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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共新春佳肴有人温 ...

  •   眼前是朝中所有六品以上官员的履历簿籍,百里殇翻阅着,用朱笔在煊嵊十五年的政绩上一一校注。起初还觉得翻阅一个人的半生颇为有趣,兴致勃勃地挥斥方遒,看得久了,越发觉得这项任务的繁重枯燥。
      批着批着,百里殇猛然想起一事,既然朝廷将每个官员的履历都登记在册,那么想必御林军的每个侍卫也有自己的履历吧。六品及以下的官员簿籍在徐泽郢手上,她刚唤了一声阿泽,便觉得自己好笑,钟盟又不是官员,就算他回乡后簿籍没有注销,也不可能被呈递到她的手上。
      徐泽郢见百里殇唤他,却不见下文,便停笔抬起头望向她。恰好百里殇也抬起头来,目光相接,百里殇望着他总是十分专注的蔚蓝色眼睛,不由有些失神,她脱口而出:“阿泽,你可认识钟盟?”徐泽郢执笔的手顿了一下,眼中带了两分疑惑与茫然:“并不曾听说此人。”百里殇揉了揉眉心,自己一定是太过劳累,才这般频频失态,他们两个只不过是眼睛有些相似罢了,钟盟活泼顽劣,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年纪,一张娃娃脸总是阳光明媚,年轻稚气的脸庞尚且带着婴儿肥;而徐泽郢沉默内敛,履历上的年龄是廿四岁,俊雅的脸庞轮廓分明,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蔚蓝色的眼睛虽然罕见,她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了,除了那人,在玉樽遇到的荆慕青,甚至中毒后的秦熠,眼睛不都是这种颜色吗?不过徐泽郢与荆慕青都是四小家族的公子,眼睛颜色又如此相似,会不会有什么亲缘关系?
      她既想到了,便出口问了。徐泽郢显然困惑于她话题的跳跃度,但还是认真地想了想,答道:“荆氏嫡次子荆慕橙的夫人宫书月,与下官的堂嫂宫绣云似乎是同族姊妹。除此之外并未听说还有亲缘。”看来二族只是姻亲,且都是这一代才结的,那么二人眸色相似只是凑巧咯?不过也是,极西人多高鼻深目,眸色澄澈如海,发色灿烂如金,而极北人多高大壮健,发色眸色偏向金、红、棕。自璠威帝一朝的迁徙、互市政策以来,民族融合,如今□□子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异族人的血统,出现这样的眸色也不奇怪。就连她自己,不也不是黑褐色瞳孔么。这样想来,她的弟弟妹妹也都不是黑瞳,说不准他们的父母是外族人?
      对了,方才徐泽郢说起的徐、荆两家的亲缘,那两位少夫人都姓宫,十有八九是宫嫔世家宫氏的女儿,八成便是韶嬴嫡母的同族晚辈了。这世界真小。看来宫氏这一代将宝押在四小家族上,他们的家主倒是敏锐,许是察觉五大氏族绵延数百年的荣耀逐渐黯淡了。
      百里殇正在感叹世界的奇妙,却听徐泽郢漠然道:“白大人,你再这样陷入沉思,到下官回乡你都批不完了。”百里殇哀嚎道:“阿泽啊,今天可是腊月二十八呀,后天就要过年了啊,为什么咱们要在这冷冰冰的御史台与这么多枯燥乏味的卷宗一起过呀!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皇上怎么能如此不体恤臣下呢?”“白大人慎言,祸从口出,你这样子是会被下官上弹劾折子的。”“……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就干活,行了吧?”
