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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借刀杀人弃卒保车 ...

  •   严秉泽闻言,愣住了。此时莫说他,纵使缙云篁在场,怕是也要目瞪口呆。彼时人多嘈杂,缙云篁又心绪浮动,并不曾察觉躲在远处的辛美人,因此,对于这个横空出世的人证,缙云党顿时措手不及。
      不过严秉泽成为目前缙云党除缙云笄外品级最高的朝臣,自有可取之处,他不过眼神浮动了片刻,便道:“后宫的小主身份尊贵,又娇弱,惊惶之下错认了也是情理之中。况且既然百里大人认定是贤妃娘娘诬陷淑妃,偏听偏信相信了别的构陷之词也是有的。”
      这是在怀疑百里殇假传人证作伪证了,百里殇对他的倒打一耙深感佩服,正欲辩驳,便听韶嬴道:“严大人,不巧,昨日本官入宫审问被凶手谋杀未遂的画屏,画屏已经招供,供词与百里大人的说法不谋而合。”百里殇闻言,不由看了韶嬴一眼。她虽然从缪汀兰那里听说了韶嬴审讯画屏之事,不过骄傲如她自是不愿承情,请韶嬴辅证。先前韶嬴的态度并没有与她对立,于是她便理所当然地认为韶嬴的选择是作壁上观,如今听他出言帮她,不由有些诧异。
      这是她许久以来第一次正眼看韶嬴,饶是早就耳闻韶大人近来身体欠佳,但亲眼看见,她还是吃了一惊。韶嬴真的憔悴了很多,虽然称不上形销骨立,但是明显的清瘦和苍白,还是将昔日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折磨成一竿细竹,愈发轮廓分明的脸上隐约透出些西扶人特有的风韵来。只是那双平日幽深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凝视着她的目光仿佛有火光跃动。百里殇错开脸,在瑄晟帝传唤画屏和辛美人的间隙,迎上严秉泽错愕的眼神,道:“除了画屏的供词,辛美人还捡到了缙云侍郎丢弃的一个荷包,里面有断肠散的药渣。荷包虽然没有缙云氏的印记,但是其质地和做工,都不是寻常侍卫或者江湖人用得起的。如果细查帝都与隰汀的各大布料坊子,不难找出荷包的主人。”说着,百里殇取出荷包,递给在场的几位太医查看。
      不多时,辛美人与画屏都被带到,辛美人在偏殿的垂帘后,将见闻都叙述了一遍,而画屏则被直接拉到朝堂上,不知是畏惧天威还是憷于韶嬴的手段,这回,画屏倒是没有支吾,从先前被淑妃训斥怀恨在心说起,将自己如何被贤妃收买、如何许嫁缙云篁,如何帮忙陷害淑妃之事一五一十地交待了。
      百里殇不得不承认,即使自己不愿承韶嬴的情,但是,在这几个连环案件中,画屏的证词确实是最有力的铁证。没有画屏的佐证,她想要将缙云氏的罪行板上钉钉,还要费许多周折。
      面对铁证如山,缙云党一时无话,百里殇趁机又道:“根据御史台所查,郑太医的兄弟杀人,当地郡守龚达大事化小为之摆平,而龚达此人,恰是内阁大学士卓宋云的门生。”卓宋云是老牌缙云党,因为政绩平平,只领了个文职,无诏不得入朝,但他缙云党的身份是众所周知的。百里殇点到为止,也不细说,又道,“至于断肠散、双全子乃至凝神安魂汤的药方,连同仿冒微生王爷字迹的家信出于何人之手,只怕是死无对证了。”她上前几步,将怀中取出的一份卷宗强买强卖似的递到瑄晟帝边上的内侍手中,口中道:“这是严大人呈上的刑部的几位死囚的卷宗,这几位囚犯有的擅长药理,有的擅长制毒,还有的是多年的秉笔师爷和誊抄先生。缙云氏大可以利用职衔之便,逼迫或者利用死囚做事。这几个人都已于今秋问斩,无迹可寻,严大人托本官代管和呈递,想必也是为了自证清白。”
      这一份,便是徐泽郢交给她的调查结果,如今被她信口雌黄,严秉泽自然是气得七窍生烟,却百口莫辩。他总不能承认自己监守自盗,利用职衔之便迫使死囚为之卖命,更不能说是韶嬴和徐泽郢强行查阅到的,显得自己无能且问心有愧。
      就在此时,辛美人所在的偏殿又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皇上,奴婢乃琨穆殿掌事宫女嘉怡,奉皇后之命前来呈递证物。”
