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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今夕何夕忆及往昔 ...

  •   “阿嬴,你看那个是什么,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哎。”繁华热闹的集市上,一个青衣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来,“那个是水晶肘子,味道很好,不过不适合当街啃着,竹生,去买一些包起来带回去。”一袭素衣的公子微笑着,眼神满是宠溺,身后两个小厮手里已经满满当当,剩下的那个连忙应着声去买了。二人皆是极佳的容貌,更兼着浑身的气质风华,令人移不开眼睛。熟食摊子旁边一位卖水果的大娘不由赞叹:“这位姑娘生的好生俊俏,小伙子也标致,真是那什么……郎才女貌,对,郎才女貌啊!”边上的妇人笑道:“李大娘你不知道,这位姑娘就是前不久邀妍会上选出来的第一美人,这位公子就是咱们韶京的公子嬴,”她掩着口,悄声道,“听说啊大会才结束,公子嬴就把美人接回韶京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定亲啦。”“这就是公子嬴?”李大娘连忙从水果摊上站起来,抓起几个黄澄澄的梨子就往韶嬴怀里塞:“公子您是大好人呐,我的小孙孙生病没钱治,腊月里孩儿妈抱着坐在墙根哭,若不是您看见了亲自请了郎中,老婆子的心肝早就没了啊。来,这几个梨子,您说什么也要收下。”韶嬴脸上挂着妥帖的笑容,说了几句场面话,被塞了满怀的梨子,好不容易告别了李大娘,一回头,百里殇已经跑到点心铺去流口水了。
      韶嬴穿过人海挤到她身边,笑道:“看中了什么?让竹生去买。”百里殇回过头来,眼中一点明亮的笑意:“阿嬴你真好,以前跟着……跟着我哥去集市,这也不准买那也不准买的,小气死了。”“你有个哥哥?”“嗯,”百里殇抓起一个梨子在他的衣襟上一擦,大口啃着,含糊不清地说,“我啊,从小生了不治之症,爹娘救不了我,哥哥不是我亲哥,是他救活了我,给我治病,把我养大的。”韶嬴敛去了唇边笑意,小心地问道:“那你病好了以后,你的父母……”“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你没有认回他们?”“嗯,”百里殇垂下眼睛,“后来他们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过得很好,我没有必要打扰他们。况且,那……哥哥虽然小气,嘴巴也很坏,但是对我还说得过去。”“你哥哥能把你教养得如此出众,想必也是人中龙凤,不知你哥哥姓名,想来也是江湖上数得上的人物呢。”“出众?算了吧,我被他教得没一点闺中娇女该有的样子,连说话行事都像个男孩子,你见过哪个姑娘家,自称‘在下’的?”百里殇笑着,岔开了话题。她终于理解那人不肯告诉她真名的缘由,大约是怕她涉世未深,随意透露了他的名号,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过由此看来,那人能诗能酒能文能画,医术武功无一不精,想来也是个人物,身份定不简单。韶嬴笑着:“小殇你这是真性情,豁达洒脱不拘小节,不像某些女儿家扭捏作态,故作矜持,这样很好。”
      韶嬴和百里殇抱着一堆吃的穿的玩的回韶府,又受了韶娈的一番冷嘲热讽。她三天两头找百里殇的茬和她斗嘴,百里殇也已经习惯了。前几日微生醴派快马给她送来了玉樽特产的桂花酒酿,韶娈当晚就没忍住跑到西厢对着小丫鬟指桑骂槐,百里殇由着她闹了半日,末了请她进屋尝尝酒酿,韶娈直接摔了盏子,百里殇只是一笑。她淡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好战利品,又跑去韶嬴书房听他讲解银月风物。
