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薇》韶华过客

82、煜祺问责扬镳大理

　　煜祺殿中，百里殇端坐在正殿，望着眼前款款而来的身影，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蔡昭容被她盯得有些发毛，屈身福了福，口中道：“不知百里大人叫嫔妾过来，有何吩咐？”百里殇走过去将她扶起来，为她理了理鬓发，温声道：“蔡昭容近来过得如何，贤妃娘娘可有再为难你？”蔡氏有些不自在，却不敢躲，只能僵直着脊背道：“托百里大人的福，娘娘不曾为难嫔妾。大人智计无双，嫔妾敬服。”
　　百里殇摸摸她白净细腻的面颊，继续温声道：“蔡昭容既然知道本官智计无双，怎的还要在本官面前耍花招呢？”蔡氏的表情有些僵硬：“嫔妾不敢。”“敢”字的尾音未落，百里殇便用尽全力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厉声道：“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两面三刀、阳奉阴违，你倒是很擅长嘛。”蔡昭容白净的脸上红了一大片，肿得老高，她捂着脸，眼中汪着泪水，楚楚可怜中带一点难以置信：“你……你竟然敢打我？”百里殇冷声道：“你都敢将不全的情报交给我，隐瞒最重要的部分，我为什么不敢打你？你不必装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不是男人，不会因此心生怜惜的。”
　　蔡氏捂着脸，睁大了眼睛：“百里大人认为，是嫔妾交给大人的那份贤妃在各宫的眼线出了问题？大人觉得是嫔妾故意没将画屏的信息放在里面？嫔妾冤枉啊，嫔妾已经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自从贤妃欲置嫔妾于死地，她便对我十分提防，画屏何时与贤妃勾结，嫔妾一无所知啊。”百里殇冷笑道：“我可没这么说。莫非你的意思是，贤妃买通了画屏来陷害淑妃？”蔡氏愕然道：“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是说……”“还是说，画屏其实是你的人，是你要陷害淑妃？”“百里大人，你为何……为何要说这样诛心的话？”
　　百里殇冷笑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只要没有证据，你便要抵赖到底么？”蔡氏吸了口气，仿佛鼓起莫大的勇气，才道：“不错，百里大人，若你拿不出证据，便是污蔑嫔妾。百里大人是诗礼女官，应该懂得无故诬陷、殴打嫔妃是什么罪名！”百里殇手一摊：“我没有证据，我就是随口说的。如何，你可要去告本官打你、污蔑你？你快去，你是打算告诉皇上、皇后，还是你的新同盟贤妃呢？”蔡氏张口结舌，再一次对百里殇的无耻增添了认识。
　　确实，玲珑如百里殇，能够斡旋于皇帝、皇后、帝姬三方势力中左右逢源，凭借她的地位与手腕，这区区一巴掌，告诉谁都不会为她做主的，她也只能受了！
　　百里殇笑道：“怎么，还想叫我拿出你和缙云筝结盟的证据？不好意思，也没有。不过你记住，我既然上次有办法救你，就一样有办法置你于死地。同样的，缙云筝先前想杀你，如今虽然暂时与你结盟，将来未必没有兔死狗烹的时候。”
　　蔡新眉捂着脸，慢慢收敛了眼中的愤怒，道：“百里大人说得不错，嫔妾是与贤妃娘娘暂时结盟了。贤妃答应不再为难嫔妾，不过要嫔妾在今日附和她几句，并做几件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嫔妾为了在宫里活下去，答应她的条件也无可厚非吧？说句不怕大人恼的话，这后宫之中，贤妃娘娘与百里大人您，哪个是好相与的？嫔妾不过是你们捏在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你们叫嫔妾往东，我还敢往西不成？大人今日说我两面三刀也好，首鼠两端也罢，嫔妾左不过是为了好好地活着罢了。”
　　百里殇道：“你倒是坦诚，那你倒是说说，贤妃叫你做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蔡新眉微微一笑：“既然说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便不说出来污了百里大人的耳朵了，况且嫔妾既然要为贤妃做事，岂有再来大人这里多嘴的道理。”百里殇只觉得心中堵得慌，冷笑道：“怎么，如今是我手头的筹码不够打动昭容娘娘了，还是你改了性子，不做墙头草了？”蔡新眉道：“正如嫔妾先前所言，嫔妾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着，嫔妾无意害人，也有自己做人的底线，先前百里大人要嫔妾做的事情，嫔妾不也没有告诉贤妃么。”
