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天下倾》苡馨

46、046 一出荆山，悠闲难寻（2）

　　从皇宫到子慎的府邸中间必须穿过京城最热闹繁华的街市，马车行在街道上，两旁店面林立，锦旗招展，人流熙攘，煞是热闹，小意儿站在樱和怀里，小脑袋探出窗外，好奇的看着大街，不时回头问樱和这个那个的，樱和一面留意子慎的脸色，一面照顾儿子，回答他稀奇古怪的问题，忙得不亦乐乎。

　　“巴勒，把车停下。”

　　正当樱和抬头去看儿子让他看到东西，突听子慎的话，他连忙缩回头，却因动作太急，一下子撞到了额头，抚着额角，樱和紧张的看着子慎，“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

　　子慎看着樱和，轻轻摇了摇头，“你没事吧？”

　　听到这句关心，樱和心下一甜，但抚着额角的脸却皱的很难看，“很疼——”

　　视线扫过樱和的伤处，确见那里有些红肿，子慎起身往他身边挪了挪，樱和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但马车空间小，他急忙伸手扶他，“当心——”

　　扶着他在身边坐下，樱和见他伸手抚上他额角的伤，只感觉伤口处一阵阵发热，虽然不会武功，可樱和也明白这是子慎在为他疗伤，心中暖流激荡，他连忙拉下他的手。

　　“你怎么这么胡闹？”把子慎的手握在掌心里，樱和沉声道，“古玉明明说过，你这个时候不能发动内力，你居然还给我疗伤。”

　　嘴上责备，樱和心里却怪自己，刚才不该装可怜，可他也气子慎。

　　刚才在宫门口，儿子都差点摔倒了，他都没有出手相救，这会为了他的一点轻伤，竟然发动内力，难道他就不知道孰轻孰重吗？难道他没看出来他是装的吗？不过是撞了一下额角而已，哪里有严重到需要他用内力来为他疗伤。

　　任由樱和握着，子慎静静的看着他生气的脸庞，“你生气了？”

　　“废话——”他能不生气吗？

　　“为什么？”

　　“为什么？”樱和差点把眼睛瞪出来，可见子慎一脸认真的模样，他怎么也气不起来了。

　　难道他以为这样做是再合理自然不过？难道他都没有想过他自己吗？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会令他被内力反噬，还可能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吗？

　　答案就在眼前，却让他心疼不已。

　　轻叹了声，樱和伸手将这个让他心疼的人揽进怀里，嗅着鼻翼下那熟悉的冷香，莫名把手臂收紧。

　　“樱和——”

　　“嗯——”

　　“你怎么了？”

　　“没事——”

　　“咦……爹爹，父王，你们在干嘛？”抽空往车里看一眼的小写意，见父亲们抱在一起，不甘寂寞的出声，“意儿也要抱抱。”

　　樱和怕儿子不管不顾的往两人中间钻会伤到子慎，连忙拦住儿子，松开子慎，被放开的人抿了抿殷红的双唇，理了理衣服，樱和见他大有欲盖弥彰的意思，嘴角不由得抽动，突然觉得子慎偶尔流露出来的别扭，还真是有趣。

　　抬头对上樱和的笑脸，子慎别开眼，对儿子道，“意儿，我们到街上走走好不好？”

　　“好——”小写意在樱和怀里乐得直拍手。

　　“不行——”樱和断然拒绝，看着子慎的眼神满是不赞同，“你身体不适，还是赶快回家休息吧。这街就在这，什么时候都能逛，也不差这几天，等你好了再说。”

　　“爹爹——”小写意快要哭了。

　　子慎拍拍儿子的小脑袋，沉默了下，才道，“放心，我没事。我早答应意儿要带他逛逛京城。”顿了顿，他摸着小腹又道，“再过几天怕有不便。”

　　又是那坚定的眼神。樱和知道他这次是铁了心，自己再拦也没用了，只好不情愿的跟着父子俩下了车。

　　京城不比他处，繁华似锦，人潮攒动，热闹非凡，樱和走在子慎身边，生怕哪里冒出个冒失鬼会撞到他，小写意被子慎牵着，他个子小，走在人群中，除了看人什么也看不到，所以，没走几步，他就不干了。