      缙云府中,缙云笄已经住了几日,今日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帝都将军府。她在西轩自己的闺房中收拾着,年幼的妹妹缙云笛正拿着她的盔甲往自己头上套。缙云笄笑着帮她取下来,嘱咐道:“小笛子在家里要乖乖的听娘亲的话,不要总是淘气,也不要老是跑到东轩的园子里去玩。看到东轩夫人和篁哥哥要有礼貌,但是不要听他们的话,知道吗?”缙云笛笑嘻嘻地去摸缙云笄的头发,一面奶声奶气地答道:“小笛子记住了,姐姐放心,小笛子会乖乖的,如果东轩夫人和篁哥哥欺负小笛子还有娘亲,小笛子不会告诉父亲,等姐姐回来告诉姐姐。”“真乖,等姐姐忙完,有空就把娘亲和和小笛子接到帝都去住。”说话间西轩夫人走进来,她五官秀气清丽,皮肤白皙,看起来柔婉温和,看到缙云笄在收拾行李,她眼圈一下子红了:“笄儿,你……又要走了?”“是啊,娘亲。皇上过几日就要阅兵,我得回去主持,再说了,皇上说,贤妃要见我。”“贤妃?”西轩夫人慌张地抬起头,如同小鹿般温驯的黑色眼睛里满是担忧,“她又要做什么?笄儿,你要小心!”缙云笄扶着娘亲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温声道:“娘亲放心,我如今是从二品的靖国大将军,再也不是当年任她欺辱轻慢的小姑娘,她不敢拿我怎么样。倒是您,不要再这么小心翼翼的,您记住,您现在是父亲的平妻,是东映王妃,是一品诰命,和东轩那一位平起平坐,再也不用怕她。她若暗地里使绊子,你只要派西轩的小厮捎信给我,不必忍着让着。”“娘亲知道,可是我——”她不安地绞着衣角,“我自己倒是没什么,我就是担心她和贤妃还有篁儿为难你……”“娘亲放心,我在战场上提着敌将的脑袋驱马奔驰的时候,他们一个躺在深宫涂脂抹粉,一个窝在兵部清点兵器,如今没人敢为难我们。您只管安心,等战事稍平,我在帝京定居,就把你和笛子接过去。”“嗯,娘亲有你这样的女儿,很是欣慰,只是你一个女儿家,何时寻一个夫婿回来,娘亲也就安心了。”缙云笄面色一红,眼底闪过一抹哀戚,随即笑道:“我成日舞刀弄枪的,哪个敢娶我,我也瞧不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再说了,我忙着为皇上效力,没工夫考虑这些儿女之事。”说完她便提着行李,告别母亲和妹妹,又去正堂拜别了父亲。早有小厮牵着马,等在门口了。
      缙云笄将行李递给小厮,上了马,正欲扬鞭,却见缙云篁骑在马上,跟在她的身后,见她回头,他微笑着:“听说姐姐今日回将军府,恰好兄弟的休沐结束,也要回京,想和姐姐同去。”缙云笄看着他,数月不见,这个弟弟长高了些,显得愈发气宇轩昂,淡蜜色的皮肤,一双桀骜不驯的金棕色眼睛,浓黑的飞扬的眉。这个缙云嫡系唯一的男孩子,在母亲和嫡亲姐姐的溺爱中成长,白白糟蹋了一身武学奇才,而且娇纵出了一副唯我独尊的性子。
      缙云笄应了,和他并驾而行,斟酌了一下措辞,缓缓开口:“篁儿,我前几日在朝中听说了韶相的事情,听说你跑到刑部天牢去嘲讽人家,还同堂叔一起撤换韶相的人?”缙云篁眉头一挑:“是啊,怎么,姐姐也要教训我,要对韶姁客气么?”缙云笄叹一口气:“篁儿,你心气太高,不明白身在朝堂,凡事都要三思,最忌莽撞行事,只为逞一时心头之快。姐姐托陈尚书安排你在兵部,从员外郎做起,慢慢升任郎中,就是为了打磨你的心性。怎么这么久了,你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呢?”缙云篁冷笑道:“谁说我只为逞一时之快?想当年父亲做大将军的时候,裳堂姑在后宫是最受宠的皇贵妃,我缙云氏多么煊赫,如今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韶氏一家独大。你身为缙云氏官职最高的嫡系长女,不知道帮衬兄弟姐妹便罢了,怎么,如今兄弟自己争气,反倒要受你教训不成?”缙云笄闻言也动了怒:“这就是你跟长姐说话的态度吗?缙云氏尚武,却也是诗礼之家,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个不知规矩不懂礼仪的孽障!自己冥顽不灵,倒是替父母教训起自己的姐姐来!我警告你,皇上圣裁,你和堂叔动的那些歪心思,他心里洞明,等什么时候下旨收拾你们,你后悔都来不及。还有,少跟西扶的人套近乎,空桐鸰这人心思阴毒,你别被他算计了还要谢他!”缙云篁面色通红,却不敢多言,他知道长姐与偏疼他的二姐不同,平日里轻言细语,一旦动怒却和父亲一样,是个暴烈的性子。他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便不做声了。