      瑄晟帝早已出离愤怒,也不得不承认早有准备的百里殇让他措手不及,眼下再执意保下缙云氏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象征银月军事的缙云氏倒下了,他必须重用和扶植其他的武将来保家卫国。缙云笄虽然没了武功,但是凭借她的声望和在军中的势力,以及她麾下几个忠诚又得力的副将,西轩夫人之事必须给她一个交代,缙云筝死不足惜,缙云篁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只是大批缙云党倒下了,朝中的职衔空缺又该如何补上……至于案情,他早就心中有数,因此比起看得津津有味的一干朝臣,他倒不是很在意案情的进展和证据的呈递。
      此时听见嘉怡说话,瑄晟帝立刻意识到皇后的打算,他心中冷笑一声:这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倒也是个见风使舵、趁势踏沉船的好手,听见人入宫传唤画屏和辛美人,知道缙云筝大势已去,便顺势踏上一脚,永除后患。不过如今,缙云氏成为弃子已是定局,他便也默许了皇后的私心,传嘉怡上来。
      不愧是皇后宫中的掌事宫人,嘉怡面对群臣的目光,倒也不惊慌,而是从容不迫地禀告道:“皇上,皇后奉您的诏令,彻查后宫的巫蛊大案,发现贤妃缙云筝除了制造巫蛊诅咒皇后,威胁逼迫蔡昭容以外,还曾经利用巫蛊诅咒过宸妃娘娘。”她将手中的巫蛊娃娃呈上去,“这个巫蛊娃娃是在珏明殿发现的,上书宸妃娘娘的生辰八字,而且,根据青莲观的妙法大师验看,这个巫蛊娃娃叫做子母娃娃,专门诅咒有身孕的妇人母子俱亡。皇后觉得兹事体大,便遣奴婢随辛美人一同前来,将此物作为宸妃一案的物证呈上来。”
      缙云筝竟然擅用巫蛊禁术诅咒皇后!多年以前,极西叛乱,凭借诡异的巫蛊之术侵入银月疆土,险些造成亡国之祸。当时的皇帝在平叛之后,便将巫蛊之术视作洪水猛兽,封禁多年。如今谈及巫蛊,依旧是大忌。缙云筝动用巫蛊之术已经是大罪,更何况是诅咒一国之母!就算不论西轩夫人和宸妃的两条人命,光是这一条罪名便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而听嘉怡的语气,皇上早就知道此事,并且命令皇后彻查,那么他的态度也不言自明了。朝臣们摸清楚风向,对于先前两件案子,便是不信也要多信几分,嘉怡语毕,群臣看缙云党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同情与警惕。百里殇勾起嘴角,皇后果然是个妙人,闻弦音而知雅意,不但伪造了巫蛊之事,还巧妙地将之与宸妃案结合,佐证了贤妃早知宸妃身孕的事实,也将贤妃推向万劫不复之地。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此事了了,她只要在后宫费一些心思,找找皇后伪造巫蛊的证据,便顺势拿住了皇后的一个大把柄。
      至此,三案大局已定,证据确凿,无可回转,只要一点惯例的程序便可结案,众人在意的是瑄晟帝的判决。瑄晟帝说了几句盖棺定论的泛泛之谈,借口要三司整理案情,再做最后的判决。便开始着手处理早朝的奏表了。
      百里殇完成了任务,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等着退朝。如今,担在她肩头许久的重压终于得到圆满的解决,她不但查出了真相,为缙云笄、微生氏伸张正义,保全了微生一族,自己也算是全身而退,既没有身败名裂,也没有被震怒的瑄晟帝当众灭口。满心的骄傲与喜悦过后,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松懈下来,疲惫如同潮水席卷。先前支撑她不能倒下的那根弦断了,痛苦与哀伤才后知后觉地纷至沓来。是的,她回报了微生氏的恩情,但也与曾经相知相许的恋人从此陌路……
      退朝之后,百里殇打算到御史台,奉皇命着手整理三案。甫出宫门,便被等候许久的缙云笄拦下了。缙云笄平生不善言辞,此刻纵然有万千悲愤焦急凝结,却也只问出淡淡一句“如何”,百里殇望着她的眼睛,沉声道:“真相大白,幸不辱命。”
