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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柔情作刀修竹映月 ...

  •   待那官吏走后,傅雪殊喝了口茶,平息心中的怒火。他受任右相一职也有些时日了,凭借空桐氏在朝中的势力,也算是迅速地了解了朝中的格局和形势。在掌握了右相之权之后,他便提出了一些改革和调整政策,派遣空桐党人在合适的时机呈奏,希望能借此动摇其他党派的地位,为空桐氏争取时间。他虽一直是在野之人,但素来为空桐氏奔走谋划,也算是娴于政务,自然不会狂妄到贸然提出大动干戈的改革,只是小心地做一些微末功夫,希望能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地浸润和改变格局。
      谁知秋闱一事后,六部的官吏多来自内阁,为韶氏门生,而内阁那帮大学士,不是韶党便是固执迂腐的清流,非但空桐党在六部的势力处处受到掣肘,连他自己——号称统领内阁的堂堂右相,都数次在内阁吃了暗亏。傅雪殊情知是韶姁在为难他,偏生每件事,韶姁不是毫不知情,便是事务缠身无暇顾及,都摘得极为干净,甚至在朝堂上,面对群臣的反对,韶姁还曾多次为他说话,博得一番盛誉,说他是“心怀苍生兼济天下不惜己身有容乃大”的千古名臣,倒是他傅雪殊相形见绌,既显出政务上的青涩,在气量上也逊色于他。
      他自然知道,面对这样的情形,当保持冷静,不骄不躁,徐徐图之,可是近日西扶空桐本家已经多次派信使催促,言韶嬴等三人以不可阻挡之势迫近本家,西扶“匪患”猖獗,极西更是再三催促,千钧一发迫在眉睫,望他快做绸缪。
      时间已经不多了。
      傅雪殊正欲再喝口茶压制心火,却发现一壶茶已经空了,唤人进来添茶的间隙,他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突然,一双柔荑按在他的太阳穴上,温柔地揉按起来。习武之人的敏锐令他迅速睁开眼,反手抓住那人的手腕。那人吃痛地嘤咛了一声,娇嗔道:“相爷,您弄痛人家了。”傅雪殊转过头,望见一张娇柔清美的脸,目光对上她含情脉脉的眸子,他有些尴尬地错开眼,松开手:“是你。”那女子见了他脸上的薄红,咯咯地笑了起来,径自坐在他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娇声道:“相爷看见堇娘不高兴么?堇娘听见相爷渴了,可是特地泡了好茶来伺候相爷呢……”
      她故意将那句“伺候”咬得暧昧悠扬,傅雪殊再次窘迫得红了脸,正欲出言斥责,对上她妩媚的眼睛,到口的话吞吐了半日,只剩下一句“别这样”。堇娘再次笑起来,伸手将傅雪殊的手抓起来放在自己的□□上,软着嗓子问道:“别怎样?这样?”触及那片软玉温香,傅雪殊触电般缩了手,有些狼狈地推开她站起来。堇娘眼中流露出失望和委屈,期期艾艾道:“大人们送来相府的美人如云,相爷独独留了堇娘一个,堇娘好生欢喜,只是您明明收下堇娘了,为什么一直不肯碰人家?是不喜欢堇娘,还是……”她小心翼翼地看一眼他,“那些传言不是假的?”“不是!”傅雪殊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恼怒地反驳道,“那些传言自然是假的!本官也不是不喜欢堇娘你,只是……”
      傅雪殊再次叹了口气,只觉得头大如斗。自他担任右相以来,各位想要拉拢或者示好的同僚就给他送来各种珍宝字画,他自然是不受的,后来知道他府上没有内眷,也不知道是谁打的头,同僚们竟然开始给他送美人,肥环瘦燕、艳伶清倌不绝于门,令他哭笑不得,连连推辞。到后来,皇上听说此事,甚至亲自送来一打美人给他挑选,还说体恤他无人料理内宅,先给他择几个身世清白性情柔婉的房里人,过几日还要给他挑一个好人家女儿赐婚。傅雪殊才华横溢气质斐然容貌俊美,仰慕他的女子不知凡几,他年纪也已不小,却迟迟未娶。对外,他只道一心向学无心婚娶,可其实还是有说不得的苦衷的。