　　“父王，抱抱——”小家伙抱住子慎双腿，可怜兮兮的仰头看着他，似乎再说，他走不动了。

　　樱和无动于衷的拦住子慎欲弯腰的动作，在他耳边小声道，“不要这么惯着他，他都无法无天啦。”

　　子慎瞥了眼樱和，还是弯腰抱起了儿子，“他是我儿子。”

　　樱和差点气歪鼻子，“难道他就不是我儿子？”

　　子慎别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往前走，樱和被凉在一旁，不是滋味的摸摸脸，“哪有这么宠儿子的。”

　　说话间，再抬头樱和发现那父子两人已经融进人流中，离他越来越远了，“真是的，身子还不舒服呢，步子走得倒是挺快。”

　　三步并作两步樱和连忙去追那父子俩，小意儿没见过这么多人，一颗小脑袋在子慎面前有些忙不过来的左摇右晃，不知道看什么好，突然，他似乎看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伸出小胳膊，指向一处摊子。

　　“父王，你看……”子慎顺着儿子的指向看去，就见一个临时搭成摊位前，一个老者手上拿着一块泥巴，对着摊位前的一个人，捏来捏去，不是还要抬头看看那人。

　　“爹爹，他们在干嘛？”

　　“那是捏泥人。”樱和也看见了，对儿子解释。

　　“意儿想要吗？”子慎看着儿子轻问，小家伙立刻点头如捣蒜。

　　三人来到摊位前，那老者正好将一个捏好的泥人递给了客人，那泥人与客人的模样一模样，就连神态都很相似。

　　以前见到的都是捏些动物，戏剧人物之类，还没见过捏人塑像的，樱和见了不由惊叹，“老人家手上的功夫果然了得。”

　　老人瞧见有人光顾，顿时眼睛一亮，笑道，“这位公子相貌不俗，不如让老朽给你捏个泥人吧？”

　　老人盛情，眼神却没有失礼之处，樱和心情不错，笑着指了指身边人，“老人家，他的相貌也不错，你捏一个他吧。”

　　子慎闻言，直觉的皱起眉头，老者似乎有些畏惧他的气势，拿着泥巴有些无措的站在摊子后面，樱和不仅失笑，拉着子慎道，“老人家莫怕，你尽管捏就好。”

　　老人看着樱和，又看了看子慎，然后闷声捏起了泥人，小意儿新奇的看着老人的双手，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樱和也很好奇，满脸笑意，只有子慎至始至终面无表情。

　　当一个捏好的泥人展现在樱和面前，他不由得惊呼，“天啊，太像了。”

　　那眉那眼那神情，简直跟子慎一模一样，不过让他惊讶的是，老人不只捏了子慎一个，还将他和小意儿也捏了出来，他拉着子慎，子慎抱着小意儿，完全就是刚才那情景的展示，拿着泥人，樱和突然觉得心里有种别样的冲动。

　　“这是意儿——”小意儿看着樱和手上的泥人，指着中间的小泥人咯咯直笑，然后又指了指另外两个，“父王和爹爹……好漂亮。”

　　听到小意儿的言语，老人笑道，“难得见到二位这样俊美非凡的人物，老朽一时手痒，忍不住捏了这个。”

　　“真的很好。”说着，樱和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递给老人，“烦请您再给我家小子捏一个泥人。”

　　老人接过银子，连连说好。

　　很快一个活灵活现的小意儿被捏了出来，精灵古怪的小泥人立刻吸引了小意儿的全部注意，他双手抱住，喜欢得不得了。

　　那个三人的泥人得不到关注，樱和将它收进怀里，伸手抱过儿子，轻声问，“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子慎摇头，“没事——”

　　“累了，别撑着。”看他脸色不错，樱和还是忍不住叮嘱，换来子慎淡淡的一声轻嗯。

　　就这样，两人步履一致的慢慢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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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泥人的陪伴，小意儿安静了很多，樱和伴在子慎身边，不时瞧瞧他的脸色，眼看就要走出街市，斜对面的一家包子铺前突然发生骚动，一个衣衫褴褛，看不清容貌的人，嘴上叼着包子，手上还抓了两个，被包子铺的伙计追赶着，在人群中横冲直闯。

　　樱和下意识的伸臂护住子慎，可人潮涌动，他抱着小意儿，被人挤来挤去，拦着子慎的胳膊不由得被人流撞了开，“子慎——”

