。
　　但或许我若是妲己、纣王，也不会伤及无辜者性命吧！天要亡我，便亡吧！何故拖得天下苍生水深火热。不晓得是不是我没有经历过，才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我没争辩没转头，不再理会帝辛，兀自回天府星。
　　*
　　都说桃花正缘，是你欢喜他，他欢喜你，在需要姻缘时遇见对的人。
　　孽缘、桃花劫是错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是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突如其来的桃花，不合适分不开，你纠缠他，他纠缠你……
　　无论是缘是孽是劫，终归要动心。

　　我这一生注定同桃花无缘。
　　我最动心的，不过是一朵花儿，还是栀子花。
　　若是我的那棵桃花树出现了，无论是好运还是劫难，我会义无反顾地去喜欢么？

　　奈何，都是假设！
　　*
　　千年复千年的神仙生活，许久不提笔了，写的这些东西有些凌乱许也缺乏了逻辑，我却相信你们能体会到我的情感，感受到我字里行间诚挚之意。

　　许这便是文字的魅力吧，她可以不理性可以不优美但仍动人。你和我并不是通过文字本身沟通，而是通过文字背后的“语言”建立连接的。

　　短短一章写了零星几个小故事。做了内心剖白与探究，认真绞尽脑汁的分析也好，情绪冲动下的胡言乱语也好。

　　至于最终的答案啊，我也不晓得呢！
　　有还是没有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