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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红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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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子进了马顺昌的门,成了马府的兰州夫人。
自从白莲子进了门,马顺昌也走马上任,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杨拯的左右手,成为了新疆仅次于都督杨拯的第二号人物。于是,他责无旁贷的担负起收服袁大化旧部,平定北部新疆的多处起义,维护边境一线的安定等一大堆子重任。
在杨拯看来,马顺昌都完成得很好。
马顺昌忠勇双全,的确是深得杨拯杨都督的信任。两年来,杨拯眼看着马顺昌带着他的新军,东征西战,平息了一个又一个纷乱的事件,新疆境内的局势逐渐趋于平稳,老百姓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他杨拯新疆第一把交椅的位子自然也是越坐越稳当,几乎是牢不可破了。他私底下无数次的庆幸:幸亏当初及时提携了马顺昌。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马顺昌是个有着大忠勇大智慧的难得将才。他琢磨着好好犒劳一下这个兄弟。他想到了一个富庶的地方,塔里克。
听说马顺昌将要到塔里克任提督,马府上下一片喜忧参半的吵吵声。
“顺昌啊,这是人家杨都督心疼你哩,你看你这几年,命都是掖在裤腰带上,一阵子江南,一阵子中原,一阵子发配,一阵子种地……这上上下下的,我是天天揪着心,这下好了,你可以安稳了。这都是胡大给你的造化。”云南夫人马苏洁说着话,还不停的点着头,真诚的感谢着真主。
“到塔里克就不打仗了?真的不打仗了?将军不打仗能干啥?”兰州夫人白莲子却是一肚子的疑惑。
自从嫁给马顺昌,白莲子就一直看着马顺昌四处征战,她已经习惯了丈夫一身戎装骑在马上那个威风凛凛的样子,她喜欢的也是马顺昌身上那种英勇无比的男人气概。
白莲子是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女子,自小就跟着喜欢舞拳弄棒的父亲练武,心里对武林中的高人,更是充满了崇拜和崇敬之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毫不犹豫的嫁给了比他大了整整三十岁的马顺昌。每当马顺昌一身征尘的回来,她总是早早就候在了武馆,第一个扑上前去,用她最甜美的笑脸迎接得胜归来的丈夫。马顺昌的那些惊险故事,只有她会听得津津有味,只有她能和他尽情的分享,也只有她真正听得懂。
白莲子和其他夫人不一样,她从来都不担心丈夫的安全,在她心里,马顺昌就不会输不会败,只能是对手倒在他的马前。所以她根本用不着担什么心。
可是现在咋办?马顺昌不打仗了,要坐在太师椅上当官老爷了,要经常到处晃悠督查了,要天天喝茶打牌谝闲传子了……一想到丈夫在衙门里当官老爷的样子,兰州夫人白莲子,一下子觉得生活要发生很大的变化了,而那些变化不是她所熟悉和喜欢的,她有些茫然。
开封夫人马香香可不这么想,“不打仗顺昌也有事情干啊!顺昌在开封当协台的时候,干得好着呢!治理个塔里克算个啥!”听兰州夫人白莲子那么说,马香香有些不高兴。她对丈夫的能力信心十足。不过她也有她的担心:“塔里克那么远,又得走戈壁滩大沙漠了,说是得走几十天呢,说那边都是维族人,话都听不懂,还不知道过的惯过不惯,我可舍不得大泉子。”