      十一年前在西扶,他在空桐氏谈论文赋的盛会上一鸣惊人,时年十一岁的空桐小郡主便对他一见钟情,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和郡主之尊,追在他身后,一追便是十一年,就算被无数次拒绝也依旧不屈不挠,倒也在银月传为一段佳话。只是世人只知道空桐小郡主的痴情,却不知道她的狠辣。十一年间,凡是与他议亲、向他示好的女子,都极为凄惨地死去:“失足落水”的,浑身肿胀青白都掩不住身上和腿间血迹红痕;“贼寇掳走”的,失踪十几日后被发现赤身裸体伤痕累累地吊在城门口;“绝望自尽”的,吊死在自家门口,衣衫褴褛,双目被剜去……众人情知这些女子死得蹊跷,却只敢叹息红颜薄命,不曾有半丝流言蜚语损伤了空桐郡主的清誉。只是那些黑杀军刀下亡魂和傅雪殊自己都知道,那些女子为什么凄然死去。
      他不是不喜欢那些青春美丽的女子的,甚至九年前,他也曾有过倾心不已的心上人,只是当郡主在他面前亲手剜出她的心,殷红的血溅在他脸上,心上人哀婉的请求和凄惨的哀嚎戛然而止,而空桐鸾舔去唇角溅上的血珠,捧着那颗尚在跳动的心递到自己面前……自那以后他便不敢爱上任何人了,只说自己一心向学无心婚娶。
      只是当他拒绝了皇上赐下的一打美人后,坊间不知怎的出现了一个新的传闻:新任的右相拒绝了无数美人,只是因为他有龙阳之好。一开始他对于这种无稽之谈是嗤之以鼻的,可是当别人开始给他送娈童的时候,他便彻底哭笑不得了。
      所以当皇上再次提出送几个美人给他的时候,为了杜绝无稽之谈,他便象征性地收下了一个。穆堇是皇宫中钟离贵容的表亲,出身高贵,容貌娇美,雅擅诗词,性格更是温柔婉约,这样的女子留在身边,不但多了红袖添香的情趣,而且她的身份不凡,只要自己谨守男女之大防,不去亲近,她应该可以避免被杀戮的命运吧……
      只是他不曾想到,这一位温婉娇怯的美人,私底下竟如此……热情大方,倒是让他羞窘起来。
      女子的娇笑声将他从回忆中拉回,傅雪殊方想起来自己屋内还有这么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他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堇娘你……咳咳!”眼前的景色却让他呛到了:不知何时,堇娘已经脱下了外裳,露出雪白香肩和半点□□,长发半散,羞怯而又妩媚的模样,令他浑身一热。他又灌了几口茶,正欲寻个由头打发她出去,却听得门外一声啁啾鸟语——那是黑杀军与他联系的暗号。他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亲自上前给堇娘披上外衣,一面道:“堇娘,不是本官……不是我不中意你,只是雪殊向来信奉明媒正娶,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在洞房花烛夜才……咳,本官还有政务要处理,堇娘你早些歇息吧。”
      堇娘一开始见他给自己穿衣服,早已委屈得泪盈于睫,及至听了他的话,复又欢喜起来,却仍是不依不饶地问:“那相爷打算何时将堇娘收房呢?堇娘不顾女孩子的矜持和贵容姐姐的颜面,心甘情愿到相爷这里自荐枕席,不敢肖想正室之位,只求做个房里人也是好的。”“本……在下心悦堇娘,自然不敢轻慢,只是皇上昔日有赐婚之说,雪殊不敢贸然娶亲。故而想静观其变,若是皇上忘了此事,在下自然三礼六聘要迎堇娘为妻室,若是皇上执意赐婚,雪殊便不好在正室夫人过府前先娶侧室的。”到底是见惯了女子爱慕的人,只窘迫了一会,傅雪殊便想出了冠冕堂皇的回绝理由,迅速安抚了美娇娘。