　　“我在这。”人潮中，子慎被挤到了街对面，他面容依旧冷漠，不见丝毫慌乱。

　　“公子，救救我。”

　　混乱中，樱和努力向子慎靠近，衣袖突然被一双泥滋滋的手抓了住，他低头，看见一张脏兮兮的脸，眉头不易察觉的动了动，他伸手护住了那个向他求救的人，对随后赶到的伙计道，“这位小哥，有话好好说。”

　　一脸火气的包子铺小伙计一见樱和，双眼发直，明显怔忪了下，才气喘吁吁道，“没什么好说的……偷包子就该打。”

　　“那包子多少钱，我替他还。”

　　樱和浅浅一笑，从怀中取出钱袋，伙计看看钱袋，又看了看樱和，面色好转不少，语气也软了下来，“三个包子，两文钱。”

　　“我给你五文钱，小哥快回去照顾生意吧。”

　　樱和掏出五文钱放进伙计手里，那伙计立刻笑了起来，“多谢公子……”将钱收好，伙计瞪着樱和身后的乞丐，狠狠道，“算你命好，遇见好心的善人，不然，我非打断你两条腿。”

　　看着伙计走远，樱和回身对乞丐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谁知，那乞丐突然双膝跪地，“公子，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如果公子不嫌弃，请收我做个下人，做什么都行。”

　　樱和眼神微闪，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对街的子慎，人头攒动中，子慎默默的看着他，他看不清他的眼神，却觉得他周身的气势很冷。

　　“子慎——”

　　子慎缓缓走进，淡淡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伸手抱过樱和怀里的小意儿，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马车。

　　“子慎——”樱和连忙迈步去追。

　　“公子——”那乞丐跪在地上，面向樱和轻喊。

　　樱和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乞丐，双眼含笑道，“我不是什么公子，我也是寄人篱下的人，没法收留你。”说着，他将钱袋扔到乞丐面前，“这些钱给你，好好照顾自己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向马车追去。乞丐握着钱袋，静静的看着马车在他身边驶过，在那被头发掩盖，外人看不见的脸上，精锐的神色一闪而过。

　　公子，难道你没认出我吗？

　　马车里，樱和看着子慎，研究着他的脸色，可是他双目紧闭，他根本看不出他的心情如何。

　　刚刚他都注意到了吧？

　　不然也不会这样静默，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子慎——”

　　他低唤，无人应。

　　“父王，爹爹在叫你。”小意儿推了推子慎，子慎依旧没应，只是伸手摸了摸小意儿的头顶。

　　没办法，樱和只好往那人身边挪了挪，可那人依旧忽视他。

　　看来问题不好办了。

　　“子慎，刚刚那是意外，我真的没想到他们会来这里，我也很惊讶，我……”见子慎终于睁开眼，他连忙说，“自打被你师父抓到荆山，我再也没跟他们联络过。”

　　“真的？”

　　“真的——”樱和连连点头，“我真的没联络过他们，住进王府，我连门都没出过，今天这是第一次出门啊。”

　　子慎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樱和，樱和以为他不信，有些急切的说，“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联系过他们。我知道过去伤你极深，让你对我没有安全感，我能理解，但是，你可以试着信任我吗？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樱和紧张的看着子慎，可子慎面无表情，让他根本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信没信。

　　“子慎——”

　　“我累了——”说着，子慎又合上眼。

　　累了……这还是第一次从子慎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樱和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对儿子道，“小意儿，乖乖不要吵啊。”

　　玩着小泥人，小意儿胡乱的点点头。

　　马车晃晃悠悠，樱和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可他又不敢再问，他怕打扰了子慎的休息。

　　哎……

　　他何曾这样不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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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白天的事情影响太深，午夜梦回，樱和被梦靥纠缠，辗转醒来，身边空空，被子里冰凉的感觉令他瞬间清醒，扫过屋子，却不见那个应该躺在他身边的人。

　　屋内昏暗，窗外也没有一点光亮，分明还是半夜，那人到哪里去了？

　　披上衣服，樱和下了床，向门外走去。

　　初夏的轻风徐徐而起，月光下的回廊里，一人站在廊间，静静的看着天空，轻风撩动衣袂，孑然独立的身影令樱和无法移开视线。

　　“一个人赏月多没意思，怎么不叫醒我？”悠然的来到子慎身边，伸手将他拥进怀里，轻车熟路的探手抚上他腰间那一团凸起，“是不是孩子又闹你了？”