夫人们心里各怀心思,她们七上八下倒腾她们的,七嘴八舌说她们的,马顺昌心里却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高兴。
塔里克的提督,那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位子!那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新疆军事首领,一个名副其实的仅次于新疆都督的职位。马顺昌从这个任命,深深领会了杨拯的用意。随着北部新疆局势的平稳,省府迪化以及方圆数千里,已经成为一个安定的地区。此时,远离省府迪化的南部新疆,就成为了杨拯心头的一块重负。
塔里克是新疆南部重要城市,也是一个少数民族人口聚集的地方,也有着很长的边界线,很显然,那里的安定,必将决定了整个新疆的安定。让他马顺昌驻防在那里,既可以发挥他的重要作用,也可以使他有了个独挡一面的机会,更可以安居,那个富庶之地是个可以好好享受天伦的地方。一举几得。
马顺昌觉得大哥杨拯替他想得很周到。
没想到,一到塔里克,还不等马顺昌琢磨着干什么,不等他甩开膀子烧新官上任那三把火,就先让马顺昌尝到了安居乐业的滋味。
塔里克地方上的官绅们,轮流宴请马顺昌,马顺昌初来咋到,也需要和那些当地的各界人士熟悉,也需要通过他们尽快了解塔里克方方面面的情况,他不好推辞,他也不能推辞。很快,他的身影就被淹没在歌舞升平之中。
“你又买丫头了?还买了几个?都是维族丫头?”说这话的马香香,有点气急败坏。
在马府,这话也就马香香想说,也就马香香能说,敢说。
马香香本来不想跟着马顺昌来塔里克,她实在舍不得大泉子的庄园。马顺昌跟着杨拯后,杨拯送给了他们一个更大的花园,大得让马香香做梦也想不到,那大大小小的天井厢院,就十几个,这么大的庄园就那么搁下,她实在觉得可惜。可是她又不放心。马顺昌在他眼皮子底下都娶了白莲子,如果她不在跟前,马顺昌要再娶进来夫人,那女人不就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马香香一直认为,在马家,只有她和马顺昌是患难夫妻,如果她不守在马顺昌的身边,就可能丢掉了这个特殊的荣耀,她在马家和马顺昌心里的地位,就可能降低。再说,她和马顺昌还没有生下个一男半女,这要一分开,这生娃娃的事情,不就更没指望了。
果然,马顺昌一到塔里克没几天,就娶了一个维吾尔族姑娘,马府又多了一个南疆夫人玛依努尔。
娶玛依努尔的时候,马香香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她知道,就像当初那白莲子,是杨提督塞给顺昌的,这玛依努尔,也是地方官员们塞给顺昌的。马香香还知道,丈夫马顺昌耳根子软,面情也软,喜欢不喜欢,他都拒绝不了人家的提亲。更何况,他是个英俊威武的大男人,不是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吗?他马顺昌是个英雄,人家给他塞美人,他心里多少都是欢喜的。
这次又是,玛依努尔就是当地名绅之女。她马香香明白,一个已过中年的男人,也希望身边有个年轻女人证明自己的活力。她对此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没有闹腾,就是闹腾她也是单枪匹马,人家云南夫人和兰州夫人,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一个抱着经珠串子做不完的乃麻子,一个还像个孩子似得,不知道啥叫愁。
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却叫马香香大为恼火。
马顺昌把夫人们叫到跟前,说了一件事。他说现在日子安定了,他该兑现一个承诺了。他说他在杭州当差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人,还没等娶,他就被召回了云南,后来,又到西安给慈禧护驾去了,再后来,又遭了诬陷,又发配了新疆,事情就一搁再搁。当年他从杭州走的时候,他给那女子保证了,等安定下来就接她,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几年。