      送走了堇娘,他便将那黑杀军暗卫唤进来,有些疲惫地问道:“何事?”那暗卫似是有些身份的,因而说话也不那么客气,带了几分讥诮的笑意道:“傅大人倒是艳福不浅。只是空桐郡主已经在赶往帝都的路上了,您还是早些处置那位美人的好,免得惹郡主生气。”“什么!郡主为何赶来?身边可有人陪伴?”起先听到暗卫僭越,傅雪殊还有些恼怒,及至听说空桐鸾在赶过来,他便浑然忘了教育暗卫的事了。暗卫听出了他语气中对空桐鸾的关切,便放缓了语气道:“大人放心,鸑公子陪在郡主身边,郡主很安全。至于为何赶来,自然是听闻了大人身边添了美人的事情了。”傅雪殊听说是空桐鸑陪着空桐鸾过来的,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警觉道:“阿鸑过来了?那谁来负责拦截那三人呢?”暗卫道:“末将过来正是为了此事,大人请看书信罢。”
      听见屋内开启信笺的声音,门外偷听的人失望地叹了口气,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得屋内一声暴喝:“谁!”随即那暗卫破门而出,却见门外空无一人。傅雪殊皱眉道:“张大人,本官手下人向来谨慎,知道你我议事,都早已退下了,你不必这般风声鹤唳。”那暗卫转过头来,一张脸被屋内烛火照亮——正是缙云笄麾下副将、已故张充容之兄——张喻。听得傅雪殊的话,张喻冷哼一声,环顾四周,随后关了房门。
      又屏息敛声等了半日,偷听者方以一个常人难以达到的弯折弧度从屋檐下慢慢滑下来,脚尖一点院子角落的竹子,灵巧地翻出了院墙,与接应的婢女会合,方娇弱不胜地慢慢回房了。月色照上她清美的脸,这不是方才妩媚动人的堇娘,又是哪个?只是此刻她脸上全然没有了片刻前的楚楚动人,而是换成了一丝玩味嘲讽的笑意。
      她虽然没见过张喻,但也知道缙云笄身边有过这一位人物,黑杀军的暗卫如何会自称末将?再加上傅雪殊的一声“张大人”,她便确定了那人的身份。而只需要信鸽便能解决的送信问题,却是张喻亲自送来,若不是信上的内容非同小可,便是张喻回京还有别的任务在身了。穆堇回到房内,喝了杯热茶驱散夜里寒凉,随即对身边的侍女低声吩咐道:“去告诉皇上和贵容姐姐,张喻已经投在空桐氏黑杀军麾下。空桐鸑已经被引过来了,正在赶往帝都的路上。他们截杀三位大人的计划好似不怎么顺利,等我再细细查探一番方能知道具体情形。”
      对于自己身边被安插了探子之事浑然不觉的傅雪殊,正在发这一天内不知道第几次的怒火。空桐鹄给他的信上白纸黑字地写着,截杀失败,尽管他们兄弟几个竭力隐瞒,却不知怎的让空桐鸾得了傅雪殊纳了美人的消息,她大发雷霆,执意要去帝都寻他,因为兄长们的反对,她便孤身一人偷跑出来。而空桐鸑本来成功地将三人堵在山上,却中了白逦金蝉脱壳的计谋。本来至少能将韶嬴、秦熠和假扮白逦的女子剿灭,却因为空桐鸑忧心白逦对空桐鸾不利,关心则乱,露了破绽,放秦熠和那女子跑了,只将韶嬴一人打落悬崖,那悬崖底下是一片密密的树林,树林一边的山头和另一边的山谷都是“匪寇”出没之处,依着他们不死不休的性子,黑杀军不好贸然进去寻找,故而未曾找到尸首。不过万幸,缙云军余党算是处理干净了,参将率残余的散兵游勇占山为王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朝廷。而空桐鸾那里,好在空桐鸑及时赶到,空桐鸾路上虽然遇到了刺客,只是受了点惊吓,并不曾受伤。知道空桐鸾倔强任性的性子,又担心她的安危,因此空桐鸑只得陪着她一同上京。如今,白逦和秦熠已经与官道上的队伍会合,恢复了身份,马上就能到达空桐氏本家了。
      傅雪殊自然知道,根据戏曲啊话本之类的套路,只要没找到尸首,韶嬴定然是没死的。而能从空桐鸑手下跑路,说明秦熠和那个女子的武功也是不弱,而白逦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想出这种计划,攻他们必救,也是个狡黠无比的人。本以为他们已经足够谨慎,却还是低估了那三人。而张喻亲自前来,一是为了护送机密信件,二来也是奉了空桐鹄之命来请示傅雪殊如何应对,顺便再问一下对狱中的空桐鸰的安排。事了之后,他便日夜兼程,赶回西扶,为空桐鹄筹谋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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