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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菩提无果有憾有心 ...

  •   百里殇冷笑道:“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在韶京的时候,那天潜伏在我门外想要暗杀我的人,除了空桐氏的黑杀军,还有你的人吧?我撞破了你的秘密,你能容下我,不过是想利用我退亲,后来亲事一退,你便迫不及待要对我动手了。若不是帝都突然有人暗杀韶姁,你分身乏术,我又随机应变,还救了你的性命,你能容我活过那一夜?”
      见韶嬴不语,她又步步紧逼:“如何,我说的可有错?”韶嬴黯然道:“不错,我不否认当初是想杀你,换位思考一下,你会容许一个来历不明,知道你的谋划,还探听你家族秘辛的人安然活在自己奈何不了的地方吗?”百里殇道:“若不是我无意撞破你的谋划,还被傅雪殊做了靶子,我会留下来探听你的家族秘辛吗?我不过是想要多一点筹码,活下来罢了。”
      多讽刺,原先蔡新眉口中冠冕堂皇又漏洞百出的托词,如今也出现在她的口中。所谓的活下来,真的就那么困难吗?
      韶嬴叹息一声,双手握住她的肩膀,道:“小殇,我以为这些前尘往事,已经在你我相互扶持走过的路上随风消散了。我曾经想要伤害你,可我也救过你,帮过你,你也对我有救命之恩与相助之情。我无数次痛恨当时冷酷无情的自己,痛恨你我之间的开始,不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的一见倾心,也不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两小无猜,偏偏是带着血腥与猜忌的利用与试探。我曾暗自发誓,若时光逆流一切重来,我必要以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你面前,给你留下美好的印象和难忘的回忆。如今既然覆水难收,我便尽我所能对你好,期望能够弥补过去的失误,希望我们之间有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可能。走到今日,我以为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你为何要用三言两语将一切打回原形呢。”
      百里殇刚想开口,却发觉自己早已潸然泪下,她痛恨自己的软弱,眼泪这种东西,是弱者调节情绪的良药,却是强者展现怯懦的耻辱。她胡乱擦去泪水,脱口而出的却是更加软弱的话:“你问我为何如此,不是你引起的话题吗?我不过是想要你帮我救人,你可知对我百里殇而言,出口求人是多大的信任与亲密?你却同我说这些诛心的话。你以为我不想忘记吗,可是那几个夜不能寐的晚上,那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光,是我说忘就能忘记的吗?你说你尽你所能对我好,难道我就不是吗?我也心悦你,也想和你走下去,可是眼前这个不肯帮我的你,真的是能和我携手一生的良人吗?”
      韶嬴道:“你的意思是,我若不帮你,你便不要我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仿佛变回了二十年前桃林别苑里那个面对母亲的迁怒和父亲的漠视手足无措的小男孩,“你为了微生醴,便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也不顾及我了吗?在你心里,他就这样重要、我就这样一文不名吗?”百里殇哽咽道:“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对阿醴并无男女之情,但我先前欠了他的人情,便要还清。若不设法救他们,我即使苟全,余生也不会安心的。”韶嬴抿着唇,红着眼眶望着百里殇:“所以你还是不顾一切,执意要趟这摊浑水去救他们?”