      辞了缙云笄,刚回到御史台,百里殇便被御史台的大小官员围住了。因为她这个御史台一把手平时对下属宽容大度,又没什么官员架子,因此在御史台人缘颇佳,众人对她是敬而不畏,此时她是女子的事情传开来,迎接她的自然是诸多好奇与震惊的询问。百里殇象征性地回答了几个问题,便打发他们回去做事了,自己则向处理政务的主书房走去。
      推开门,便见徐泽郢坐在案前,运笔如飞地写着什么。徐泽郢是出身世家的公子,即使没有旁人,依旧坐得肩背板直,端庄如同松柏。百里殇暗自将他同某个坐没坐相还自诩名士风流的家伙对比一番,不由暗笑,自己怎么会怀疑阿泽和他是同一人的。
      濡墨的间隙,徐泽郢一抬头,见百里殇来了,便起身将手头的几份卷宗挪到案旁的小几上,口中招呼道:“大人来了。”百里殇有些惊讶于他的淡定,若不是自己此刻是女装,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这个闭目塞听的呆子根本不知道她是女子的新闻。她应了一声,坐到徐泽郢让出来的主位,有心问问他对于这个新闻的想法,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公事公办道:“今日早朝,皇上已经将宸妃一案、西轩夫人一案和巫蛊案都审讯完了,要求三司整理清楚,再最后定夺。”徐泽郢点点头,指着案上的一摞文件道:“宸妃一案的相关卷宗业已理清,西轩夫人案与巫蛊案事发突然,殿院的御史刚着手整理,还需要时间。”
      百里殇点点头,忍不住问道:“阿泽对于我是女子的事实,似乎并不惊讶?”徐泽郢闻言,放下笔,正色道:“下官并不惊讶,下官只需知道,大人便是大人足矣。”
      百里殇眨眨眼睛,不是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徐泽郢又道:“恭喜大人,顺利结案,恢复身份。”百里殇点点头,“嗯,你也辛苦了,也多亏阿泽出谋划策。”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将话题带回去,“你方才那句话是何意?你不惊讶,是因为早就察觉我是女子了吗?”徐泽郢摇摇头:“不曾。下官的意思是,大人是白逦也好,百里殇也罢,下官只要记得,您是御史大夫,是在下的长官便是了。”
      百里殇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发现自己朝夕相处的上司是个大美人,你会惊喜一下呢。”徐泽郢道:“即使是在大案堆积的三月份,大人出勤的天数还是只有十来日,全勤不过五日,算不上朝夕相处。”“……”百里殇那一点玩心非但没有得到满足,还遭到了无情的批评与嘲笑,只得悻悻地闭嘴办事了。
      时光飞逝,转眼三月已过,帝都的春日越发繁花似锦,只是物是人非,越发叫人感慨万千。煊赫了两朝的光华帝姬,因为谋害西轩夫人和缙云郡主的罪名被羁押在天牢,其女贤妃缙云筝,也因为动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后、谋害宸妃和皇嗣、构陷淑妃、御史大夫百里殇等罪名,褫夺了贤妃封号,下了天牢;其子兵部侍郎缙云篁,也因为协助母亲和姊姊犯罪、杀死人证等罪名丢了官职,关押在天牢。缙云党的几个朝臣,也受到株连,重则罢官下狱,轻则左迁罚俸。只是贤妃在天牢之中仍不安分,除了大吵大闹要求见皇上,便是诅咒淑妃、百里大人等不得好死,还一口咬定巫蛊之事乃昭容蔡氏所为,嫁祸于她。
      煊嵊十六年三月廿九日,瑄晟帝终于在朝堂上公布了对缙云氏满门的处决:姬铭楚、缙云筝身为主犯,判了斩立决;从犯缙云篁、严秉泽,流放到南疆。其余从犯皆判了监禁,刑期不一。缙云氏族长缙云尚,治家无方御下不严,褫夺东映王封号,抄没家产,念在其不曾参与姬铭楚母女的罪行和培养了缙云笄这个朝中肱骨,不受连坐,但要终身禁足于隰汀。此外,昭容蔡氏新眉,协助缙云筝行巫蛊之术,流毒宫闱,赐白绫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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