      两人一直工作到华灯初上,百里殇将笔一扔,倒了杯热茶饮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向徐泽郢道:“阿泽,今天已经做完不少了,天色也不早了,咱们收工吧。”徐泽郢看了她一眼:“如果你除夕夜还想在自己府上吃年夜饭的话,今晚得加班。”百里殇趴在卷宗上蔫蔫地道:“本官既想除夕吃年夜饭,也想今天早回家啊。”徐泽郢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一脸严肃地沉思片刻,道:“白大人,你若答应用完晚饭留在御史台把桌案上的卷宗批阅完,下官便亲自下厨给你做饭吃。”百里殇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你会做饭?”“……只做几个简单的菜品,应该鲜有人不会吧。”百里殇笑眯眯地道:“我就不会呀。”接着是一番振振有词的大道理,什么“君子远庖厨”的,徐泽郢不想听她啰嗦,便道:“白大人留在此地,将眼前这一摞批完,下官到御史台的小厨房去准备食材。”百里殇把笔一丢:“这个不急,反正吃完饭会继续批的,我与你同去,还可以帮你打下手呀。”
      虽然徐泽郢脸上写满了“下官并不觉得连做饭都不会的生活残障能帮下官打下手”,但他还是默许了百里殇跟着他来到厨房。这几天他们虽然在御史台加班,但三餐都是在家中或者酒肆吃的,厨房除了煮点开水泡茶,并不曾开火。不出所料,除了小米,一应俱缺。徐泽郢叹了一声:“不如我们到酒家去吃吧。”百里殇眼巴巴地望着他,一脸“你不做给本官吃本官就罢工”的神情。徐泽郢叹了口气,分明是她的任务,自己不过是好心帮忙,现在怎么反成了他在督促着她做。“那白大人先回去批阅,下官去买食材。”百里殇脸上现出一点笑容,却被她憋住了,故作一本正经道:“本官要与中丞同去。”徐泽郢好脾气地道:“如今天气寒冷,北风呼啸,路上积雪难行,菜市场上又腌臜得很。”百里殇从善如流道:“唔,既如此,本官留在御史台继续批阅是最合适不过,中丞速去速回!”
      等百里殇将手边一摞卷宗全部批阅完,打算到厨房看一眼晚饭准备的进程,才刚走到厨房,扑鼻的饭菜香气便令她食指大动。徐泽郢正在解下庖厨的白衣与护袖,见她来了,一边为她盛饭一边道:“开饭了,正打算去请大人,大人便来了。”百里笑眯眯地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菜肴。一道清蒸鱼,鱼肉白嫩如同羊脂玉,配上青葱黄姜,令人垂涎欲滴;一道糖醋排骨,切得薄薄的排骨裹着稠稠的卤汁,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一道香菇炒青菜,青菜青翠欲滴,在帝都冬日大白菜横行的菜场上算得上珍贵的佳肴;还有一道冬笋鱼丸粉丝煲,粉丝晶莹剔透,汤里还有木耳、走油肉等食材点缀其间。虽然都是简单的家常菜,但光看卖相就让人食指大动。
      待徐泽郢也落了座,百里殇便迫不及待地动筷了。她先夹起一大块排骨,滑嫩的肉裹挟着酸酸甜甜的酱汁,十分开胃,她三口两口将排骨吞下去,忍不住开口称赞道:“阿泽,以你的手艺,都可以到帝都最好的醉月楼上做个掌勺的厨子了。”徐泽郢认真地看着她:“食不言。”好,不言便不言,本着“多吃菜少说话”的想法,她闷头专心地吃起来。青菜清爽可口,鱼肉鲜美软嫩,汤煲鲜得人能把舌头咬下去。
      饭毕,百里殇摸着撑得滚圆的小肚子,一面帮徐泽郢收拾碗筷,一面称赞道:“阿泽,你的厨艺实在是太好了。我已经很久没吃到这样合胃口的饭菜了。”徐泽郢淡然道:“白大人过誉了,白大人可是领过宫中之宴的人,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品尝过,下官这种手艺,不过是能勉强入口罢了。”百里殇见他虽然语气平静,但嘴角却略微上扬,知道他很受用,便继续夸道:“不不不,比起山珍海味,一桌温馨的家常菜更合我意。昔年……家兄还在的时候,也精于庖厨,我最喜欢吃他做的饭菜。咦,说起来,你的手艺跟我那哥哥有些相似呢……”说着她便凑上来,朝他脸上觑了两眼。
      见她忽然靠近,近到她身上幽幽的青莲气息铺满了他整个鼻腔,他有些别扭地退开几步,问道:“怎么了?”百里殇笑嘻嘻地道:“阿泽,你不会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吧?说不定洪水之后你失忆了,为徐氏所救,见你聪明俊美,便收为养子……”徐泽郢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有些无措又带点责备,认真道:“无稽之谈。”百里殇一面洗碗,一面偷笑,这种涵养很好又禁欲的人,羞窘起来的样子也十分有趣呢。不过也由此可见徐泽郢绝不会是那人,那人的脸皮可是比城墙还厚,夸他一句尾巴能翘上天去,绝不可能是徐泽郢这样子的。
      这顿美味佳肴使百里殇对徐泽郢本就不低的好感度又涨了几分,直到回到书房继续工作的时候,她还忍不住在念叨着他的好厨艺。“对了阿泽,你除夕是不是一个人过呀?”“正是。”“阿泽,我有个想法,你看,你一个人过,我一个人过,都十分的可怜。不如我们一起过,你到我府上,或者我去你那里也行,既热闹有趣,也好增进一下我们的同僚情谊,你觉得如何?”徐泽郢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让下官做年夜饭给你吃,对吧?”“对对对……咳,本官正有此意。”徐泽郢无奈地叹了口气,思忖片刻,点头道:“可。”“阿泽……”“还有何事?”“你笑了?”“不曾。”“还抵赖,你刚才明明眼睛弯起来了,嘴角也上扬了!”“你看错了。”“不可能!阿泽,能结伴过年,你也很高兴对不对!”
