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薇》韶华过客

4、斗芳台上群姝黯淡

　　次日清晨，百里殇随着那人来到了邀妍会的会场——珑舞门。珑舞门是皇城外第二道门，有一个很大的广场，专门举办各种盛会，一面是城楼，琼轩玉宇，专为此次的评委——帝王妃子、王公贵族准备；三面建有高楼，雕梁画栋，由实力声望次于五大氏族但高于布衣百姓的“四小家族”中的徐、苏、荆三户分建，应了他们的规矩，就能登楼；正中间便是一个广场，上面搭了一个高台，就是此次比赛的赛场，名为“斗芳台”。
　　百里殇依言穿了那条裙子，但她性子疏阔，懒于修饰，简简单单梳了一个堕马髻，露出眉间那点青记，簪了一根蓝水晶簪子与裙子相配，便出了门。想到邀妍会上姹紫嫣红，她一定不会成为关注点，就没有戴面纱。她跟着那人顺利登上了徐氏的牧雨楼。三面的高楼中，牧雨楼视角最好，正对城楼，他们找了两个靠近高台的位子坐了。此时时辰尚早，邀妍会尚未开始，王公贵族们也还没有来。百里殇好奇地问：“哎，牧雨楼的规矩是什么，我们怎么这么顺利就上来了？”“牧雨楼的规矩时常变换，这一次的规矩是容貌昳丽。”百里殇哑然失笑：“这……这徐氏还真是直接啊。”“是啊，”那人伸一个懒腰，“苏氏太酸，荆氏太浪，唯有徐氏潇洒恣肆，不拘于时，最合我意。”那人嘴巴向来很坏，徐氏竟然能得他一赞，百里不禁有些好奇，她又问道：“那四小家族剩下的钟离氏呢？”那人神秘一笑，抬起食指放在薄唇前：“说不得。”百里殇正欲再问，那人拍拍她手：“他们来了。”
　　只见城楼上一行人谈笑徐行，缓缓上了城门顶楼，最吸引目光的自然是一群奢华艳丽的妃子，个个衣着华丽，神情疏离高贵。百里心想，邀妍会上姿容清丽者众，运气最好被皇帝看上当场封妃都不是不可能，这些妃子只怕是卯着劲争奇斗艳，生怕被斗芳台上那一群比下去了；又怕被人看出妒色被人耻笑了去，就端出这一副高贵的样子。她不由觉得好笑，竟也不急着找她的兄弟姊妹，反倒是端详起这些妃子来了。
　　一眼扫过去，只有两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当中一人，容长脸，入鬓眉，一双杏眼，眼神清澈慈和，并无十分颜色，却端庄雍容，与其他妃子强装淡定不同，她似是与生俱来的气质娴雅，举止从容。从她身上的金色凤服可知，她就是名动天下，为世人称道的贤后韶嫄。
　　另一人站在她身侧，身形娇小，容色清丽，柳叶细眉，丹凤眼，樱桃小口，眉间有几分恹恹的神色，眼底有淡淡的骄傲与不屑。吸引百里殇注意的除了她的神情，还有她的衣饰。昨日逛绸缎庄的时候，她曾看到一件价值连城的绣品，据店家说这就是千金难买的“酩绣”，连皇宫里的贡品都有限额。而这个妃子长裙上的几丛水仙，绣法独特，十分抢眼，正是“酩绣”无疑。虽不知道她是哪位，但光看这衣饰，便可知她身份高贵。
　　放眼望去，身上有这酩绣的，除了她，只余一人。百里殇的目光被那一人吸引，那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少女，容貌尚未长开，眉间稍有几分青涩和稚气，却已经出落得明艳不可方物。那一双浅碧色的妙目似汪着两片海，深邃而引人沉醉，秀气的眉，小巧的鼻，与自己别无二致的樱唇。虽然看起来年幼，神情却颇有威仪，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百里想拍拍旁边那人，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微颤，她开口，声音也微颤：“喂，她——中间那个穿着金色酩绣紫蝶裙的那个女孩，她是不是、是不是我的……是不是筱天帝姬？”“眼神不错，就是她。诶，你们好像长得不是特别像啊，我看看。”那人俊美的脸突然在百里眼前放大，那双蔚蓝的眼珠子一转，又把目光飘向那个少女，“嗯，脸形和嘴巴很像，别的就看不太出了，你随母她随父，想来是这样。”百里殇虽然有些激动，却还是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你见过我们的父母？”那人眨眨眼，“我是猜的啊，你看你哥哥，还是和你不太像，似乎长得和你妹妹比较像。莫非你是垃圾堆里捡的？哈哈哈哈哈。”百里殇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那个顶楼除开侍卫唯一的男性、站在韶嫄和筱天中间，并且将手臂搭在筱天肩头的男子。他穿着与韶嫄相配的龙袍，身形高大挺拔，乌发衬出白皙的皮肤，容貌俊雅，整张脸上，只有墨绿色的眸子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这就是自己的兄弟，当今瑄晟帝慕容坤啊。果然和自己长得不是很像……不过兄弟和妹妹都很好看呢，百里心底生出一点欣慰。