      因与缙云篁同行,脚程略慢了些,行了四五日方到达帝京,缙云笄回到自己府邸略一收拾,便入宫向皇后请安。韶嫄的伤势早就痊愈,又兼着皇帝早晚问候,太医悉心调养,将养得面色红润。二人客套了几句,缙云笄便告辞,向缙云筝的珏明殿走去。
      不同于大气端庄的琨穆殿,珏明殿显得奢华阔大,一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耀眼夺目,暗金色的装饰点缀在红色的主调之上,在这青天白日下都显出几分靡丽。缙云笄在外殿等了半日,掌事的宫女才请她进去。缙云筝躺在湘妃椅上,身边跪着两个宫女在给她捶腿。缙云笄给她请了安,她只半闭着眼,也不依例回礼,半晌才坐起来,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靖国大将军来给我请安了,快快请坐。侍琴,奉茶。”一个捶腿的宫女依言去了,另一个也退了下去。缙云笄坐了,问道:“娘娘召我过来,不知有何吩咐?”“没事难道就不能请姐姐过来坐坐?你我好歹是姐妹,姐姐训兵回来,好生辛苦,妹妹我可是牵挂得很。”侍琴捧上茶来,缙云筝翘着兰花指接了,笑道,“这可是上好的都匀毛尖,姐姐尝尝。”缙云笄接了茶:“姐姐身为将军,为皇上效力是应该的,倒是妹妹要侍奉皇上,也很辛苦。”“是啊,多谢姐姐体谅妹妹辛苦,非但尽心为皇上效力,还想着越俎代庖,和妹妹一起侍奉皇上呢。”缙云筝低沉微哑的声音在只有两人的殿堂袅袅回旋,仿佛毒烟弥散,令缙云笄觉得呼吸一滞。她寒声道:“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缙云筝嫣然一笑,抬袖半掩着脸:“姐姐一向是磊落坦荡人,怎么一牵扯到儿女情事,就这般遮掩忸怩起来?你那绣着蔷薇的香袋子、打着同心结的汗巾坠子,连同你将军府里满满的木棉树,别人不清楚,妹妹我可是心明眼亮呢。”缙云笄的身子晃了晃,虽是面色如常,耳根子却渐渐有些红了。缙云筝接着笑道:“本来妹妹想着,姐姐既然有意,那妹妹也愿意去求求皇上,咱们姐妹效仿那古书上的娥皇女英,也能成一段佳话。谁知道呀,姐姐蒲柳之姿,皇上只怕是看不上呢。那日在南书房前面那片园子里,皇上的那番剖白,真是感人肺腑呀。”
      缙云笄惨然一笑,渐渐蒙上泪光的眼前,恍然浮现出十几年前与帝王初见的画面。彼时她是驰骋疆场意气风发的少女将军,他是初登大宝四边不靠的少年帝王。朝堂上一见,只知道这皇位初初换了主人,龙椅上白皙俊逸的少年尚未养成今日的帝王威严,如同惊澜海上初升的旭日,虽不够光辉夺目,却显得朝气蓬勃。少年清越而沉稳的声音响起来:“这位就是缙云小将军?果然英姿飒爽名不虚传。”她浅浅一笑道了声“过誉”,心里面并没有激荡起太多的波澜。第二次见面却是在练兵场上,她陪着出生入死的兄弟一道挥汗如雨,红缨枪一抖一个矫健的倒翻如同雨后燕子,却见他站在场边微笑负手,扬声称赞。匆忙见礼之后他兴致勃勃地挽弓舞剑,弓马娴熟丝毫不逊色于久经沙场的她。他骑着练兵场最烈的马,挽弓一射正中红心,回头冲她露出一个明亮的微笑。她一怔,那双睥睨一干锦衣公子的眼中,第一回映入了一个人的身影。后来她看着他如同苍龙在野,在朝堂一步步展现自己的才华,那般沉着冷静地步步为营,即使如履薄冰,依旧成竹在胸。而她,也渐渐取代了父亲,成为当朝第一武将,也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 作者有话要说:  贤妃没文化,谦敬不分,不是我写错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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