      百里殇擦擦眼泪,唇角已经武装起了一抹冷笑:“没错,你不愿帮我便罢了,我只求你别从中作梗。是我太过自私,欠考虑了。毕竟从以利益衡量一切的韶嬴的角度考虑,微生氏式微对韶氏有百利而无一害,于家族,韶氏少了劲敌;于皇后,后宫少了掣肘的淑妃,还能让韶娈彻底死心安心待嫁;于你,也少了一个假想的情敌。而且你们几乎不用做任何事情,只要作壁上观便能坐收渔利。即使缙云氏陷害不成反伤了自己,对你们也没有坏处。”
      她勉强笑了笑,“我原本还想着,阿嬴那么聪明,对我又那么好,他肯定会帮我想办法的。是我太过天真,只用小女儿心思来揣度心上人,却忘了你的身份,在我百里殇的恋人之外,你首先是韶氏的嫡系,是权臣,是草灰蛇线、伏延千里的谋士。果然,我自己的欠下的人情,理应一个人还,没道理要带上你的。”
      她取出韶嬴送给她的戒指,“我知道,我今日说的话伤你心了,要做的事情在你看来也十分愚蠢,若仍同我在一起,只怕会连累到你。也许你需要重新考虑是否继续将我当作携手一生的伴侣,从利弊权衡的角度,如今的我似乎已经不是最优的选择了。戒指先还给你,我回去将你送我的东西先收拾一下,你若想清楚了要与我诀别,便派人过来取吧。”她吸了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擦擦眼泪,从怀中取出白逦的面具打算戴上。韶嬴忽然用力地抱住她,哑声道:“别走。”百里殇叹了口气:“阿嬴,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我并不是说如果你不帮我,我便离开你。可是……”她没有说下去,韶嬴心中默默地把话接完:可是事已至此,我们终究是不能像无事发生那样继续毫无芥蒂地相处了。
      有些话,说不得,一开口,便是错。就好像,明镜台本没有尘埃,拂拭得多了,心上反而有了灰尘;菩提树本没有果,前世的擦肩多了,反而结了因果。
      离开大理寺,百里殇很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多讽刺,第一次开口承认对他的喜欢,居然是在这样的情景下。那腔珍贵的情意,那些隐秘的欢喜,那些寤寐思服的时刻,那些相视一笑的默契,终究是到了尽头。戏再精彩,也有落下帷幕的时刻,戏中人再恣情悲欢,终究是无法当真的。
      如今她不得不承认,那些当局者迷的愚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自诩聪明冷静,却一样在付出真心之后看不透原先显而易见的道理,以为两情相悦便能永结同心,却忘了那句“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谶语。
      然而此刻还不是纵情一哭的时候,她擦去眼泪,整理仪容,向御史台走去。回到御史台,百里殇取出纸笔,开始整理此案的头绪。经过对蔡新眉的试探,可知此案的幕后主使极有可能是缙云筝,而主动帮腔的蔡新眉、作证的画屏与自称受淑妃所托隐瞒宸妃身孕的郑太医都是帮凶。画屏自称原是淑妃的心腹,犯事后被贬为二等宫女,所犯何事?是否因为此事才走向淑妃的对立面?郑太医若认下医术不精的批评,不过是丢了官帽,所谓黥面之刑也只是一点耻辱,比起牵扯到与淑妃私相授受甚至谋害宸妃的罪名要轻得多,他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才不认小罪,宁可冒险也要指证淑妃?害人的药物从何而来?微生氏的家信是何人仿冒的?篆儿是否被人收买?马蹄糕中的毒是谁下的?
      她正蹙眉思忖,忽然,办公堂的门被推开,徐泽郢抱着一叠卷宗走了进来。见百里殇在,他有些惊讶,随即打了声招呼,便将那些卷宗分类放好,又将等待百里殇批复的文件拿到她的案头。百里殇专心研究案情,便敷衍道:“你先放着,本官会尽快处理的。”徐泽郢拿着文件的手顿了顿,问道:“你哭了?”百里殇一僵,她已经整理了仪容,戴上面具之后基本看不到泪痕,还喝了很多水清嗓子来掩饰哭腔。谁料徐泽郢心细如发,竟然还是被他察觉了。她强笑道:“你看错了,不过是灰尘迷了眼,擦拭得用力了些。本官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能哭?”徐泽郢没有说话,百里殇转换话题道:“阿泽,你来得正好,过来看这案子。”她将案情与徐泽郢说了,“如今皇上下令将此案转移到朝堂,由三司会审,后宫女官协理,我司负责监察。此案牵扯甚众,颇为棘手,你同我参详一番。”