　　百里殇捏住她的下巴，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蔡新眉，你给我弄清楚，本官不是在求你，我是在给你最后的机会，证明你的利用价值，如果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官少不得让你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没了你，本官顶多多费一点心思，一样能做成我想做的事情。给我滚。”
　　蔡昭容抬起手，慢慢擦了擦被百里殇捏过的地方，福了福身道：“嫔妾告退。”百里殇叫住她：“慢着。”“百里大人还有什么吩咐？”“若有人问起你的脸……”蔡新眉眸光微动，道：“是嫔妾自己不小心弄的。”百里殇冷哼一声：“呵，自己不小心扇了自己一巴掌？谁会信？”“嫔妾愚钝，请百里大人赐教。”“你就说，是百里殇恼你没有为淑妃求情打的。”“嫔妾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就算我不说，你也有办法把这件事按照你喜欢的方式透露出来吧。我说过了，我既然敢打你，便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你去吧。”
　　蔡昭容走后，百里殇有些疲惫地歪在座椅上，余光瞥见倪云松正在廊下守着，不由有些怀念起钟盟来。若钟盟还在，见她心情不好，必然会过来插科打诨逗她开心，或者说些天真好笑却又发人深思的话启发她解决问题。如今这倪侍卫确实尽忠职守，只是有些呆木，不像钟盟那样讨喜。
　　这时涟儿进来添茶，百里殇便命她给蔡昭容送敷脸的药物。涟儿二话不说便去了，百里殇不由感叹，这涟儿的优点正是从不八卦，绝不多思多问，只是缺点也是如此，从不八卦，从不多思多问。
　　这时，溟儿也走了进来，百里殇向她叹道：“你都听到了？这蔡新眉大胆狡猾，如今羽翼渐丰，已经敢不听我的话了。”先前二人谈话时，溟儿就在外头守着，一来防止他人误入误听，二来百里殇行事并不避讳她，有时也要她一起参详。
　　溟儿道：“姑娘如何知道她与贤妃结盟？”百里殇道：“我并不知道，只是今日在殿中瞧见她有些异样。”她将今日琨穆殿之事与溟儿说了，又道，“蔡氏向来是谨小慎微的人，今日却主动发声，吸引众人的注意，我便觉得不妥，且瞧见她颇有些幸灾乐祸，十分可疑，故来诈一诈她，她便也承认了。”溟儿感叹道：“真没想到，蔡昭容居然会和先前想要她性命的贤妃结盟。”百里殇道：“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原先二人势同水火，不过是因为蔡氏想爬高，而缙云筝又觉得她碍眼，如今二人有了共同的目标，合作也不奇怪。”
　　“是了，姑娘方才为何叫蔡昭容说是姑娘恼她不为淑妃求情才打的她，流言可畏，姑娘真的不怕受罚么？”百里殇笑道：“先前张紫青死的时候，关于我的流言还少么，若我真的畏惧流言，那时候早一头碰死了。至于受罚，现如今谁会罚我？皇后先前借张氏的事情想要动我，被皇上撂了面子，她怎会再次自讨没趣？钟离贵妃说我是什么女史柱史的双星，是前朝后宫挑大梁的人，自然也不会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嫔妃责罚我。至于皇上，他如今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再加上筱天的面子，也不会给我没脸的。况且蔡氏是狡诈多疑的人，我不这样吩咐，她必然绞尽脑汁想方设法要别人知道我苛待她，可我这样说了，她反倒要疑心我还有什么阴谋诡计，便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她不就是想做了坏事还把自己摘干净么，我偏要众人都知道她脱不了干系。她若如实说与旁人，缙云筝第一个要怀疑她与我勾结，其他妃嫔也会觉得她有谋害宸妃的嫌疑，她若处在风口浪尖，再想作妖便要三思了。”溟儿佩服不已，百里殇道：“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到大理寺和刑部去传旨。还有，帮我给缪姐姐带句话，叫她加派人手看好淑妃所有人证，保证他们的安全。”