　　忽然听得那人低声道：“你瞧这一个，还挺漂亮！”百里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刚才光顾着看那些宫妃，没发觉邀妍会早就开始了。此刻站在台上的女子，一袭艳丽的红衣，肌肤胜雪，容长脸，眉长入鬓，一双杏眼迤逦含波，嫣红的唇轻启，露出一口整齐的贝齿。百里殇捅捅那人：“你觉不觉得这位长得跟皇后有点像啊。”“她是皇后的亲妹妹韶娈，长得当然像了，你看看人家亲姐妹，长得这么像，再看看你，哎……”“你懂什么，我们这叫神似。你觉得她漂亮，我觉得也就一般吧，她眼神戾气太重，我不喜欢。”百里殇反驳道，她环顾四周，又问：“诶，那些臣子啊族长啊什么的在哪啊？”“看那。”那人拍拍她的头，抬手一指。原来那些评委也在城楼，在皇帝后妃楼下一层。
　　百里殇的目光迅速被一个紫袍男子吸引了，那人有一头十分夺目的银色长发，十分罕见，非但不显得苍老，反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肌肤白皙，莹莹似有光华，如同冰雪雕琢的五官精致美艳，一双酒红色的桃花眼，琼鼻朱唇，目光流转处令人如痴如醉。百里殇激动得狂拍那人大腿：“那那那是不是微生醴？天下第一美男子微生醴？”那人龇牙咧嘴地躲开她的魔爪：“是是是，他就是微生族长，他的孪生弟弟微生醨身为户部尚书，应该也在。”百里殇举目望去，果然看见一个和微生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穿着朝服，目光清澈神态端庄，正是微生醴的孪生弟弟微生醨。兄弟二人虽然外表一致，但气质截然不同，醴看起来风流倜傥，而醨显得内敛些，想来性格也不同。
　　百里殇将那一层楼的人扫了一眼，有看起来少年倜傥的，但更多的是有点年纪的，觉得没什么兴趣，目光又向下转去，下一层多是女眷，估计是五大氏族的夫人小姐。长得标致的应该都在斗芳台上，估计楼上没什么美人可以看，百里殇兴趣缺缺地转开了目光。
　　不知不觉间，三座小楼上的人早就坐满了，有一看就财大气粗的，但更多的是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估计是来寻觅佳人的富家或望族公子。特别是隔壁楼上一位公子，一袭白衣，气质卓然。他很瘦，轮廓显得格外深邃，高鼻深目，肤色苍白，靛蓝色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看起来有些羸弱，举手投足却十分优雅，让人忍不住注目。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那位公子抬起头，看清百里殇的容貌后，愣了一下，随即浅浅一笑，向她举起茶杯致意。百里殇冲他回了一礼，有些尴尬地转开了目光。
　　这时那人突然拍拍她的肩：“百里殇。”他习惯叫她丫头，或者起各种不着边际的绰号，很少叫她全名，百里殇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怎么了吗？”他看着她，一向暗藏戏谑的眼眸里有难得的严肃和不舍，薄唇轻抿。百里殇被他难得的严肃惊到了，又问了一遍：“喂，你怎么了？”那人蔚蓝色眼眸深沉如同大海，倒映出她不谙世事的眉间疏狂眼底倔强，“丫头，陪你看到了你的亲人，我就要回去了，从此以后你就一个人闯一闯吧。帝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久居不易。我不求你成为王侯将相站在权力巅峰，但望你有所历练，活得安稳康健又潇洒快意。如果累了输了，就回到碧落山，回到我身边，我会永远护着你。”百里殇想笑他看不起她，她若想赢又如何会输？又想问问他，他也有自己的人生，又要如何永远护着自己？还有，虽然朝中有女子为官却还没有谁以女子之身平步青云，海阔天高，为何偏偏觉得她会走上仕途？想告诉他自己一定会过得很好才不会回去被他嘲笑……她的眼圈慢慢红了，可是她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就被他一脚踹下了楼。