      徐泽郢认真地看着她涂得乱七八糟的思路图,修长的手指指着“郑太医”三字,“这个,下官去查。不必审问郑天成本人,只要查探他的家产与亲族有无犯事或者腾达即可。此外要严加看守,防止郑天成出意外,若果是缙云氏主使,此人在宫中与刑部都不安全,建议移交大理寺。”又指着“画屏”二字,“这个,为免嫌隙,全权交给女官处理,除了审问画屏本人,最好还要询问淑妃和琉昭殿其他宫人。”他的手指移到“毒药、书信”那里,又道:“从缙云氏的思路去查,基本可以排除缙云氏的家臣、清客,显然他们不会用自己人来留下把柄。建议调查刑部死囚、重囚中是否有擅长医毒与笔迹模仿的。此事也可以交给下官。”
      在徐泽郢冷静而又细致的分析下,原本理清了思路却又处处棘手的案情一桩桩一件件地有了解决办法,仿佛困顿在茧中的笨重虫子,经历了黑暗、恐惧与绝望之后终于看见了一丝天光,虽然微弱,却成了羽化破茧的希望与动力。百里殇觉得鼻腔一酸,心中涌起一股酸涩的暖意。
      一方雪白的丝帕突然递到她面前,目光顺着丝帕,可以看见一只线条优美,指节修长的手,再往上便是纤尘不染的板正官服,和徐泽郢一脸严肃又带着点紧张的脸:“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要哭。”百里殇接过帕子,口中道谢,不过她自然不会用男子的帕子,只是将它捏住手中。
      徐泽郢又道:“这帕子是你自己的,很干净。”百里殇有些茫然地盯着手中的丝帕,只见雪白的丝帕一角,确实绣着一朵小小的鹅黄色的蔷薇花。这的确是她的帕子,只是自己的东西什么时候到了徐泽郢的手里。徐泽郢见她有些困惑,便解释道:“过年的时候。”
      是了,那时候为了试探他是否易容,百里殇在自己的帕子上涂了卸妆的药粉,命泗儿拿着给他擦汗。这帕子给别人用过了,她自然是不要了。后来试探的事情没什么结果,便也不了了之了。原本以为徐泽郢这种跟女性说话就会脸红的古板的人定然会将帕子丢弃,谁知他不仅没丢,还带在身边。百里殇拿着帕子的手顿住了,心中划过一丝哭笑不得:不知徐泽郢是对泗儿有了好感,才留下了她为他拭汗的帕子,还是这位仁兄有龙阳之好,看上白逦这个小白脸了?
      她讪笑着将帕子收好,道:“多谢多谢,有劳有劳。只是我确实是不曾哭的,只是方才揉了眼,又打了个哈欠,流了几滴泪,见笑了。”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转移了注意力,原本抑郁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徐泽郢见她死鸭子嘴硬,便也不再纠结于落泪这个话题,他将目光转到桌案上,指着那张纸继续道:“此外,宫中与宸妃交好或者交恶的妃嫔,最好也要一一排查。如果条件允许,请女官监控整个后宫,若有举止异常的宫人,一并细细查问。最后,下官多嘴一句,在审问宫眷时,若大人要入宫监察,务必与女官同去,最好隔帘听证,凡是入宫,出入皆在宫禁处记档,以免瓜田李下之嫌。此案事关重大,大人千万小心,不要牵连其中。”百里殇不由感叹徐泽郢心细如发,不过她本是女儿身,又是协理此案的女官,所以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心。
      商议完案子,又处理完御史台的政务,将最近两件弹劾案结清,百里殇心情略好了些。徐泽郢这个人,有一种能令人平静的魔力,似乎再怎么严重的事情,到了他手里也会被从容不迫地慢慢解决。有他在,百里殇对于案件的解决慢慢生出一丝希望,眼下的问题,是对案情一无所知、又被软禁在户部尚书府的微生兄弟。目前并没有与他们联系的方法,只能祈祷他们别像淑妃那样,说一些不利于自己又无助于案情解决的话。
      百里殇一面整理桌案准备回府,一面蹙眉思索将消息传递到微生兄弟处的可行性,却听徐泽郢问道:“白大人,此案由三司会审,我属只负责监察,审讯之事理应由大理寺负责,大人为何要亲自调查此案?”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殇陷入困境,阿嬴希望她明哲保身,小呆呆却毫不犹豫帮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手动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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