　　出宫之后，百里殇先去了一趟刑部，刑部自缙云尘流放之后，主事的便是刑部侍郎严秉泽，严秉泽乃缙云党，在缙云尘手下十几年，行事作风也与缙云尘如出一辙，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主。原本缙云尘流放，是另选他人入主刑部的绝佳机会，只是朝中人才匮乏，实在是选不出一个经过历练、才能与忠诚都值得信任的清流担此重任，瑄晟帝只能默许严秉泽以副代正处理刑部事务。但是将严秉泽晋升为刑部尚书的旨意却迟迟未发，可见他另有打算。百里殇清楚，身为缙云党的严秉泽，自然是不会为她办事的，所以她公事公办，速战速决，也不多浪费唾沫请他多多费心，传旨之后便直奔大理寺。
　　韶嬴见到她，素来冷冰冰的眸中便含了温软的笑意，笑道：“你怎么来了？我正打算处理完政务之后去找你。我有东西要给你，你瞧这是什么？”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只紫水晶尾戒，戒身泛着银色的光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十分娟秀。百里殇原先抑郁的心情好了一些，接过戒指笑道：“你已经送了我不少东西了，又要生受你。这么漂亮的尾戒，你哪里得来的？”韶嬴道：“是我亲自设计了命人打造的，这颗紫水晶转动之后，便可从顶部射出牛毛细针，针盒在这里，用完之后你可以自己加，目前这些是无毒的，需要的话你可以自己淬毒。这个平常戴着并不累赘，关键时刻又是一件还算趁手的暗器，给你戴着防身。”
　　百里殇将戒指收好，道：“我是来传旨的。”她将今日之事说了，并将皇上的旨意带到，随后道：“阿嬴，显而易见，无论是淑妃还是微生氏族，都是无辜的，定是有人借刀杀人，一方面除掉怀孕的可能威胁众人地位的宸妃，一方面扳倒淑妃甚至是她背后的微生氏族。这样的野心，这样大的手笔，十有八九是缙云筝他们。微生兄妹待我极好，我又受帝姬所托要护淑妃无虞，于情于理我都必须想办法救他们。可是此事牵扯到了皇上，着实棘手，我没有把握能将阿醴他们救出来，你可否帮我？”
　　韶嬴看着她，没有说话。百里殇有些困惑，又唤了他一声：“阿嬴？”韶嬴盯着她的眼睛：“小殇，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你最好的选择便是置身事外。此事牵扯到三位一品妃子，涉及鸩杀、巫蛊、谋害皇嗣甚至天子，其中的任何一点都足够所有人避之不迭，此事与你无关，且尚无牵扯到你的趋势，你为何非要插手呢？你若执意插手，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两说，又何谈救人？”
　　百里殇道：“阿嬴，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只是人活一世，如果任何事情都以合不合算、对自己有没有好处来衡量，又有什么意思呢？情义当前，又岂是区区利益可以左右的？”韶嬴冷笑一声：“你若连自己都保不住，又拿什么来谈意思？情义？我倒是不知，微生醴与你有怎样的情义，深厚到你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百里殇有些生气了：“我与阿醴他们的深情厚谊，值得我肝脑涂地来回报！当初被你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他们收留了我，像对待亲人一样毫无保留地关怀我照顾我，是他们带我去帝姬的生辰宴，给了我出人头地的机会，也是他们在我最初无依无靠的时候助我站稳脚跟。最重要的是，他们给我退路，让我觉得自己即使一败涂地，即使被天下人背弃，还能有一个可以恣情一哭的地方。”
　　韶嬴点点头：“原来如此，微生醴他们像你的亲人一样，给了你温暖与关怀，而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将你逼得走投无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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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蔡新眉展示了一种活的方式：当你手头资本不够的时候，道义良心什么的先放在一边，一切以活着为首要目的，然后慢慢图谋权力。
小殇和阿嬴吵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