　　“没有——”

　　“没有？”嗅着那熟悉的味道，樱和不由得加大了力道，“那有什么心事令你夜不成眠？”

　　任由樱和拥着，子慎不看他，只是淡淡道，“没有——”

　　“没有？”真是嘴硬。

　　樱和强势的扭过子慎的头，迫使他看向他，直到他的眼睛正视他，他抚着他眼部的轮廓，缓缓道，“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你有心事。”

　　子慎转开脸，樱和又将他的脸扳回来，“不能告诉我？难道你还不信任我？还是觉得我会将事情泄露给……”

　　嘴巴突然被封住，樱和先是愕然随即热情的回吻回去，缠绵转为激烈，难舍难分，月光将两条交缠的身影拉长，轻风徐徐，送来阵阵花香……

　　直到感觉怀里人力不从心，樱和终于恋恋不舍的放开了他的唇，拥着他在回廊边坐下，子慎靠在樱和怀里，夜色将那一身的冷漠冲淡，就连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暖。

　　“子慎，你到底在烦什么？”樱和加重了语气，望着那双瞳，不容他闪躲。

　　“父王会命我出征。”

　　“出征……攻打大秦？”

　　子慎默然，樱和心潮澎湃，两国交兵，他最不愿见的就是子慎参与其中，可一切还是发生了。

　　早在耶律鸿基出现在荆山时，他就心知肚明，耶律鸿基并不像传言那样不在乎子慎这个儿子，相反的，他很在乎他，所以才会造出不在乎的假象，来帮子慎挡去不必要的麻烦。

　　当一切风浪平静后，他又亲自将子慎接回都城，明显是想让他来继承王位，可王位不好坐，为了能让毫无建树的子慎坐稳王位，就必须帮他树立威信，而最好办法就是让他建立军功，因为会阴是个崇尚武力的国家，只要子慎在与大秦一战中获胜，那他登上王位也就顺理成章了。

　　耶律鸿基将一切都替子慎安排好，这些樱和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耶律鸿基算得再准，还是漏掉了一点。

　　环着子慎的腰，感觉掌心下的那一团凸起，樱和不由道，“不能拖一拖吗？至少要等孩子生下来，难道你打算带他上战场？”对上子慎直勾勾的目光，樱和一愣，“怎么了？”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他？

　　“你不在意吗？”

　　“在意什么？”樱和下意识的问，随即明白了他所指，不由勾起嘴角，“常言道，嫁鸡随鸡，我随你来到会阴，自然也就把自己当成了会阴人……”

　　滑稽的笑笑，樱和搂着子慎接着道，“虽然我身上流着秦人的血，这样说，有些对不起祖宗，可他们毕竟都不在，跟他们相比，你最重要，至于祖宗，就等我到地府再跟他们解释啦。”

　　怀里的人突然回抱住他，樱和感觉他很用力，他们的身子几乎贴在了一起，不由紧张道，“小心孩子——”

　　“你变了——”

　　望着怀里那双如子夜般深邃的眸子，樱和轻叹，“遇见你，我想不变都不行。”

　　这人用他的固执和执着将他束缚，他挣扎过，逃离过，可这人给他的一切都太激烈，太极端，让他不得不放弃一切，甘心选择被束缚，再也不想挣脱……

　　“我不会去——”

　　“嗯？”恍然间，樱和没听懂。

　　“我不会去打大秦。”

　　“可你父王怎会答应？”不能不感动，可现实令他不能不面对，那会阴王可不好惹。

　　子慎不语，可樱和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的决心，“子慎，我不介意你去带兵，你不必为我顾忌什么。”

　　“我不会去——”

　　“那就要想个两全的办法了。”

　　“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愿意随我浪迹天涯吗？”

　　望着那认真的眼神，樱和失笑，“难道你以为我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吗？”

　　“我们去凉州——”

　　“好——”

　　“我们回留园。”

　　“行，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

　　那一夜，樱和听子慎诉说他的计划安排，向往着回到留园的生活，他以为他们从此会过上平静的生活，可他小看了耶律鸿基的决心，小看了秦筱的执着。

　　他与子慎注定不能过平静的生活。

　　谁都从不曾想过，他们还有分开的一天。

　　一切都来的这么突然，这么快，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