马顺昌说已经派人到杭州接去,如果人家还等着他,也想到这么远的新疆塔里克来,就没有理由不把人家接过来,把人家接来,就是我的夫人了……
马香香听了当然大为恼火。她生气的是,马顺昌在她之前,还藏着这么一位红颜知己,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而他马顺昌居然也没有给她透露一点口风,让她一直都蒙在鼓里。可是,恼火之后,又觉得无奈,自己丈夫咋这么招女人喜欢呢,唉,人家就是这么招女人喜欢,自己喜欢别人也喜欢。
无奈之下,马香香也只好在心里哭哭笑笑的。其实,那个杭州女人在他们举家来塔里克之前,就已经从杭州进疆,早就被马顺昌安顿到了迪化,当时全家上下都忙乎着搬家的事情,马顺昌也忙着做上任前的准备,根本顾不上对夫人们细说这件事情。马顺昌只不过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对夫人们说,现在,他觉得时机到了。如果马香香知道了事情是这样的,她心里的疙瘩一时半会是解不开了。
马香香心里确实有疙瘩。
自打到了塔里克,就一直打不起精神来。她觉得自己在马家没有了用场,不像在大泉子,庄园是她操持着,一次次翻建都是她说了算的,除了家里的事情,地里的事情也是她操持的,那租出去的几百亩良田,年年都是她坐着牛车收租的,每户佃户她都清清楚楚地。
可如今,这么大的提督府里,有她没她一个样了。内府里面有云南夫人马苏洁,出门应酬,现在也有人家兰州夫人白莲子和南疆夫人玛依努尔相跟着,外面的事情,人家会说维族话的南疆夫人也能帮衬着。她马香香整天就剩下吃喝了。
虽说云南夫人心思不全在理家理财上,但她毕竟是原配夫人,又年长几位夫人,所以云南夫人在府里的地位是无人能比的,更何况,马苏洁是个教徒,还是个严谨规矩虔诚的教徒,不像别的夫人,做乃麻子不过是做个样子,经也念不利索,更念不完整,有时候还会干些出格的事情。所以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就都多敬着云南夫人几分。所以,偌大的提督府里,说到底,还是人家云南夫人压着阵脚。
对云南夫人,马香香没话可说。
云南夫人没话可说,马香香就忍不住要想想别人了。看看南疆夫人,她心里就不舒坦,人家年轻水灵,到底就是年轻,人家一嫁过来,就成了将军身边的离不开的红人,出出进进将军都领着,将军说是给他当耳朵,翻译听不懂的维族话,实际上还不是不想离开,人家在将军面前,活的才有气势。就是人家白莲子,尽管和她马香香一样,没有给将军生下一男半女,但人家守着娘家人。白莲子的父亲白崇先也跟着将军搬到塔里克来了,人家在塔里克开了个商号,白莲子隔三差五的,人家就回娘家了,小住上几日回来,将军也看着新鲜了。
只有她马香香,越活越失落,别看将军对每个夫人都一样的疼爱着,可她就是觉得不一样了,自己在将军面前,活的没有从前那么硬气了。
马香香无奈了半天,翻来覆去的想着,她又想到了眼前,又觉得无所谓了。云南夫人迟早会把家里的事情交给她的。原本云南夫人就是个不爱管事情的人,家业大了她就顾不过来了,那玛依努尔,实在是太年轻了,她咋会懂得男人的心思?听说白莲子悄悄的吸上了大烟,沾上了那个东西,就活的人不像人了。尤其是那个杭州女人梁英美,她马香香就不相信十几年过去了,人家还会等着马顺昌去接,就算是人家心里还没有忘记那份情份,但她不相信杭州那个地方的女子,愿意到这戈壁滩来。
但是人家真来了。
梁英美果然千里迢迢来了,来到了她十几年前爱慕的那个男人身边了。她的举动,着实把马顺昌感动了,一个石头一样的男人,一下子眼框框湿了。