　　坠楼的过程中百里殇还处于发懵状态，并不明白那人前一秒还在煽情后一秒怎么就把她踹下去了，那人踢的角度和力道都很巧妙，她下坠的速度不快，应该不会摔伤，就是摔的方位对准了斗芳台，有些尴尬。她有心用轻功调整一下落地方位，无奈半空中没有借力点。于是她只能一脸茫然地，飘飘悠悠地，掉到了斗芳台上。
　　她并没有摔到地上，因为一个陌生的怀抱接住了她。那人应该是个男子，身体的热度和手臂肌肉的硬度都让她有些不自在。她迅速地跳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和道谢。“姑娘没事吧？”清冷动听的声音响起来，百里殇行礼的姿势都凝固了。她认得这个声音，如同淙淙山泉，清澈微冷，那么动听，却毫无温度。就在昨天，这声音的主人差点要了她的命。她僵硬地抬起头，挤出笑容说了句没事，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那一天他并没有看清自己的脸应该不知道她是谁，一边狠狠地往牧雨楼那个肇事者的方向瞪了一眼，却突然发现那人竟然不见了踪影。“没事就好，不知姑娘突然来到这斗芳台上，有何贵干？可是对这评比的结果不满意？”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百里殇这才意识到，比赛已经结束，看这阵仗已经到了颁奖的环节。她环顾四周，台上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表情各异地看着她，城楼和小楼上的观众们也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肇事者撒腿跑了，而且踢得太巧妙看起来就像她自己用轻功飘下来的，她总不能说她被一个脑子不清醒的人踹下来了吧？在天子面前的重大场合寻衅闹事，估计不死也要脱层皮。百里殇急中生智，清了清嗓子，挤出一个清冷脱俗的表情：“在下是来参加邀妍会的，没成想来晚了些，又不想再等二十年，情急之下就自己上了斗芳台，想来比赛结果尚未宣布，邀妍会还算不得结束，冒昧了。”
　　“姑娘来迟，邀妍会结果已经宣布，银月十美已经按位次排好等待授奖了。姑娘急于出人头地，攀上高枝，情有可原。但还是依照规矩，再等二十年比较好。”女子清亮的嗓音响起来，语气尚算客气，措辞却满是讥讽。纵使银月多数习武、行医之人寿命都非常长且驻颜有术，但二十年风霜摧折，纵是昔日红颜也风华不再，叫人如何等得？百里殇看向说话的人，发现正是韶娈。周围私语声亦如蝇不绝：“一个女子居然自称‘在下’，可见是小门小户没规矩的。”“若是有规矩，便也不会这般大剌剌闯入了。”
　　终究是年少气盛，忍不得他们话里的轻慢，百里殇朝韶娈望去，发现她在第四的位置，心中便有了计较。她轻轻一笑，莲步轻移，站到她的身边，转了一圈，让四周观众看清她的脸，笑而不语。
　　周围渐渐安静了，随即响起一片惊叹之声，韶娈那尚算俏丽的颜色，在她的身边，瞬间黯淡了。在场的美人姿容美艳，风格迥异，却没有谁有像她那样高挑窈窕，秾纤适度的娉婷身姿；没有谁有像她那样白皙胜雪，吹弹可破的肌肤；没有谁有像她那样明媚惊艳，顾盼神飞的容色；没有谁有像她那样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气质。排在第三的美人默默退开，站到她身后，接着第二、乃至第一的美人都让开了。百里殇也不退让，也不看看韶娈气得发绿的精彩脸色，笑盈盈地站在那里，向着城楼道：“皇上皇后，众位贵人，既然众位美人抬爱，把我让到了这个位置，可否破例，允了在下参加此次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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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出场人物的发色是不是又杀（马特）又玛（丽苏）……其实都是有原因的，后文会解释！