      徐泽郢没有回答,而是换了个话题:“白大人,听说你与韶大人相与甚厚,为何不到韶府一同过年?岂不更加热闹?”“哎,他倒是也曾邀请过我,他们韶氏家大业大的,我一个外人总归不好叨扰,所以婉谢了。不像你自立门户的,跟我一样孤家寡人……咦,你为何突然问这个?”百里殇突然觉得他的问题怪怪的,那一句“相与甚厚”说得阴阳怪气,倒像个拿酸拈醋的小媳妇,只是“白逦”可是男儿身啊,并没有半个铜子被拈酸吃醋的价值,他这语气是怎么回事。徐泽郢淡然道:“白大人在朝中人缘甚好,知你并无亲族,理应有很多同僚相邀才是,故有此问。”百里殇干笑道:“我人缘哪里好了,现在站定了清流,又总是弹劾这个弹劾那个,他们看见我恨不得倒着走呢……”话题就这样被徐泽郢引开了。
      等他们忙完,已是亥时了。百里殇回到府邸,又洗耳恭听了一番泗儿让她早点回家,保养身子的叮咛,以及年节打点的情况。诗礼女官皆已休沐,百里殇也带着溟儿“回乡”了。所以这几天虽然御史台的工作繁忙,好歹不用宫廷朝堂两头跑了。望着府上喜气又不落俗套的布置,来往家仆带着笑意的面容,百里殇内心升腾起温暖与满足——离乡近一载,四处漂泊,寄人篱下,如今,她总算有了一个家啊。
      “泗儿,后日你辛苦一些,多整治两桌酒席,凡是轮值的侍卫,与无家眷的仆役,都与我们一同过年。”泗儿应了一声,笑道:“老爷真是个慈善人。”称呼她为“老爷”是百里殇的恶趣味,也是她的女儿身份尚未向府中仆役们坦白的缘故。泗儿起初很是抗拒,但扭不得她,如今也叫顺了口了。
      百里殇又道:“对了,后日府上有一位客人与我们一同过年,可能还会亲自下厨弄几个小菜。”泗儿脸上的笑容一僵,问道:“可是韶大人?”未等百里殇答话,她又道:“一般的也是大家族的公子,端的是好教养好体面,非亲非故的,如何好意思到别人家里过年?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他还真把自己当姑爷了?”溟儿见状,忙道:“泗儿,你少说两句。”泗儿梗着脖子还要再辩,百里殇道:“谁说是他了?他自然与族人一同过年,哪里会到这里来,是我在御史台的同僚。”泗儿听见不是韶嬴,脸色方好了一些,听到后半句,又不悦道:“那位大人也不晓事,哪有到别人家里过年的道理。”“是我请他来的。我在御史台多承他帮扶关照,又见他也是孤身在外独自过年,便邀请他了。那位大人也是出身四小家族的公子,虽说不如你微生氏调教的一位侍女来得谦恭知礼,家教还是过得去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殇终于发现了端倪,某呆:新马甲遭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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