马顺昌把提督府最高的那幢五层楼,也是马府最漂亮的一幢楼的整个五层,都给梁英美腾了出来,说是站得高看得远,好让梁英美看风景。他还一下子就给了梁英美8个使唤丫头,让专门的厨子给梁英美做清淡的家乡饭菜,还专门配了保镖。最重要的是,他实实在在的给了梁英美一个之前哪个夫人都没有享受过的蜜月,把一个男人的中年激情,全部给了梁英美。他们朝夕相处,没有重大事情,马顺昌几乎没有出过梁英美的房间。
梁英美正式成为了马顺昌的女人,成了马府里的杭州夫人。为梁英美做完这一切后,马顺昌对开封夫人马香香的怨气,多少能够宽容。女人不就是醋坛子吗。
马顺昌虽然心直气爽,但从不跟女人发急,哪个女人让他很生气,或者他看谁不顺眼了,就把人家晾在那儿,不跟你吵嘴也不跟你骂架。夫人们对此也是各有态度。
说实话,马顺昌对云南夫人马苏洁,他是又爱又怕,爱是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夫妻,怕的是她一天到晚五顿乃麻子,对他敬而远之的态度。其实马顺昌不知道,就是因为他常年离家,常年不在马苏洁身边,马苏洁才会去寻找一个精神的寄托,才会把心交给真主。
马顺昌也不知道,兰州夫人白莲子,为什么迷恋上烟筒子,除了是因为他对杭州夫人梁英美的依赖,和对南疆夫人玛依努尔的青春沉醉,还有对丈夫英雄崇拜的失落,她觉得不打仗的丈夫,让她越来越看不懂了,看不懂,心就越来越远了。
白莲子吸上大烟,这个事情一度让他非常头疼。看着年纪轻轻的白莲子,一天到晚抱着个烟筒子倒在炕上,人也昏昏沉沉的,总是一副打不起精神来的样子,他就又心疼又恼火。从前那幅精神饱满朝气蓬勃的样子,那张樱桃一样水灵的脸,现在都不见了,对他也不像以前那么顺从听话了,更没有兴趣跟他两个一块骑马去打猎了,从前他们可是经常骑在一匹马上出去打猎的。
尽管马顺昌对白莲子也是疼爱有加,不想让她吸烟,可是她烟瘾犯了,他也就只好满足了她。她不喜欢人多热闹,他就给她在庄园里盖小院子,满足她的清静要求……但马顺昌永远不会明白,对一个爱他的女人来说,仅有这些关爱是远远不够的。
女人的心思,他马顺昌就是想琢磨,也没工夫揣摩了,没工夫揣摩只好就躲,就晾。
可是马香香不好躲,想晾更难。但马顺昌对付马香香也有办法。说实话,马香香和他相处的时间最多,一起享福一起受苦,他最了解她。
“你看我的脸。” 听完马香香一连串的质问,马顺昌不慌不忙地问。
“你脸上有啥?”买维族丫头的事情,马顺昌不好好回答她,马香香的气恼还没过去,马香香嘴还噘着,听马顺昌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她没好气地问。
“看我长得像谁。”马顺昌一本正经的。
“像你爸你妈还能像谁!”马香香翻了一下眼皮子。
“人家都说我长得像维族人哩。”说这话时,马顺昌的脸上居然带着一丝调皮。
马顺昌这么说,马香香转过脸去细细看,浓眉大眼,高眉骨,眼窝深深,本来就不大的嘴,还一口的薄嘴唇,颧骨突出,鼻梁挺耸,胡须浓密……。马香香抬眼这么细看了,心里小小的一惊,果然发现马顺昌长的像维族人,尤其是那深眼窝。但她嘴上一点也不想应合马顺昌,就气鼓鼓的问,“咋像了?像又咋了?”马顺昌经常胡逗她,马香香开始怀疑马顺昌葫芦里要卖得药,有点警惕地问。
“你说我是不是和维族人有缘分?”马顺昌终于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来。
“哼,缘分深大了。”马香香知道她又上马顺昌的当了,又让马顺昌给绕进去了。
“那些维族女娃娃,家里穷得都穿不上裤子了,我给她们吃饭穿衣,咋不行了?再说,南疆夫人玛依努尔汉话说不好,和府里的旁人语言不同,身边不得有几个维族丫头伺候?”
“伺候你的吧!”马香香才不信马顺昌的话呢。
“你这是啥话嘛?你叫我腊月里吃凉粉——寒心哩。”
“就你寒心啊?我还寒心呢!你左一个右一个的……”
“咋就你事情多哩,我不跟你废话了,我还得到荒滩上去看看呢。”说完,马顺昌一甩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